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第三節
易寯羽與趙橚在晟金號稍作休整,確認金號無大礙后一同坐馬車前往鶴府。一路上燈火通明,官兵百姓交錯紛雜,原本不遠的路也竟走了半個多時辰。易寯羽下了車就急著找上官鶴詢問傷者診療狀況,趙橚也跟在側。
「這便好,難為你特意空出兩個閣樓給傷者休養,寯羽在此謝過。」易寯羽聽到上官鶴安排妥貼,行禮笑道。
「易妹這是做什麼,你我同朝行商,熟識多年,本就該相互扶持。」上官鶴輕輕一嘆,「只可惜我手下的人不得力,沒能捉住縱火之人,讓大火白白傷及無辜。」
「追捕匪徒本就是府尹的職責,公子的家僕又不是差役,何來如此自我怪罪呢?」趙橚在明亮燈火下瞧易寯羽的面色有些發白,蹙眉問道,「易姐姐忙了一個晚上,臉色都有些不好了,快去歇息一下吧。我替你去照看那些商戶,有事就來報,你安心去吧。」
上官鶴見易寯羽和素衣粗布的周定王一同過來本就詫異,乍一聽此言更是震驚。堂堂皇子,在易寯羽面前說話竟如此體貼卑怯。
「我沒事,彬然不必為我擔心。」易寯羽強笑道,她其實在馬車上就已經覺得有些頭暈不適,若不是戲還沒演完不能倒下,她不會強撐。
「少主手都有些發涼了,想必是剛剛淋了雨受了風寒,又為旁人勞碌一夜,身子實在是吃不消。」錢蓉扶著易寯羽的手,向上官鶴行禮問道,「不知公子方不方便,有沒有暖閣讓我家少主烤烤火,休息片刻。」
「有,我的書房旁邊就是暖閣。」上官鶴喚來小廝,吩咐道,「快扶少主前去暖閣歇息。」
易寯羽感覺暈眩感時時加重實在是撐不了多久,淺笑行禮半倚著錢蓉快步離去。哪知道剛走進內院沒多久,眼前一白暈了過去,再醒來時天都有些蒙蒙亮,錢蓉、青月、浩鵠、浩天一同守在她的榻前。錢蓉見她醒來立刻扶她坐起從浩鵠手上接過熱茶,又從袖中銀盒中取出一枚白丹,用熱茶喂她服下。雖然易寯羽面色還是青白,但暈眩感已經稍減。
「什麼時辰了?」易寯羽撫著太陽穴蹙眉問道。
「寅時二刻了。」錢蓉讓她靠著自己,替她推揉穴位,輕聲問道,「少主只睡了一個時辰不到,凌公子的葯再好也治標不治本,少主要不要再歇歇,若有什麼,奴婢們去做便是了。」
易寯羽擺了擺手,看眾人一臉欲語還休的樣子,輕笑了兩聲,對青月道:「你先說吧。」
青月抱拳回稟道:「稟少主,奴和飛鷹隊兩位翹楚,已完少主吩咐,並未有人查到行蹤。鶴府的黑影配合得很好,沒人看出破綻,上官鶴也未猶疑。」
「很好。」易寯羽微微點頭。
「稟少主,火勢已經控制,大火即將撲滅,只有幾個小的著火點由幾位王爺帶領的家奴在撲救,奴才眼見不便帶人先走了。」浩天抱拳稟報道,「無人因火而亡,但大火來勢洶洶,傷者愈百。重傷有三十二人,其餘輕傷,輕傷皆為燙傷和摔傷,奴才也按量分配藥物和衣食了。其餘善後之事,上官公子和沈公子在做。」
「幾位爺真是眼見情勢恰好,來火場的時機如此得當。」易寯羽輕笑嘲諷道,「如此,撲滅大火、安置百姓的功勞便是他們的了。」
「少主早料到如此,又何必這樣辛苦呢?」錢蓉嘆道,「前段時間你還日夜操勞,低熱不止呢。」
「浩鵠?」易寯羽看浩鵠面色有異,想來是他差事辦得不好,笑問,「你一向復命最積極,今日怎麼不說話?是出紕漏了嗎?」見浩鵠還是不說,恐有異樣。易寯羽獨留他,喚其近身坐在榻旁,道:「說吧。」
「稟少主,奴才……沒有得手。」浩鵠將頭埋得很低,雙耳有些泛紅,這是他一天之內第二次犯錯,實是羞愧難當,「奴將沈宅里裡外外找了個遍,都沒有找到管家的身影,又去了別院,還有沈家金號,可都沒有找到他。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晚上這場大火讓他有所察覺,竟沒有找到蹤跡。奴自知無能,有負少主所託,實在……羞於見人。」
「沈浩然回來了,而他卻不見了蹤影。今夜突發大火,這樣大的事都不在,多半……已經不再城內了。聯絡黑影,持紅羽令,全國搜尋密捕沈宅管家,生死不論!」易寯羽急聲吩咐道,「還有漕幫那邊估計已經核實清楚,令即刻毀去沈家所有偷運船隻,俘其船員,給我用盡方法讓他們吐出真相。」
錢蓉、青月見浩鵠扶著少主竟出了門,連忙上前扶住,浩鵠撤手行禮道:「少主,奴先行離去,請兩位姐姐好生照料。」
青月與錢蓉都點了點頭,錢蓉撫著易寯羽仍舊冰涼的手蹙眉道:「少主面色青白,手還是冰涼,不如咱們回府吧?」
易寯羽長呼一口氣,拍了拍青月的手道:「我有錢蓉伺候便好,你去盯緊那人,不許有紕漏。」
「青月領命。」青月與浩鵠行了禮,趁著昏昏夜色一躍至樑上,相向而走,迅速消失在傾盆大雨中了。
錢蓉扶著易寯羽,浩天帶著鶴府黑影在其身旁護衛,正準備乘車離開,迎面便遇到了前來送糧的沈浩然和靈兒,浩天趕緊扶易寯羽進車。沈浩然自是笑臉相迎,只是看到易寯羽已經煞白的臉有些吃驚,忙走上前,卻被錢蓉攔住。
「沈公子好,」錢蓉略略行禮道,「我家少主勞累了,怕不能與沈公子說話。」說罷便催促著車駕快行。
「羽兒!」沈浩然沖著馬車喊了好幾聲也未見回應,而錢蓉又在前左推右攔,不由覺得幾分惱怒,不滿道,「我與你家少主如何是我和她的事,你一個丫鬟沒有資格在此攔我。」
「並非我刻意刁難公子,少主也沒有對公子有所怨懟。」錢蓉再次行禮道,「當真是少主勞累至極,高熱虛弱,沒有力氣再與您說話。奴婢也要趕著前去伺候了,等少主病癒,自會相邀,公子不必急在一時。」說完轉身快速跑去追馬車了。
「公子,」靈兒打著傘,走上前道,「易少主避而不見……依您看,是真病了,還是……」
沈浩然抬頭看了看即將亮開的天色,又看了看鶴府門口愈將燃盡的燈火,蹙眉嘆道:「以易寯羽的脾氣,若真是惱了我,現在去也無益。只是看她的臉色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都那樣蒼白,神情也有些恍惚,怕是病的不輕呢……」
錢蓉大步跑上車,一躍進車內,撩開紫簾,卻看到易寯羽斜倒在座椅旁,面上已無血色,指尖亦褪去淺紅色開始泛白。她跪撲上前抱起易寯羽以掌在其身後為她輸送真氣,可易寯羽竟開始全身僵硬,面上像是起霜一般迅速白化,觸指冷若冰霜。錢蓉驚得收回了手,撩開窗帘對一旁騎馬的浩天大聲喊道:「快回府請小公子出門接!快!快!」
浩天自知情勢緊急,揚鞭快騎,一路飛揚,奔回易宅。易寧聞言心中大叫不好,慌忙翻身下榻,披著大氅便一路小跑出門迎接,待車駕行至易宅門口,由浩天一躍帶上車。易寧兩指探易寯羽脈搏與鼻息,這姣美的可人兒除了周身如冰般寒意竟無一絲生氣。糟了!易寧壓低聲音對錢蓉說:「速去朱雀書院的西後院,務必把王公子請來,還有他身旁的那個叫重瞳的護衛!」
「是。」錢蓉點頭躍出轎廂,拼盡內力躍上房檐,極速往書院飛奔。
易寧倉惶吩咐:「將離巽營所有人全部召出,守在百花苑內。」言罷抱起易寯羽快步往府里跑,浩天立刻領命離去。「姐姐,你可別嚇我!」易寧心中不斷地祈禱著。
帝都難測,為防有人暗害,重瞳正趁著夜色未盡於廊檐下和房樑上巧置機關,忽聞有人襲來的腳步聲,倏地那人影閃過竟進了院內!重瞳從樑上一躍而下,摸了一把碎骨釘在手緊握,快步向前,沖著那背影大喝一聲:「哪來的賊人!」他正欲出手,哪知那人回頭竟是淚眼婆娑的錢蓉,閃電般收回暗器,倒落了個踉蹌。曲水、流觴與懿卿聞聲皆出門查看,雨夜中只看到錢蓉撲跪在積水中淚眼漣漣。
「求公子救命!」錢蓉大聲泣道,「少主暈死過去,小公子說只有您和重瞳能救。求求您救命!」
懿卿還未等她說完已大步上前手搭在重瞳的肩上道:「走!」重瞳頷首,攬起懿卿,雙腳疾速點地躍上房梁向易宅方向疾速奔去,錢蓉起身緊跟其後。
「你出來時卿卿如何了?」懿卿問得急促,面上卻無絲毫表情。
「少主已然沒了氣息,全身僵直寒冷。」錢蓉擦了一把淚,接著問道,「奴可要提前備什麼嗎?銀針?藥材?」
「再快些!」懿卿緊蹙雙眉冷冷下令,重瞳除了拼盡全力向易宅飛奔並未出一言以復。眼見快要到易宅,錢蓉快速從衣袂中取出一支短笛橫於唇邊,霎時短促而尖利似鶴唳的幾聲輕音傳出。原本一片黑暗寂靜的易宅外院立刻燈火通明,處處帶刀護衛齊齊現身。三人就著層層交疊的廊檐屋下直奔百花苑的摘星樓而去,而在三樓寢房內浩天浩鵠和易寧早已如熱鍋上的螞蟻。
「公子!」浩鵠看著滿院的離巽營黑影,皺起好看的眉急聲問道,「為何還不安排人施救?」言罷,他聽窗外逐漸接近的腳步聲即刻拔出長刀躍出長廊,待看清來人後不禁吃了一驚:他又回來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