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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7章 秘訣

  如果誰要不知足地說,「炸花生米」和「紅燒肘子」只是生活調劑的偶爾需要,用處還不算太大的話。


  那麼「張大勺」再傳的幾個幾乎家家戶戶、日日餐餐都要用到的烹飪竅門,那說起來可就真是功德無量,讓人受益良多了。


  都是些什麼呀?


  首先就是怎麼用味精。


  味精這東西,其實就是谷氨酸鈉,最早是1866年由德國化學家裡德豪森研製成功的。


  後來日本人意識到其中的商業價值,率先創造出了工業生產的「味之素」。


  直至傳入我國后,是1921年吳蘊初發明了生產谷氨酸鈉的水解法,才徹底打破了日本人的壟斷性經營。


  從此,味精才以低廉的價格進入了普通民眾的廚房,和華夏飲食文化緊密聯繫在了一起。


  不用多說,味精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可以提鮮,增進人們的食慾。


  還能提高人體對其他各種食物的吸收能力,對人體也有一定的滋補作用。


  想當初「味之素」的廣告語,不就是「家有味之素,白水變雞汁」嗎?


  實話實說,這要比起當今社會的保健品來,還真不算虛假廣告。


  但正所謂過猶不及。


  要知道,過去海外的華人,除了極少數的社會精英,幾乎都是被「賣豬仔」過去的沿海貧民。


  而這些華工和華工的後代,就沒幾個懂得做菜的正經廚師,甚至是在自己家也沒上過灶的傢伙。


  於是他們無不把此物視為調味珍寶。


  1968年,美國和加拿大的華人餐館,竟普遍在臨街櫥窗陳列幾十個頭號味精大罐以招攬食客,可見當時濫用味精的情況到達了一種什麼樣的程度。


  這樣最終在美國引發了「華人餐館綜合征」風波。


  從此不但味精背起了「對人體有害」的黑鍋,華夏美食也受到了巨大的名譽損害。


  所以由此可見,再好的東西也得講究使用的方式方法,否則結果就會事與願違。


  說到我國內地,由於經過了一段相當漫長的物質匱乏時期,我國普通老百姓的家庭,許多家庭曾經連醬油都吃不起。


  於是就自然形成了以味精為主的調味習慣。


  家家戶戶無論做什麼菜,差不多都要放點味精。


  但可惜的是,如此常見的調料,我們常年累月在用,但會使用的人還真不多。


  「張大勺」就說,味精可不是大把撒進去就行,用多了絕對會讓人噁心。


  而且,還有很多菜,是不能用味精,或者用了也沒效果的。


  比如說,像本身就具有鮮味的食物就不需再放味精。如魚蝦、海鮮、雞蛋等。


  另外放醋的菜不宜放味精。味精在醋里不易溶解,而且越酸的醋,溶解度越低,鮮味效果越差。


  還有甜味菜也不用放味精。味精的鮮味在鹹味菜肴中才能有鮮美表現,如果在甜味菜中放入味精,不但不能增鮮,反而會抑制甜鮮的本味,併產生一股異味。


  最後,需長時間燉煮和油炸食物都不能放味精。因為味精的效果會因長時間的烹飪和烈油高溫破壞殆盡。


  所以說起來,味精的應用範疇其實相當局限,也就適用於快炒菜肴和以素為主的湯菜罷了。


  像許多人認為華夏飲食離不開味精,甚至全靠味精才能味道鮮美。這其實太瞎掰了。


  人說好廚子一把鹽,從沒聽說過好廚子一把味精的,對不對?


  而「張大勺」給的正解就是,要想讓味精起到應有的作用,那就是要把少量味精先撒在要炒的菜的上面,然後大火來炒。


  千萬不能出鍋之前撒味精,那也是沒有用處的,因為這樣短的時間,味精無法充分分解,味道便無法滲入原料內部。


  那麼既然談到了這裡,「張大勺」也就順帶提了提另一樣東西。


  他說我們的調料里,真正獨特的好東西不是味精,而是花椒。


  花椒有獨具一格的香味,如果把肉類用花椒,鹽搓制,將會輕而易舉得到一種獨特的香味。


  最簡單的使用方法,就是炒菜的時候,把油燒熱,先炸幾十粒花椒,然後把花椒撈出扔掉,再拿這花椒油炒菜。


  食者會感到開胃的香味而想不明白它來自哪裡。


  拌茄子如果最後澆上一小勺花椒油,爆肚頭先用花椒糖水浸一下,都會有意料不到的感受。


  事實上幾乎凡是冷盤都可用花椒水來提香,而由於清真菜肴向來是不用酒的,更是離不開花椒油來殺腥。


  那不用說,得此真傳,洪家自然照方抓藥又去試驗了一把。


  發現果然具有魔術般的效果,特別是花椒的應用,那東西真的能喚起原料的美味,就象催化劑一樣。


  而家裡的孩子們無不稱讚王蘊琳的飯菜越做越好吃了。


  得此讚譽,那老太太當然高興,樂得至少年輕了十歲呢。


  就連洪祿承都說,王蘊琳的拌冷盤,爆腌菜,都趕上原來衍美樓每月用一百二十大洋,專門請來做冷盤的蘇州廚子了,看來竅門就在這一勺花椒水上了。


  但僅僅這兩條還不算什麼,使得洪家菜肴水準更上一層樓,功績至偉的可還有一樣呢。


  什麼呀?


  嗨,給肉摻水!


  這句話有意思吧?


  說實話,洪衍武當時乍聽這四個字兒第一感受,還以為是注水肉呢。是恨不得尋塊豆腐,一巴掌拍「張大勺」臉上去。


  心裡想,還他媽大廚呢?


  這「張大勺」不會黑心屠戶附體了吧?要麼就是發豬瘟了。


  有病是怎麼著啊?讓我們放著好肉不吃,吃注水肉?


  很明顯,這屬於找抽的說法。


  可先別急,「張大勺」要說的,當然和衛生監督部門所說的注水肉是不一樣的。他說的,其實是炒肉絲和炒肉片的秘訣。


  要知道,無論作為一個廚子還是合格的家庭主婦,肉片、肉絲炒得好不好吃,都是一個基本指標。


  這件事說來似乎輕巧,當年其實對技術要求頗高。


  首先刀工得有點水平,要薄厚一致,不拖不連。


  而後火候也很講究,下鍋時間稍微長了,就會老,要是時間不夠呢,就會有血絲。


  還有用什麼樣的調料。根據肉的不同種類,部位,所放醬油,胡椒,澱粉,味精,白糖,料酒,比例都不一樣。


  更不可能學現在那些以化學造詣見長的廚子,用什麼嫩肉粉。


  所以,要檢驗一個廚子合格不合格,一個家庭主婦是否擅長烹飪,只要來個小炒肉,也就全明白了。


  這比做個有檔次的菜肴更準確。


  因為龍蝦、帝王蟹這樣的好東西,人們本來就不常吃,何況不管怎麼做也都好吃,做得好壞其實都不顯手藝。


  唯獨家常菜,口味誰都熟悉,又幾乎人人會做,自然最顯能耐。


  而拿王蘊琳來舉例,儘管她已經算是家庭主婦里的佼佼者。


  但說破了,她的本事就在一個「精」字上。


  無論刀工、火候、調料上都付出了常人難及的耐心與細心,以細處見功夫,潔凈而取勝。


  可畢竟她不是專業廚師,有些關鍵的竅門她不懂得。


  她把這些都做好了,也就是把肉片、肉絲炒得好吃,要想再稱上一個「香」字,那還屬於看得見,卻摸不著的奢望。


  而經過「張大勺」幾句話,如同捅破的窗戶紙一樣的指點就不一樣了。


  回來一試,竟然是量變到質變,從此她再炒的肉片、肉絲,輕而易舉成了為人稱道的拿手菜。


  別說別人了,就連對肉一貫不大感冒的洪衍茹嘗過之後,每周從學校回家,都會主動帶回一塊兒五花肉讓媽媽炒了解饞。


  至於說到這秘訣,其實特別簡單,真諦還就在「摻水」上了。


  說白了,就是肉片肉絲在拌上調料之前,先要加上些清水,用手抓過,使清水都滲入到肉片纖維中。


  此後,再按照一般的方法來腌制調味,再上火炒,肉片肉絲,就會鮮柔嫩滑,與眾不同。


  這顯然也是一種「注水」,但和黑心屠戶下手的時間不同,結果就大相徑庭了。


  可見注水本身不是問題,注水的時機對了,就是廚藝秘訣,錯了,那就是糟塌東西。


  至於摻水為什麼肉片肉絲就會好吃的?特別是雞肉為何效果尤為顯著?這或許解釋起來有點麻煩,所以「張大勺」根本沒細說。


  反正洪衍武後來是怎麼問,他也就給了一句話,「好使不就完了?」


  也對,好吃就行。


  但無論怎麼說,有兩件事倒是可以確認了。


  一是千萬不能小看咱們國家的烹飪文化,五千年的傳承不是鬧著玩兒的。


  要從創造美好的角度來說,恐怕對咱們生活貢獻最大的就是好廚子了。他們能調和五味,化腐朽為神奇,不能不讓人尊重。


  二就是通過這一次次的驗證,洪祿承和王蘊琳對「張大勺」的廚藝已經心悅誠服,頗為神往了。


  別看人家壓根沒上灶比劃,給的傳授基本都是隨口幾句話的指點,但真是人家一句話,你自己十年都未必能摸索明白的。


  所以老兩口不但囑咐洪衍武要好好相待這位名廚,還生了結識之心。要洪衍武和陳力泉代請「張大勺」來家中赴宴。


  只可惜「張大勺」脾氣那是相當古怪的,竟讓洪衍武和陳力泉的邀請無功而返。


  既如此,那洪家也就不好再勉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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