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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風波詭異起

  帛宸喉結微微動了動,複頷首牽了唇角卻不敢直言,似乎是在輾轉醞釀:“父皇。”須臾方抬目皺眉,“齊王皇弟那邊兒,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情,這令兒臣很是不置可否。”


  “你二弟那邊的事?”帛睿一聽原是這茬,心口提著的氣才鬆又緊,“陟兒範了什麽過錯,讓你這身為大哥的都覺棘手難奈?”


  二皇子帛陟,封齊王,母妃為柳美人。這些個兒子女兒除了帛清之外,帛睿素日裏給予的關心都是極少。不提那兩個女兒,隻說這幾個兒子,皇長子帛宸與皇三子帛輝因是澹台皇後的嫡出子嗣,故還好些;這麽算來,四個兒子裏邊兒也就隻有二皇子帛陟是被帛睿最為忽略的一個。


  帛睿誠然不是有心忽視,他是父親,他如這世上其餘普通父親一樣,也是愛自己的孩子的。但天家父子,又與普通人家的父子到底有著本質的不同,很多事情不能盡心,也沒有盡心的契機。


  所以帛睿對這位庶出又不被關注的二皇子,其實心中一直存愧。又因愧而難免多些憐惜,一聞是帛陟牽扯到了什麽事態中,他起的第一個念頭除了微驚之外,就是定要為兒子遮掩過去便是算了。


  帛宸到底是帛睿的嫡長子,雖比不得自小在帛睿身邊長大的四弟帛清那般了解自己的父親,但也到底有那麽幾分貼己,自然明白帛睿此時心下所想:“其實這檔子事兒說來也是無稽……到底不能全怪齊王弟。”帛宸眉心愈皺,穩了片刻聲息後,方將帛陟那一茬子事兒言簡意賅說了明白。


  原是不日前,帛陟那齊王府裏一個侍妾不知怎的招惹了一市井小民,說來是那小王妾上街散心,看中了一件首飾,卻在拈起首飾的當口被那沒眼色的小販給記掛上了美貌,居然色膽包天摸了一把這王妾的纖纖玉手!


  這位王妾怎麽都是齊王的女人,哪裏容得被人如此公然的占便宜、吃豆腐?當即叫身邊跟著的婢子回去喊了小廝,二話不說對著那無恥小販就是胖揍一通!打得那小販滿地找牙、跪地求饒、磕頭不跌!

  齊王妾算是解氣,臨了放出了話一通訓斥,拉了臉兒說出自己原是齊王妃妾,身份尊貴,豈是你這一粗俗賤人可作踐的?這一次隻叫你吃了皮肉之苦,若下次再叫本王妾遇見你,自然是見一次打一次!諸如此類威懾之詞雲雲。


  歸府之後那王妾念著原也不是什麽光彩事兒,便沒有同帛陟說。


  誰知道這小販居然是個如此不經打的!過了兩日,忽地有一婦人來了齊王府,她進不得王府裏去,便叉著腰對著王府大門兒撒潑叫囂、盡顯無賴之態!持著一口銅鑼般的大嗓子扯開了嘶喊:“南來的北往的都來看都來瞧!身為皇族便可任意欺負咱們小老百姓了麽!”她頗為打把勢賣藝的吆喝聲成功聚了一幹路人聚集圍觀,這婦人見狀,幹脆一屁股坐在了齊王府門前最後一節台階上,半苦著語氣撒潑使蠻依舊,“我家官人擺攤做個小本買賣的當真是不容易嗬!起早貪黑的看得我都心疼的打緊……這不,前幾日原不過就是無心衝撞了這位齊王爺的侍妾,就被人家不依不饒好一頓痛揍!現下被打斷了肋骨、也斷了足髁,臥床將養兩日都起不來身子啊!”於此揚起嗓子嗚嗚大哭,儼然受了許多深濃委屈的模樣。


  圍觀路人皆不能明白具體的事態來龍,隻就這麽聽那婦人一通血淚哭訴,跟著附和、哀憐與憤慨者漸次湧出。


  這婦人鬧至正酣,複騰起身抬手對那“齊王府”三個鎏金匾額猛地一指,嘶聲複一高挑:“這就是楚皇陛下敕封的好王爺!如此縱容家眷恣意行凶、趾高氣昂踐踏百姓大擺皇室架子的好一位齊王爺!”


  這婦人無論是底氣還是力氣那都是一個至極的憋足啊!雖然帛陟下令閉緊府門不予理會,但他身居王府東廂內院,居然都能給聽了個清清楚楚、紋絲不落!

  那位王妾作為當事人,斷不曾想到會惹了這麽個刁鑽市井小婦!一見那原本被自己當成了忽略不計的、小事兒的閑事被這一鬧而遮掩不住,便主動跪在帛陟麵前把一來二去講了明白。


  帛陟本就煩透了府外這叫囂不去、極盡潑髒水之能事的婦人!又聽愛妾如此一說,心裏明白了來龍去脈,心道根本就不是王妾的錯,那小販膽敢當街調戲親王之妾,挨一頓打都算是便宜了他,他那不懂事兒的女人居然還膽敢如此公然上門叫囂!這是把他齊王府給當做什麽了,把他堂堂皇子親王的威嚴置於了何地去!


  一股火氣騰然竄起,帛陟叫管家打開府門向那撒潑婦人如數傳達自己的話:“不想死的話就給本王滾!若覺自個吃了大虧無處伸冤,站起來右拐,一路直走過個巷子,大可去那宗正祠正堂向本王討便宜去!”


  帛陟到底氣盛,又生性剛烈、愛憎不懂遮掩,對那婦人自是十分不屑。


  可誰知道這婦人當真應了句“狗急跳牆”的說法,居然當真跑到宗正祠遞了狀子擊鼓鳴冤的把齊王給告了!


  二皇子被人告了……人家一路告到了宗正祠!這可真是叫人啼笑皆非,不知是該被這婦人的一股蠻勁兒所折服、還是被這無理取鬧討便宜的勇氣所震撼呐!

  宗正祠是大楚專程審理犯罪的皇室宗親、及二品以上高官的部門有司,一直由皇長子帛宸監管。


  既然人家告了齊王,那帛宸就不能夠全當此事沒有發生的不管不問。他親自登了齊王府的門,問了二弟究竟是如何情況。


  在得知了原是那般事態後,帛宸也深深憎恨這小市民莽婦的撒潑行徑!即便齊王妾打了人這是不對,但到底是皇子親王,誰家又沒個私下裏動陣仗的時候?即便是被捅了出來,說到底也是那婦人夫婿不怕死的有錯在先!

  帛宸召了那婦人一通訓斥,告知那婦人她既然口口聲聲要齊王就打人之事給個公道,那這邊兒自然不會姑息;可在同時,也得最先追究她夫婿調戲王妾、意圖非禮之罪!

  那婦人懾於皇室威嚴不敢再鬧,帛宸便也就很順勢的把這事兒給壓下去不提。


  原也就過去了!誰知卻又起了無端波折……


  齊王那位王妾因被這婦人於府前一通叫囂,便捅出了那日被小販摸手調戲之事。人言可畏,這事兒便在坊裏坊間極迅速的給傳了開,越演越烈,到了最後居然說到那王妾失了貞潔、被小販占了身子!


  誠是無稽!


  帛陟根本就沒往心上放,卻不知道那小王妾是個善感多思的!她深覺自己作為女人最重要的貞潔名聲就此被毀,活在世上也隻等來成陣汙穢謾罵,她已無顏再處世。一時之間過不得心裏這坎兒,竟於房中懸梁自盡。


  帛陟痛失愛妾,一股怒火自心而生!把這一筆人命帳自然而然的記到了小販、並著那婦人的頭上去!他命人強綁了小販夫婦,於王府內一通濫用私刑。


  那夫婦到底是普通平民,承受不得過重刑罰,被帛陟不到一百鞭子便給打的斷了氣!


  這事兒衍化至此,居然弄出了人命……


  但有涉及人命,再小的事也都成了不可忽略的大事!此次事端牽扯的是帛宸的二弟、父皇的兒子,自然是歸了宗正祠管理,帛宸他也自然不敢獨斷,聞訊之後,忙不迭第一時間便進宮告知了父皇,以資父皇如何裁決!


  帛睿且聽且思,大抵明白了這囫圇事態。原不是齊王的錯,即便齊王縱容王妾打人……這在皇家亦或官宦人家都不是什麽稀奇新鮮的事兒了!但難辦就難辦在事後整出了人命!


  齊王妾是自盡,而齊王先是抓了那小販夫婦濫用私刑、後又將人活活打死,做弄出了這整兩條的人命來!無論齊王是有心還是無心,事已至此,出發點是什麽就已經不再重要了。


  “你的意思呢?”帛睿神情心境連著語態都沒有什麽異樣,他並沒把這關乎人命的事看成是件什麽大事,倒是很有興趣聽聽長子是如何看待、又是意欲如何裁決的。


  “兒臣以為,二弟縱是有過,也都是事出有因,也當諒解。”帛宸頷首,複一皺眉,“隻是……既然已經鬧出了人命,隻怕朝臣當中也有耿介之士會加以彈劾二弟,還是應當以示懲戒,方可定了這眾人之心。”


  “嗯。”帛睿點頭表示讚同。帛宸這番話說到了他的心坎兒裏,同樣也甚是滿意帛宸這副仁慈兄長的模樣。他對幾個兒子不是很了解,也並不能全然洞悉他們之間是親是疏、是遠是近。但身為一個父親,還是願意看到孩子們之間和睦相處、兄友弟悌的。隻要看到就夠了,是真是假無關痛癢,“你去同你二弟傳話,就說是朕的意思。”他微探首,“讓他自領二十板子,後於齊王府禁足一月,靜時常思己過、閑談莫論人非。”


  “兒臣遵旨。”帛宸籲下了一口氣去,領了旨後便告退不提。


  帛睿皺眉默默忖想,片刻後命內侍去傳召了宗正祠主事,也並無多話,隻暗示那官員將齊王一事平息下去,不要再有半點使人不悅的談資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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