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章 四十三節
「羽兒,以趙璋手段,是不會縱容你發戰爭財的!逼急了他甚至會……」沈浩然還未說完便被易寯羽打斷。
「他?他敢如何?」易寯羽彷彿要將一切在這個勢力日薄西山的男人面前挑明,「查封港口?我的貨在年前就已經調運十之八九了。他只要敢強征,我就能讓他的部隊在兩日之內斷絕所有補給!
查封鹽場?我收繳鹽場卻並未開採售賣,只因每一個鹽場都埋了大量的流鉛炸藥。就算炸不死他派去的守軍,鉛砂橫溢,那鹽田就算過十年、百年,也別想再產出一粒可食用鹽!
再說找茬查封商鋪嘛……呵呵,上月西街大火,是我派人重新修築的。僅是應天之內,從西街起,每一個易族名下的商鋪都埋了大批高鎂炸藥!這些炸藥戶戶相連,直通宮城!他敢對我動手,我就讓他死無全屍!
昨夜他宣我入宮,明明勢佔上風,我卻如逃跑一般匆匆出宮。你可知何故?我堂堂易宅家主,入宮之前自然是籌備萬全。但我若不及時離開,恐怕趙璋和全京百姓就都看不見今晨的陽光了。如今北境未定,南濱未平,他還有用。」
沈浩然聽得一瞬怔住。在處處暗樁,人人皆窺的應天。他以為易寯羽頂多也和他一樣,派人伏卧宮中盜取消息而已。卻沒想到心思細密的她早已做了如此精細的安排,彷彿設下城牆高壘、布局周道詭異的棋局。也許自己……也早已是她手中棋子。
「就算你機敏,猜到我是鹽幫賊首林輝,你可知所謂『林輝』,不止一人?」沈浩然閉目嘆然,「你以販賣脂粉環釵獲得第一桶金,迅速大肆收購葯圃,當時恰逢大周與亦力把里酣戰僵持,你靠走私倒賣藥物獲利不菲。亂戰中,你救了江北糧王,年年奉葯,與其結為忘年交,一年之內便又借漕幫勢力統御江南江北糧葯供應生產。從那時起,他就盯上了你,命我化名林輝,欲控鹽道將爾瓦解。若不是這樣,以趙棣之凌厲手段,查辦鹽幫之事怎會如此虎頭蛇尾,朝廷到現在都還在高額懸賞那個虛構出來的『林輝』!」
聽他將自己的過往梳理得如此透徹清晰,想必早有窺探之舉。易寯羽並不惱怒,反而輕鬆地笑了笑,再道:「你還記得當初我第一次對呂昭菡出手,命季玄清在呂府門前高聲喊冤嗎?你來易宅警醒我,要我『退』,避免激起朝中有心之人的轄制。我當時就告訴你,不論我退與否,那人都不會放過我。我與他的仇怨,不是從胡密下毒開始的,當然也不可能僅以爭奪鹽道而結束。」
沈浩然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勸誡,垂首緘默著。易寯羽右手屈指擊出一注氣流,正中沈浩然天府穴,他雙目一合,瞬間癱軟得從椅上倒下。
易寯羽抬袖運力,掌風一下把木門帶開,朗聲喚道:「浩鵠!」
片刻,浩鵠小跑前來聽命,易寯羽附耳竊竊,他點頭相應,退下準備。
天方初亮,浩鵠即攜幾名帶刀黑衣護衛前來正廳復命。行禮見主后,他取出袖中藥,掰開沈浩然的嘴,便往裡灌。
「稟少主,」一黑衣護衛拱手道,「易宅周圍都已清理乾淨,無人蹲守。但不出少主所料,沈宅周圍氣氛詭異,似乎有人窺探等候,如在等令便圍捕。」
「沈浩然呢?」易寯羽飲茶淡淡道。
「為保謹慎,已派您的角雕前去巡查,但角雕並無回應,似乎沒有找到人。」護衛回稟,「另外,衛堂主遣人回復,沈犯看管嚴密,您請放心。」
喂葯的浩鵠忽然發現暈厥在地上的「沈浩然」頸部似有白膜狀反光假皮。浩鵠用指甲摳那白膜一下,不想卻挑起一塊半透明狀軟皮。他蹙了蹙眉,銜住假皮一把扯開……果然是一塊人皮面具,面具之下竟是沈浩然的貼身近侍——靈兒。
「原來是他,」易寯羽放下手中杯盞,斜睨著輕笑,「我還當是誰能模仿沈浩然的舉止語氣這般相似,說話七分真三分假,呵……」
「少主,攝魂散只能控他一時,」浩鵠拱手請道,「眼下沈浩然不見了,近侍卻扮成他的樣子來易宅試探……奴擔心這是趙璋與沈家做的一場戲,目的就是為了讓您墮入陷阱。」
「沈浩然為人仔細、多疑,靈兒若是旁人派去沈宅的姦細必活不了這麼久,也不可能貼身伺候沈浩然……」易寯羽纖指輕擊桌面,細細思量,「若他是沈宅的探子,又何必把話說得如此透徹,令人懷疑呢。除非,沈浩然察覺不妥,已經逃走,他作為死侍,只是個傳話的。」
「可是,少主,我們日夜守在沈宅門前,卻並未看到沈浩然出門啊。」黑衣護衛道,「也許沈宅也有通往外界的暗道?」
「若說沈家得了三殿下被彈劾毒玉之事的消息,為保自身安危逃走也說得通。」浩鵠起身問道,「可是現下四境已封,他如何逃呢?」
「如果……沈宅周圍窺伺者並不是圍捕的人,而是沈浩然留下試探我的人呢?」易寯羽搖首思索道,「但不管怎樣,沈宅定是不能去了。不如按圖索驥,你把靈兒帶下去伺機放走,看看他往哪去。」
「是!」浩鵠行禮領命,攜靈兒與護衛一同告退。
易寯羽沉下心思細細斟酌:肖劭朗說趙璋查到了顏旭鵬的案子,難道浩嵐失蹤是趙璋所為?方才靈兒也說趙璋早已查明自己與糧王上官氏的關係,想必沒有查到上官氏多年用藥就是進貢給太子的八寶如意紫金丹。如若不然,憑此一項就有理由查處易宅。如今趙璋封鎖四境明顯就是沖著易宅而來,妄圖切斷易宅貨運道路。現下南北皆缺糧葯,趙璋心底也明白,易宅存糧存葯最厚,所以只是試探,尚且不敢如何。但若是把機會都留給對手,豈非下策?
想到這,易寯羽走到書桌旁,拿起紙筆,寫下密令,喚來影衛發出幾封,在天色大亮之時才窩在偏廳榻上蒙蒙睡去。
「少主!」是浩鵠的敲門聲。
易寯羽聞聲倏地醒來,蹙眉定了定神,輕聲應道:「進。」
「少主,」浩鵠獨身進門,行禮低聲回稟,「靈兒出府去了一處油坊,替下人皮面具、換了衣衫后便打馬往城外去。奴怕再跟太過明顯,便放飛了您的角雕,也飛鴿通知了城外的留守影衛。影衛傳信回稟:靈兒獨往沈家的惠理庄,入庄后就不見了蹤跡,但角雕仍在庄內盤桓,想必人還在。」
「惠理庄?城北十二里……去這麼遠?」易寯羽纖掌撐頜,想了想,蹙眉道,「浩鵠,我記得燕王送的黃玉在你這,對吧?」
「是,奴一直貼身收著。」浩鵠從襟里取出一枚香囊奉上,問道,「少主是要奴去找王爺?」
「你派人將此物送回周定王府,什麼都不必說,只做出匆匆樣子以示緊急。彬然一向掛心易宅,想必肯幫忙。」易寯羽起身道,「立刻命影衛協各堂收整行裝準備撤離,傳令燕境分舵準備。」
「這麼快?」浩鵠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立即跑出門。
「阿狸!」易寯羽喚道。
「在。」阿狸入門行禮。
「令錢蓉簡裝帶刃,至摘星樓等我。」易寯羽提鞋吩咐著,「我要出去一趟,若我天黑未歸,記得死守易宅!我定回來!」
「是,主放心,人在府在!」阿狸拱手相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