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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7章 十一點

  差不多正好十一點,就在王蘊琳心不在焉說著客套話,忍不住頻頻出神,把眼光移向老宅的二門外的時候。


  「小百子」如《西遊記》里的「小鑽風」一樣興沖沖跑進來報,說娶親隊伍回來了。


  一時間,不但這當媽的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踏實了,院兒里的人也全激動了。


  一個喜封給了「小百子」,很快,洪家老兩口就帶著大家出了宅門。


  眾人一出來先見著衚衕對面則站滿了「煤市街」附近的居民,遠遠地觀望著看熱鬧。


  而洪家的院門外兩旁,一邊五個,全是用竹竿挑起來的大查鞭。挑著鞭的自然全是洪衍武的人,已經都抽上煙捲了,隨時都能燃放。


  再往遠處看,街北口,一行車隊正緩緩駛來。


  怎麼這麼合適啊?

  嗨,這都是出自李福的安排。


  半小時前,他就讓「小百子」和「大勇」一人蹬了一輛自行車,守在「煤市街」兩頭兒等著去了。


  說一經發現車隊就火速來報。結果「小百子」比「大勇」運氣好,得了彩頭。


  要不怎麼說,有懂行的人給安排就是好呢?


  接下來也是一樣,李福一邊讓「小百子」去門房裡取出早準備好的五彩紙屑讓大家分抓。另一邊他看著差不多了,斷然一聲令下。


  就聽「劈劈啪啪」聲響,就見火光煙霧繚繞,整整十掛鞭一起燃放起來。那叫一個氣勢驚人。


  與此同時,娶親的小轎車就在眾多羨慕的眼神中,就在驚呼咋舌的喧囂中,破煙開霧地停到了洪家老宅大門前。


  最先下車的是洪衍武,他從副駕駛一下了車,就要去給新人拉車門。


  可沒想到,這卻有點自作多情了,李福居然攔著沒讓他過去。


  而就在他錯愕間,就見李福招手叫來了早就等在一邊的洪衍茹。然後把一個早準備好的拿著個大紅蘋果給了她,又囑咐了兩句。


  最後是由這丫頭去打開的車門,並且還把這個蘋果也塞在了新娘子的手裡。


  懂行的老人們目睹這一幕,都不禁都嘖嘖稱嘆,對這一環節相當推崇。


  就連和新郎新娘同乘一車的「大姨」也很滿意婆家的這個安排。


  還沒等下車,她就小聲地叨嘮上了。


  「真不錯,瞧這鞭炮放的,莊重、熱鬧……對嘍,按老令兒,新人就是不能空手下轎。這蘋果多吉利……哎,早知道人家這麼講究,咱也應該備個裝滿小米兒的寶瓶帶上……」


  這還是這位「送親太太」第一次誇洪家呢。


  洪衍文和許崇婭頗有默契的相視一笑,儘管他們都聽不懂這些。可恰纔在接親時產生的不快,都隨著這車門打開,被迎面而來的喜慶之風吹走了。


  而緊接著,最能體現賓客們熱情的時刻到來了。


  就在新郎新娘下車的一刻起,在眾多親朋好友夾道歡迎的雀躍聲里,五彩紙屑頓時飛揚而起,飄飄洒洒從天而降。


  不分彼此的把新郎、新娘、送親的「大姨」,洪衍武和洪衍茹全給籠罩在其中了。


  而等到一路行至院內,就連跟在後面李福,那白頭髮都成了五彩繽紛的了。幾乎所有人的身上都著落了「喜氣兒」。


  歡樂,在洪家老宅里活潑地流動著,愉悅,在人們的歡聲笑語里傳播著。


  此時,不知誰家養的一群白鴿,就像是不請自來的樂隊似的,湊趣地盤旋在院子正上方的晴空之中,傳來了鴿子哨的鳴音。


  清脆,嘹亮,振奮……


  新娘子算是順利接到了,可婚禮儀式卻並不急於舉辦。


  因為一是新郎、新娘得由「娶親太太」、「送親太太」先陪著進房內。撣去身上的紙屑、雜物,喝一口茶。需要稍事休息,再重新整容化妝。


  二是洪、許兩家人都有些重要的賓客沒有來到。


  許家主要是等的同僚。一個是代表區高官和區長來祝賀的區委王副書記,還有另一個跟許秉權關係比較近的何副區長。人家都是高官,會坐自己的車來,只是因身份持重,自然要晚到一些。


  而洪家等的主要是楊衛帆、周曼娜、蘇曉明和托鄰居蘇裁縫代請的崑曲劇團名角俞宛妤。


  這倒不是他們幾個也像當領導的端架子,而是因為恰逢節日,都有演出任務。人家來是來,得等公家的事兒完了才能趕過來呢。


  具體時間說不好,反正能等就等唄,只要婚禮儀式不超過正午舉行就行。


  只是就這麼一等啊,又等出了一些本不該有事端來。


  因為人雖然已經逐漸坐下來靜止了,但人心的活動卻是無法平靜的。


  平心而論,洪家今天的安排、今天的場面都大大超乎許家親朋的意料之外。


  無論是洪家不知幾深的房屋院落,還是滿眼的紅綢,杯碟茶具的精美,或是人流往來的局面,都讓他們暗自為止咋舌,驚訝不已。


  饒是其中有許多區政府的幹部又怎地?他們去過的飯莊子再多,也沒有這個氣派。


  要說京城裡唯一可比的,也就是當初的「首都飯莊」,現在的「萃華樓」了。


  只是格局雖然相差不多,但「萃華樓」的服務員個個敷衍於事,工作態度帶著懈怠,對外賓和內賓完全不同,又怎比得上今天這些年輕人殷勤備至,伺候周到?

  所以別說於婉芬看傻了眼,心裡不禁為自己曾在洪衍文面前說過平房不如樓房的話暗暗臉紅。


  就連許秉權也沒想到,當年那個慘敗蕭瑟的院落竟然在今日修葺一新后,能重新煥發出如此的光彩。


  只是越是如此,他們的心裡就越不平衡。


  在開始的驚愕過後,一種堪比陳年老醋的味兒,就隨著越來越細的觀察,越來越多的發現,躥上了心頭。


  瞧這房,瞧這院,瞧這擺設,瞧這席面……


  他們洪家何德何能啊?竟能享受到這樣的生活。高官、部長也沒這種福氣啊?

  再怎麼說,一個平頭老百姓也不能壓過革命幹部去吧?和眼前景象這麼一比,什麼廳局級的名分待遇,簡直成了個笑話。


  難道真是辛辛苦苦幾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了嗎?哼,萬惡的資產階級。


  嫉妒正是由狹隘而產生,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幾年前。許秉權和於婉芬,都隱約感到過去那種對豪門富戶發自骨血里的痛恨又回來了。讓他們忍不住想要「再打一回老虎」才能痛快。


  當然,他們很快就清醒過來。


  因為現實是洪家不但已經陰差陽錯成了他們的兒女親家。而且已非昔日可比。人家的社會關係上不容小覷,能夠上的級別,甚至比他還要高呢。


  無論從那方面來講,許家都可以沾不少光兒。這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也不知怎麼,這股子心裡泛起的酸味就是難以克制。


  他們總覺得從中能得到的好處,仍舊不足以彌補心靈上的缺失似的,那麼讓人難受,讓人痛苦。


  這麼一來,既然心裡存了疙瘩,他們自然就會本能地想著,如何從洪家身上再找著點自尊,再多落一點兒實惠了。


  正所謂此時不難為,何時難為?於是在座位安排上,他們也就有了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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