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賭約
洪衍武真沒想到,「糖心兒」還真說到做到了。
他所了解的情況是,沒幾天,「出國人員服務部」的工作分工,就按照他的想法,很順利地實施了。
而「伸手來」雖然情緒上相當萎靡,再見他也只有冷淡的態度。
但預計中這小子多少該鬧點情緒,或是表達些不滿。甚至是不管不顧,故意把事情鬧大,讓大家都不痛快一場的情況一點沒出現。
這可真是太奇怪了!
論理,「伸手來」好不容易春情泛濫了一回,還讓他給攪了,以「伸手來」偏執的性子,絕不甘心才對啊?
怎麼居然老老實實服從了這種安排,竟似全盤接受現實了呢?
「糖心兒」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帶著懸念苦忍了好幾天。洪衍武終於綳不住勁兒了,頭一次主動詢問「糖心兒」,跟她打聽其中到底有什麼內部。
「糖心兒」趁勢可就拿上糖了,把細長的頭頸一昂,又黑又長的麻花辮兒一甩,頗有揚眉吐氣之感。
「你不是天才嗎?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怎麼,你洪大本事、洪半仙兒,也有不知道的事兒?」
洪衍武趕緊伏低做小。
「你別這麼說啊。我算什麼天才?我其實就是把別人用來學習和思考的時間,都用來吃鹵煮了。」
「你倒真謙虛。合著你那不是學問,就是一肚子豬雜碎呀?」
這一句自嘲的玩笑話,可又把「糖心兒」給逗樂了。
她也就不再瞞他,把事情經過由來好好跟他說了一遍……
敢情從那一天「家暴」之後。「糖心兒」很快就找「伸手來」單獨深談了一次。
她這次沒繞彎,不但態度很堅決地把派克金筆還給了他,意思表達的也很清楚。
那就是告訴「伸手來」,她的心裡只有洪衍武。
希望「伸手來」能懸崖勒馬,別再琢磨不該惦記的事兒。否則她們恐怕連朋友都沒得做,還會影響「大眼燈」、「二頭」和「滾子」的生活。
「伸手來」也確實真跟洪衍武預計的一樣,死不悔改,糾纏個沒完。
聲稱「糖心兒」可以不喜歡他,東西也可以不收。但他喜歡誰,今後願意再送誰東西,那是他自己的事兒,這誰也管不了。
特別是當他聽說了「服務部」門口要分工的事兒,更是放言,要這樣他就不幹了。索性今後公開追求「糖心兒」。他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
就那副油鹽不進的頑固樣兒。最後弄得「糖心兒」也沒轍了。
在心裡琢磨了一下,她一咬牙,就提出要就此事跟「伸手來」打個賭。
如果她贏了,「伸手來」就老老實實服從安排。今後遠離她,不許再糾纏騷擾她,也不許跟洪衍武較勁。好好過他自己的日子。
如果她輸了,「服務部」分工,她就和「刺兒梅」調換,她來負責「服務部」門口收指標的事兒。
這條件並不對稱,「伸手來」一聽,本來很有點猶豫。
可「糖心兒」是誰?一用激將法,說男人應該怎麼樣怎麼樣,他就完蛋了。馬上就改口問她怎麼打這個賭。
「糖心兒」說,「沒別的,你不是自詡竊術天下無雙嘛。咱們就用老本行決勝負。我今兒跟你去溜達一趟,咱們坐五站公共汽車,逛一逛再回來。你也不用動手,我來偷,我什麼時候下手,只要你能看出來就行……」
這話可太大了。
「伸手來」當時就說,「『糖心兒』,別呀,你這是瞧不起我啊。何況你也太吃虧了?要不這樣,這個過程里,我給你三次出手機會,只要有一次我沒看出來就算我輸。」
嘿,他還有點傲氣,不願占這個便宜!
可這脾氣也就更中了「糖心兒」的意了,她淡淡一笑。
「你呀,記住你自己的話,真輸了別反悔就行!只要能做到這一條,你就算個男人。」
得,這麼著,倆人就算賭約正式成立了。
見目的達成,「糖心兒」心下悄然竊喜不止。
可「伸手來」他也滿有把握,覺著絕不會出紕漏呢。
因為老實說,其實賊行里,女人的存在是一種很特殊的另類。
理由很簡單,女人感性比較強,而行竊依靠的是理智,容不得任何激情澎湃。
玩技術活兒對女人來說,具有先天的弱勢,這也是真正的女賊數目很少的緣故。
因此通常來講,真正的江湖裡,女性總是充當幕後黑手的角色,讓男人衝鋒在前,很少親自實施犯罪。
另外,女賊如果長得漂亮,還會吸引很多人的目光。而這對行竊來說既是好事,同樣也是壞事。
好處是美女容易取得陌生人的信任,方便出入富貴權勢者聚集的地方,對單獨男性下手成功率非常之高。
她們光憑「盤子」、「身條兒」,往往就能讓目標五迷三道,放鬆警惕,忘了身上的錢包。那麼後面的事兒也就輕而易舉了。
而壞處是在人多的環境里,美女的一舉一動總有人關注,那麼「捅炸了」的可能性就非常高。
同時無論成功與否,暴露后,由於對方都會記得美女竊賊太多相貌細節,事後被抓的可能性,自然也比常人多了幾分。
所以正因為以上這些原因。也就註定了美女竊賊的特殊作案方式。
那就是以騙為主,以竊為輔。
像「錦線兒」這一門就有許多五花八門的小玩意,而且多是迷惑人心智用的,麻醉人肉體用的迷藥、悶香類。
至於說到具體行竊手段,女賊的纖纖玉手可不能練得手指頭一樣長,那樣破壞美感,也容易暴露。
最適合她們的,恰恰就是「渾手活兒」。
因為暗藏「青子」(黑話,刀片)的行竊方式既能防身,也很方便。開包斷帶,得手相當利索。這門功夫當然也比純靠手指功夫的「清手活兒」難度低一些,更好練一些。
但反過來說,正因為如此,女賊的行竊過程里,如果有心人觀察。其實很容易找到蛛絲馬跡,很難掩藏行竊過程。特別是事後,非常容易為事主察覺到失竊。
它遠不如「清手活兒」隱蔽,能做到讓事主一直懵懂無知,甚至直至用錢時候,事主往往還不知道錢是怎麼丟的。
反正總地來說吧,「糖心兒」這絕對是屬於以幾之短,來考驗「伸手來」這個行家裡手啊。
「伸手來」又哪兒能不心下暗喜呢?他怎麼也不相信,在竊術的領域裡,「糖心兒」會有高於他的可能。
可事實真是如此嗎?
當然不!「伸手來」完全小覷了「糖心兒」。
因為就像女的不喝酒便罷,但只要喝那就很難讓人招架一樣。真能幹上這行的女賊,絕對都是特別冷靜、精於計算的女性。
像「糖心兒」這樣得了「阿狗姐」真傳的,更屬於佼佼者,作起案來極其沉著有序。
完全可以推斷,要有今日相對公平的高考機會,她在精密學科能取得的成就概率,應該遠大於同一專業的男性。
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心存輕視之心的「伸手來」,他就已經先輸了一半了。
很快,比賽開始。
上了車后,「伸手來」別處也不看,他就盯著「糖心兒」那兩隻手,可說是全神貫注。
為什麼?那還用問嗎?誰也不能用腳丫子偷錢包吧。
「伸手來」就認準這一條了,省心省力。
不過,他心裡也同樣感到挺困惑的。
難道「糖心兒」真會當著他的面兒在車上動「青子」下個錢包?這事兒會有這麼容易嗎?
可不是如此,她又有什麼辦法偷東西呢?
唉?不會是「糖心兒」已經是暗中青睞於他,又不好明確表示,才會藉助這種方式下台階呢吧……
呸!要不說自作多情是一種病呢。
嘿,這傻小子自己就犯了花痴,異想天開上了。
反正吧,「伸手來」是做夢娶媳婦兒,越琢磨越高興。他就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全身貫注地等著「糖心兒」出手。
可彷彿是故意調皮,跟他搗亂似的。「糖心兒」是故意哪兒人多往哪兒擠,誰看著傻往誰邊兒上靠,偏偏五站地把個「伸手來」眼珠子都瞪紅了,她也沒出手。
下車的時候,「伸手來」就問了。
「到底怎麼回事啊?你這是不敢下手,還是自己認輸了呀?」
「糖心兒」卻輕描淡寫地回答。
「這不才五站地么?咱們怎麼說的?五站地再回去!你急什麼急?」
得,一句話,噎得「伸手來」直咽吐沫。
「糖心兒」自己則去路邊副食店買了串「糖葫蘆」,然後站在馬路牙子上歡歡喜喜地吃了起來,全然一副無憂無慮、滿不在乎的樣子。
而吃完了「糖葫蘆」,她也沒急著回去,說既然出來了就買點東西。她就自顧自地走進了旁邊的百貨商店,逛了起來。
本來「伸手來」還挺警惕,怕她借這個機會對商店裡的顧客下手,或是「佛欄櫃」(黑話,偷商品櫃檯)去。
但只盯了一程,他就把心踹肚子里去了。
因為「糖心兒」居然說她手冷,買了一雙黃色的棉線手套,自己給戴上了。
這戴著手套逛商店,還怎麼拿「青子」出手啊?
再高明的賊,讓他戴著手套「下」錢包那也得坐蠟不是?
就這樣,「糖心兒」這副安心逛街的架勢讓「伸手來」大感身心放鬆,漸漸地就失去了警惕性。
特別是當倆人逛完百貨商店又去了旁邊的「新華書店」,看著「糖心兒」慢慢悠悠地翻書的時候,「伸手來」竟止不住地打起了哈欠。
最後他甚至出門抽煙提神去了,只是從門口遠遠看著「糖心兒」在書店裡選書、付款、交錢、出門。
還好,買了兩本書的「糖心兒」最後又買了一份報紙,總算結束了這場購物行動,和「伸手來」一起坐上了歸程的公共汽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