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 當前世遇到今生
這是一段塵封的往事,這是無極命盤裏奠定著的許多不可追的前塵,今生今世每一個糾葛纏連、不能斷絕之人那已經飄失在輪回的亙古天風裏的前塵。
這個篇幅,是雲離、忻冬、還有帛逸之間的前緣故事。
彼時,忻冬名喚晴雪、雲離名喚薑絛……
薑家,江西商甲,富可敵國,原與顏家並稱大楚國兩大名門。而薑絛為薑家庶出四女,生就了一張美豔卻冰漠的顏,這份姿容並著品性剛好呼應、契合了這樣一個傳聞:薑家女子一如其姓,“馴順的女子”,是天成的霸王花,帶著刺兒呢!
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到了頭,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
薑絛為安王之妾,與晴雪先後入了安王府的門兒。
隻是她素性高潔清冷,嗬笑含漠、冷而妖嬈,難言的精致風韻綽約沉澱於纖纖的骨,素來是個不大喜與人走動的。故與晴雪之間的關係也是不溫不火、不親厚亦不疏離。
她是在姨母的舉薦之下到了安王身邊伺候。她的姨母乃是北冥皇後身邊的執事女官,有她做了這層保,她這個薑家的庶出四小姐便得了皇後娘娘的欽點,就此到了安王華欞的身邊。
可即便如此,她卻並不覺得十分滿足,並不覺得一個“侍妾”、亦或者可能會有機會加身的“側妃”名頭有多麽光耀,相反她極厭惡這些個名頭!她不要做妾,她的母親已是妾了,自出生之日起她便眼見過了母親太多次的空房獨守、以淚洗麵、飽受排擠與迫害,乃至連帶著她這個妾室所出的四小姐都跟著被看輕、被嫌厭。如此,她一早在初諳世事時就已經下了決心,此生此世必不為妾!
她此番入了安王府,心底下是賭著一口不甘的氣焰。她要謀得的,是安王正妃的地位……
她的行事作風一向是人我不犯,直到同為安王侍妾的晴雪找上了她的麻煩……其實也不能說是麻煩,隻是晴雪委實看不慣薑絛的冷漠,在她背後同婢女嚼了她的舌根!無外乎是些個無關輕重的品頭論足罷了,歸根結底其實也是些無關痛癢的東西。
但這話兒叫薑絛給無意間聽到了,她不禁冷笑。
是時她正在撫琴,酥潤的柔荑緩緩掠過雕鏤花卉的琴身,不過一個轉瞬,再看時婢女驟驚!
隻見薑絛紅如繒的唇畔忽起一抹若有若無的蔑笑,麝香嫋嫋間,她一個盈然起身,驟取了雪壁上那素來不離自己過遠的細劍,也不見招呼,就如此徑自出去。
正午才過的天光鋪陳下滿地錯落的疏影,把這王府小道交相掩映的虛幻的若了夢寐。
那侍女一驚之餘,忽地回了神智的忙將身跟在薑絛後麵。
薑絛一路直抵抵的行到了晴雪的廂房,抬手攔住意欲進去通報的婢女,徑自敲開了晴雪的房門。
開門之後入眼的是這一張不辨喜怒的臉,晴雪甫怔,才掛了禮節的笑欲同薑絛打個招呼時,卻如此一個猝不及防,薑絛緊握細劍的酥手竟迎著她猛地一抬,那寒光凜冽的劍鋒錚地便架在了晴雪的胸口、又不緩不急一路逼至她一段雪白的長頸之上。
晴雪陡驚!
但眼前如花般的美眷依舊是那一臉無辜無害的笑,薑絛噙笑緩緩道:“晴雪姐姐,這人生處在世上,還是要清楚什麽事兒該做、什麽事兒不該做。有道是……禍從口出啊!”語盡笑笑,隻是這笑顏委實比不笑還令人發指!言完話後也不多留,深深瞥了晴雪一眼,“霍”地收劍,轉身便走。
晴雪呆呆的站在當地裏,好半天都不見能回過神兒來!直到薑絛那一道綽約身影已經遠去無痕,適才甫地一個後知後覺:“你……”她踱步急急,一個字卡在喉嚨,氣血衝頭之下身子直勾勾的向後一歪。
揉碎桃花滿地紅,玉山傾倒再難扶。晴雪曼曼的身段實實萎地、借力一滾,“碰”地一聲沉悶的響,柔軟額頭磕在了院落偏左處那段枯死的深褐色蒼蒼虯幹上。
蒼老的古木樹皮已經斑落,露出裏邊點點滴滴泛白的肌體,迎風篩月、無語問天,好不害煞人心!
就隻瞬息,晴雪一張不可多得的清秀麵目錚然扭曲,鮮血如柱,猩紅成陣,就此猝死……
當真是世事作弄、造化遊戲!她背叛了令月、傷了令月的心後被上官氏逐出宮來,原以為入了安王府的門就可達成心願與華欞雙飛雙宿,卻不想竟落得個如此好不荒唐的結局!
機關算盡太聰明,枉算了道由天定、卿卿性命!
晴雪的出身本就是個平民女婢,皇族一向視如草芥,且又是個尚且有名無實的王府之妾。固此猝死,隻是一張草席卷了出去,埋在南郊荒野一處亂墳崗。
負責承辦此事的家丁偷懶心性,隻將人抬在半道,雙腳便懶再行。正遇一河,二人合力抬起屍首,向著河水央處湍急的漩渦一拋。
草席驟開,肌體順水而飄。芳魂逐水,就此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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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那薑絛,亦沒有順應了自己的心願得一好結局!
下雪了,天氣突然冷得發緊。今年的雪,來得這麽早,特別早。
薑絛一夜睡的並不安穩,今天是該有什麽不同尋常的事情要發生吧!
當她飲下那盞毒酒的時候,麵目和心境都是極平靜的。心下起了不絕的囈語,她道著:薑絛啊薑絛,想置你於死地的人,何其多啊……安王的正妃隻能有一個,你在一日,便會為旁人潛移默化的多設障礙一日。
自己真的是太傻了呢!以為打敗一個鋒芒必露的晴雪,便可高枕無憂了麽?殊不知道,這個蠱,有一天自己也是會跌進來的嗬!
新入門的側妃,為顏家的嫡出小姐,她看不慣薑絛,她要她死……
薑府太遠不可及,自己又是一個庶出的小姐,卻又到哪裏去尋得支柱與倚靠?
這位與薑家並稱兩大名門的顏家小姐不過就是占了個嫡出的身份,故此她一嫁過來便是側妃,也無疑會成為未來的安王正妃。便是先來後到,同樣名門出身的自己礙著了她前進的步調,她的母妃坐在貴妃椅上挑了眉毛含笑……薑絛的結局,便是如此了!
便是這氣質美如蘭,才華阜比仙。天生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視綺羅俗厭;卻不知太高人愈妒,過潔世同嫌。
可歎這,青燈古殿人將老;辜負了,紅粉朱樓春色闌。到頭來,依舊是風塵昂伉違心願。好一似,無瑕美玉遭泥陷;又何須,王孫公子歎無緣!
沒什麽大不了,真的沒什麽大不了的。
安王府,歌舞升平依舊。
無論是皇宮還是王府,有女人的地方就總會有不絕的硝煙暗動。沒有例外、也沒有辦法……
隻是誰也不曾想到,日後安王迎娶的正妃乃是北冥家的嫡出九小姐,也是他母後的親妹妹、他的親姨母。
這位顏家的嫡出小姐則被冷在了一旁,仍為側妃。
安王妃有著那般的出身,有著身為皇後的姐姐,且北冥家官場勢力日上、霸主之位漸漸成型,為顏家所大不能比。即便顏大人在官場身居高位,也再無奈何,隻得如此認了。
正是亂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不過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甚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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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今生今世,結局是何其相似!
二皇子帛逸的母妃痛失愛子,遷怒於上官家,便於楚皇那裏遍吹枕邊風,又呼籲前朝親信與自己裏應外合、旁敲側擊的一並動搖楚皇,迫使楚皇下旨,將上官競風免去官職,上官一族流徙出京都退守晉陽,喝令永不得再回兆京!
一位失去兒子的母親,你無法想象她心下氤氳著的那些滔天怒火。這火氣一經肆虐,指不定就會跟著順著燃燒到誰的身上去!
如此,慕容雲離因與上官家過從甚密,也在這樁荒唐又錯綜的風月事兒裏受到牽連。這位淑妃娘娘私下裏見了慕容的主事人,要慕容家自行處理表小姐的過失,否則自個定也叫慕容一族也都與上官一樣的結局!
淑妃娘娘的母家乃是世家之一的澹台,且官場之上勢力委實不小,慕容是無意與澹台結下梁子的。磋商之下痛下決斷,慕容一族私下派了人看住雲離,要這位表小姐飲鴆而去,以命相抵,算是給了怒不可遏的淑妃娘娘一個交代!
看似出身光耀的世家小姐、大家閨秀,命途兜轉與覆滅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的事兒罷了!素來都是由不得自己來決斷的。
家族中人如此不護著自家人,且甘向外人妥協、狠心要取自家人的性命!這一番裁決叫雲離在驚震之餘更是心寒。
雲離,雲離,不雲別離、還是隻雲別離?
一盞毒酒緩緩入喉,忽地起了靈犀一念,她憑著意識抽離之前的最後一點清明理性狠狠發誓,若有來生,決計不再為女人!便去做那須眉男子,且要做皇族、做親王,把這一世失去的尊嚴全部的百倍的千倍的奪回來!看看究竟是誰比誰更狠!誰比誰更絕情!
……
命運的齒輪坦緩旋轉,一念既定,一生便已欽定。
【第一世卷結】
[煢兔第一世曆程: 玉兔終於化作白兔尋到了它的公主,但它無力化人、懵懵懂懂,隻知道她若是死了它便要跟著她一起走……]
(人與木石皆有情,不如不遇傾城色。——判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