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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章 第一節

  夜色漸濃,易寯羽孤身一人站在摘星樓三樓處,面向西方,凝神眺望,彷彿在等待什麼。她聽聞樓間的腳步聲傳來,緩緩轉過身。懿卿拿著手爐,托一絲質披風緩緩向她走來。

  「用完餐你便去密室同影衛商量事宜,之後又獨身一人站在這風口處許久。」懿卿將手爐遞給易寯羽,摩挲著她冰涼的雙手,為她系著披風,柔柔道,「你的病最忌濕寒,自己要多多保養才是。」

  「你在二樓暖閣逡巡踱步,還不自主的嘆息我都聽到了。」易寯羽倚在他的脖頸處,輕聲問道,「你明日就要搬去朱雀書院,東西可準備齊全了。」

  懿卿緊緊擁住她,撫著她被風揚起潑墨般的長發淺笑道:「只有這最緊要的留下了。」

  易寯羽輕聲一笑,扭頭不經意間卻見房梁下朱雀像口中的油燈倏地亮起。她把手爐遞迴給懿卿,大步走到廊下,頓了頓,回眸笑道:「在此等我。」說完從憑欄一躍而下,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易寯羽從密室進,不過多久即看到一影衛半跪在地,他身旁還有一俱遍體鱗傷的角雕屍體,易寯羽快步跑過去查看。那是一隻雄鷹,渾身有明顯的禽鳥爪痕,羽毛殘亂,甚至眼睛都被啄瞎一隻。

  「這是怎麼回事?」易寯羽急切地問,在密室昏暗的光線下看到影衛身後背的包袱。她快速將其打開,血腥氣立刻四散開,其中是只體格健壯但傷痕纍纍連喙都撞斷一半的海東青。

  「屬下今日在谷中飼鷹,見三隻鷹隼在空中互相廝打,其中有兩隻體型較小的便是少主的角雕。」影衛抱拳回稟道,「角雕似乎是在回谷途中被這隻海東青追蹤,為避免它出谷泄露少主飼鷹地點,兩隻角雕拼力搏殺。一隻因斷翅摔下懸崖,一隻將這海東青屍身帶回奴身邊卻也氣息奄奄。小的已將懸崖下的角雕尋回呈給少主,另一隻正在極力救治。」

  「不必救了……」易寯羽跪坐在愛雕身旁,撫著它的傷口紅目嘆道,「它們本是雌雄一對,角雕是極忠貞的鳥兒,雄鳥死了,雌鳥也絕不會獨活。你回去,召回所有游弋在外的雕兒,最近莫要行動。只是——加緊查明這附近到底是誰在飼養這樣兇狠又名貴的海東青。」

  影衛將包袱裹好背上肩,懷抱著角雕躬身行禮道:「得令。」

  易寯羽回到摘星樓見易寧與懿卿都站在廊下望向西方,她快步走去,看到遠處燃起的烈烈火光僅略略揚眉。

  「姐,」易寧撩開鬢角因風飛亂的髮絲,蹙眉道,「那可是西市!沈家金號、晟金號、鶴府可都在那個方向!今夜這樣大的風必至火勢迅速蔓延,姐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你還看不明白么?」懿卿道,「這火是誰放的?」

  「啊?」易寧看易雋羽一臉平靜,急得皺眉跺腳問道,「姐,你這是要幹嘛呀!你知道晟金號與鶴府僅是修建就花了多少錢嗎?且西市鋪面大多暗為沈宅、易宅所有!你不能總是學諸葛亮,傷敵總用火攻啊!」

  「寧兒,前段時間我從各府州調運來了竹木、泥沙、築板等材料都放在城外庫房裡了,明兒一早你去點個數,撥發下去。」易寯羽淡淡道,「再者,晟金號、鶴府使用的是抗火漆和青磚、琉璃瓦,你慌什麼?」

  「姐,這些東西因為前段時間綿綿的細雨幾乎賤賣啊!」易寧此話一出,看連懿卿都跟著搖頭輕笑,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狠狠拍懿卿肩膀忿忿道,「你笑什麼!」

  「你也說時節不好,修橋、鋪路、築房這樣的事較少,泥沙類貨品只得賤賣。如今西市被燒,那裡鋪肆密集,明日大火之後,商鋪經整頓必紛紛重修,必得需要此類物品。這樣一來不就賤物貴出了么?」懿卿鮮有耐心地解釋道,「何況卿卿一向做事穩妥,你以為今夜這把大火只是為了賣一些久囤不出之物嗎?」

  「那……你們還要做什麼?」易寧撅著嘴問道,「怎麼什麼都不告訴我!」

  易寯羽轉身緩緩下樓,側身微蹙眉道:「這你不必知道,你在府中留守,好好準備過幾日的馬球賽便是。」

  「你們現在是要去指揮救援么?」易寧快速跑在前,「我去命人給你們準備馬車!」

  「不急!過一刻再去!」易寯羽迅速一把抓住易寧的衣領笑道,「真是個小財迷!」

  「這又是為何?」易寧頹喪地坐在樓梯上,氣呼呼地說,「還非得等晟金號燃起來再去戲才真嗎?」

  「你既知是演戲,就該知曉:即便是晟金號燃起來,小廝騎快馬從西邊晟金號到東邊易宅,也需一刻余。現在火勢初起,還不知道有沒有燒到晟金號,我們便急匆匆地趕過去,豈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嗎?」懿卿坐在易寧的身旁依舊耐心解釋,「再者,火燒店鋪這樣緊急的事情怎麼可能坐馬車?自然是騎快馬去啊!」

  「姐姐去也罷了,你去幹什麼?」易寧看著懿卿說著,面上依舊憤憤,起身快步走下樓梯,「你們倆忙吧,反正不需要我!本少爺去睡覺了!」

  浩鵠從門外快步走進行禮,與易寧錯身而過,正欲說些什麼卻瞥見王浩站在易寯羽身後,又閉口不言只是兀自尷尬著。

  「誰讓你去跟著他了?」易寯羽緩緩走下樓,解下被角雕血弄污的披風,拿起茶抿了一口,狐眼一凜,斥道,「打草驚蛇。」

  浩鵠看易寯羽說話並沒有避諱王浩,又聞她話中頗有責怪之意,只得趕身上前半跪拱手道:「奴並未緊跟,且他好像有所防備,奴跟到紫金坊邊看他上了一架小舟便未再……剛剛確認他已經回府,才敢來向少主復命。」

  「他的事你們誰都不用插手,我自會料理。」易寯羽放下茶杯,壓低聲音道,「今夜你去沈府幫我偷樣東西回來。記住,我吩咐的是偷,不是搶,莫留下蹤跡才是!」

  「是,」浩鵠抬首問道,「少主要什麼?」

  「沈宅管家的——項上人頭!」

  約莫戌時二刻余,一青衣小廝騎著快馬於易宅門口躍下,叫開了門,大步跑進。片刻,易寯羽與一眾家僕騎上快馬一路風塵趕至起火點,井然有序地指揮水龍隊滅火,帶著大夫安置傷者。而此時,懿卿也收拾完備,帶著重瞳、曲水、流觴坐馬車從易宅前往朱雀書院。

  火勢起初不大,但由於著火點附近即是篷挨篷戶連戶的商家及倉庫,再加上夜間鮮有的東風,使得火勢一路快速向西蔓延。

  就連鶴府及沈家金號的小廝們都拿著水桶沙土趕來滅火之時,負責夜間巡視,本該最早到的應天府衙差役和火龍隊在打更者的帶領下才匆匆趕至。

  「易寯羽竟然先到了?」應天府府尹羅敏芝在僕役的簇擁下站在望樓往西市看,才發現那於夜色中一身斑駁雪衣佩夜明珠者正從著火現場趕往臨時搭建的避難篷下。

  「大人,」一佩刀黑皮抱拳走上前道,「兄弟們都已經去救火了。只是火勢烈烈不知傷亡如何,小的來複命前已請在京的左哨營加派人手一同滅火了。只是……」

  「只是什麼?」羅敏芝有些不耐煩地皺眉問道。

  「小的在回來的路上聽說鶴府小廝們正在追趕縱火者,縱火的像是有三人,且都武藝高強。那些小廝武力有限,傷了一半也未捉住歹徒。」黑皮略抬起頭看了看羅敏芝的臉色,試探性地問道,「捉不住縱火者,若是上面問起來……該如何應答?」

  「沒捉住還說什麼!天災總比人禍更好解釋!」羅敏芝喚近他壓低聲音說道,「等大火撲滅,你一定要趕在其他人到火場之前查明原因並上報:商戶用火不慎點燃乾柴,天乾物燥引起大火。記住:沒有縱火者,你我都不知曉此類事情。陛下一向不喜歡商人,想來也不會深究罪責。」

  「是,小的記下了。」黑皮抱拳領命退下。

  站在羅敏芝身旁的師爺走上前,低聲道:「這樣的大火超出所有人的意外,大人夙興夜寐,如此深夜也親自前來監察,真是辛苦了!」

  「前門大街的鬥毆案還未了結,燕王殿下還為此事專門找我深談。今夜此番大火,我若不親自到場,上面問起來,總是不好交差。」羅敏芝搖了搖頭,頗遺憾地說,「按原先排的日子,今兒原本應該在翠柏軒見到那妙人,真是可惜呀!」

  「妙人嘛,既是住在了翠柏軒,總有一日會見到的,大人不必急在一時。」師爺也附和道,「只是那妙人,冰肌玉骨,絕代風華,今夜本該是金辰良宵……卻也是可惜了。大人日後見了若是喜歡,成為首個恩客,即是那人的福氣。」

  「報——」又一個黑皮從樓下狂跑而上,跪報道,「稟大人,燕王殿下、周定王殿下帶兩府兵役,攜救火器具和傷葯已到火場馳援,二殿下和三殿下也帶人在趕來的路上了。」

  「糟了!」羅敏芝撩袍趕緊跑下樓,邊跑邊說,「要是讓幾位殿下看到我在他們之後才到……」

  「大人!還有一事,」黑皮緊跟上前,邊跑邊說,「太子妃失蹤了。」

  「什麼?」羅敏芝立刻止住腳步,疑惑道,「是東宮的消息嗎?」

  「是!太子府、近衛司、呂府都在派人尋找,可是還是沒有找到。太子教令:命大人帶人在城中搜索,一有消息,即刻上報。」黑皮想了想又道,「聽侍候太子妃的仆婢們說,太子妃晚膳時分便因身體不適獨宿殿中,待晚上太子去看望她時,人就已經不見了。」

  「好端端的待在東宮,人居然不翼而飛了?」羅敏芝啐道,「真是活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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