第六十五回 說項牽神思
殊兒自知此時這事兒想要隱瞞也是隱瞞不得了,看這二人架勢一定要規勸她“回頭是岸”。說來好笑,她們必定是在帛逸那裏討不得便宜,亦或是根本就沒敢去討便宜,這便來巴巴的找她了!嗬……
心裏明白的很,但殊兒也是誠然不會承認下來的。畢竟這等子事兒也決計不是什麽好承認的。至於澹台王妃那字字句句關乎名聲的辭藻,其實這些個顧慮早都在殊兒的考慮範圍之內,此時此刻也早已不再是顧慮。
她與帛逸都不是心頭一熱便就要莽撞行事的人,針對於這次私離京都,帛逸早已製定過一個分外周詳的計劃及路線,並不斷完善補充諸多細節。且帛逸會事先修好書箋,留書一封托貼己人呈給楚皇,向父親說明自己不喜朝堂裏的莫測風雲、不願與太子有朝一日起不可避免的手足衝突的一顆赤心,求楚皇由了自己的心念,寬宥自己的先斬後奏,莫要難為一心欲過隱士生活的自己。
他了解父皇,知道父皇也在忌憚著他與太子之間不由己的勢力角逐,若他如此做了,也就在潛移默化間打消掉了父皇心頭這一等子顧慮,父皇定會隨了他的心願。
至於上官家,上官殊兒這個名字雖有幾分在外的美名,又到底不算聲威赫赫。屆時隻要他們二人不說,上官家完全可以尋個契機宣揚出身為族長的三小姐病逝的消息,那麽便沒人知道上官三是同遼王一起遠走高飛、隱世不出。
澹台嫵兒一雙眸子噙著盈盈灼灼的光,即便這口吻再怎麽佯作鎮定的拿捏著遼王妃的氣場,到底還是掩飾不住她那一絲絲不由自主便氤氳出來的焦心鑿鑿。見殊兒還是這麽一副靜然若水的模樣,似乎她嬌比玫瑰的唇兮還掛著一抹笑,嫵兒便更是急不可耐:“王爺這些年來的苦心經營,三小姐你是不知!”她一歎,含著半真半假的惋惜意味複又接口,“咱們都是聰明人,你才自晉陽來這兆京沒些日子,都城時局你不懂得,便叫我來講給你聽。”
殊兒很順勢的用了用心,這是天成的敏感,卻也沒言語什麽。
嫵兒抬眸又道:“所有皇子中,遼王爺乃是最得父皇的心、素來也是最為偏愛的一個,這便對太子殿下給構成了一道卡住喉結的埂。”抿唇略停,且思且言,“如此,王爺一直都在處處悉心打理著時局、做著他付諸雄心的營生。三小姐……”嫵兒蹙眉轉目顧向殊兒,口吻兀地變得十分懇摯殷切,“王爺他苦心經營這若許年,你怎忍心叫他因了對你這一時的綺念而拋卻一切、重落虛無?”
“遼王妃說笑了。”殊兒兀地開口,卻沒有看向澹台嫵兒,而是徑自滿了一盞茉莉花茶,湊在唇畔小抿一口,“太子是君,遼王殿下身為下臣,他能有什麽經營!嗬。”於此兀地笑開,這才抬了纖長眼瞼一哂嫵兒,“這莫不是你家王爺在做些什麽見不得光的、不該做的逾越之事?”
“你!”澹台嫵兒“滕”地一下拍了桌子猝地站起。
殊兒隻是淡淡掃她一眼,並不畏懼亦或驚惶,依舊安安靜靜將那未及飲完的花茶往唇兮小口抿著。
得了,感情嫵兒自己自以為可以開誠布公的難得說了幾句實心話,人家上官三小姐卻是自頭打尾都一早就鐵了心的要與她裝糊塗!如此看來真真是多說無益,因為這根本就說不到一處!
嫵兒不覺就已氣得漲紅了一張清秀的臉,她差一點就要掉頭轉身負氣而去了!卻又偏生不能這般一走了之……就如此堪堪的被殊兒堵在了這當口,喝叱不得、妥協亦不得!悶殺之際隻好對忻冬投了個求救樣的眼神,複勉力平順氣度,再奈若何的重落了座去:“三小姐無論如何,都是不該自私的毀掉王爺的一生的!”撐著臉麵又補一句。
也不知道是因了澹台嫵兒這“遼”王妃的身份擺在那裏,還是二人氣場本就不相投機,殊兒是怎麽看她怎麽聽她吐口開言都覺得不順目不順耳的很!應該是前者的因素多一些;但若不是氣場不登對,想來也不會這般不愉快的相聚在一處吧!
殊兒斂斂眸子,原是想把那到嘴邊兒的話回應一句去的,又覺自個今日已然失態的很了,便生生給壓製住了這股欲望。
“三姐。”這時忻冬兀一啟言。她方才得了遼王妃那因了無奈而求助的示意,心念也就跟著加快的轉了幾轉,“可否聽妹妹說一句呢?”一雙杏眸殷殷的望向殊兒,倒是沒了什麽跋扈,是最單純的渴求與問詢。
殊兒對上忻冬這雙眸子卻覺得愈發哀傷,心知這個妹妹是打定了主意沒了心的要跟那遼王妃站在一處,心道她就這般不要自己這個姐姐快活麽!又礙於遼王妃在這裏,她不好對忻冬發作,隻得強做了一個溫和的客套:“小五有什麽話,不妨直說的好。”心裏蒙了難拂去的積塵。
忻冬也是不大自然,但這心已經橫下,一番輾轉之後再言出來,到底還是變得自然了:“按理兒做妹妹的,是該支持姐姐的……”她微頓,自己都覺這話著實虛偽的很,“可三姐姐,這檔子事兒妹妹亦不能看好。”她凝起盈眸,有流轉的顧盼光波不達眼底兒,“你與王爺一個是得寵皇子、一個是名門淑媛,都是自小嬌生慣養出的金絲雀,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已是習慣。試問一旦飛出這華美豐饒的巢籠,你們要怎麽活?要靠什麽活?”於此又停,朗朗眉心就此聚攏,“民間生活之幾多艱辛不是你們能夠想象到的。”邊握住了殊兒的手,“三姐,你是個明白人,又素來聰穎,你謀事行事素來謹慎,怎麽時今卻反倒起了這一時幼稚的衝動?”
手背傳來一暖,殊兒口齒微張,有幾分失神。
方才且聽著忻冬言語,她便已在心裏頭把那話兒跟著兜兜轉轉的又重上了幾分心。
殊兒確實也覺得自己幼稚了。莫說自己,帛逸是個什麽性子她也看得出來,帛逸也不可能做出這如此幼稚的決定。但他們二人偏生就心有靈犀的一同幼稚了一把,很沒道理,似乎是被冥冥之中一股力量牽著引著、被誰施了咒一樣,根本不由他們自己!
一任再周全的謀劃與精準的安排,這些個全身而退的辦法於他們二人來言其實都不是什麽大問題。但殊兒此刻才隱有一種後知後覺的惝恍感,細品忻冬這話,依稀覺得似是也有幾分道理……
細碎的陽光透過窗子斑駁進來,不多不少的剛好耀在殊兒一張燦若桃李的嬌嬌傾國顏上,氳開她眼底一派躊躇與忖度。
忻冬恰到好處一默言語,同時對著若有所思的澹台嫵兒遞去一個示意的神色。
嫵兒撞上忻冬這瞥目光,心下會意,與忻冬一同靜靜然站起身子往屋外走去。
忻冬了解自己三姐的素性,心知她的為人秉性。殊兒總也十分矛盾,她一邊輾轉世俗心心念念著壯大上官一族,一邊又十分看不起這追名逐利煞費苦心的許多勾當。
忻冬知道,權勢富貴這條路子、這通所謂的道理在三姐這裏是必然走不通的。若是能有間隙可鑽可尋,打敗三姐的唯能有一個不可逆的“世俗”的顧慮,這等顧慮同樣也適用於任何同等境遇的人。
雕著花的檀木門軸“吱呀”轉動的坦緩,有些冗長的一聲,帶起門邊磚地平躺著的一層塵埃。陽光也在這一須臾如貓一般溜了進來,但很快便又隨著門扇的閉合而重被阻隔在房門外。
就一抹光暈波動流轉,那養在閨閣裏的喂得極好的錦繡白兔忽蹣跚著腳步自屏風後躍了出來,一雙赤眸微眯幾眯,旋而蹦躂著向殊兒這邊一路過去。
殊兒聞了“沙沙”微響,便錯目去顧。見是白兔正在自己近前半蹲著一個身子,仰了仰頭抬首看她,懵懵蜷蜷的模樣於可喜裏透著慵懶,似乎是剛剛睡醒、伸了個懶腰般的感覺。
殊兒心頭一舒緩,俯身一把撈起白兔攬在懷裏,心頭思緒並不曾散去多少,她懷抱白兔,纖長瓊指下意識輕撫著懷裏白兔溫暖濃密的綿軟絨毛,不知不覺陷入到新一輪深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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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廊轉角視線被遮掩的地方辨識不得前路與前物,慕容雲離足步輕嫋的一路前行,卻在轉過這回廊轉角的時候險些跟人撞了個滿懷!
好在她反應敏捷的及時收住足步,定神抬目,才發下自個剛好和兩個不大熟悉的上官府訪客不期而遇。
最先瞧見的是上官忻冬,她是認得的;而忻冬身邊還有一人,華服著體、姿容清妙,珠玉首飾與裙擺樣式彰顯著她皇族正妃的身份。
這一眼過去,雲離便從衣著打扮識出了來人的身份,又因見著忻冬在此,神思一動,隱隱猜到了這女子是哪位王爺的王妃,便定定身子施了個規整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