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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選擇

  其一,周瑾沒有根基,正是該將他踢開,自己謀事的時候了。


  其二,平西侯自忖著,大皇子周嵐就是他的外甥,他完全可以支持大皇子。


  兩人之間的關係,比之和周瑾的合作總要牢靠許多的。


  不管從哪方麵來說,平西侯都不覺得自己還有和對方繼續合作的必要。


  此前他會答應和對方合作,是想從中謀取好處。


  但如今,很顯然的是,從和周瑾合作這件事上能獲取的價值,不再值得了。


  “六殿下,老臣有些乏了。”


  平西侯微微皺眉,他曲手彈了彈茶杯的杯沿,而後端起茶杯,慢慢飲綴著。


  兩人都是聰明人,拒絕的話不需要說得太明白。


  蘇喬已經明白了平西侯的意思了。


  對方會在這個時候選擇終止合作,也並不讓蘇喬覺得很意外。


  蘇喬臉上不見任何惱怒和尷尬,甚至還更為溫和和善了。


  她順勢起身,極有禮數地對平西侯行禮。


  “既然侯爺身體不舒服,那我便不多叨擾了,侯爺保重身子。”


  蘇喬嗓音溫柔,神色平和地道。


  他對這件事的接受程度好到讓平西侯有些意外。


  甚至於是有些警惕。


  當初巴巴上門要求取合作的人是周瑾,緣何現在知曉了他的態度之後,對方的反應竟會如此平平呢?

  是不是,對方已經找到了更好的後路?


  還是在故作不在意?


  平西侯拿不準對方的意思,便隻能在心中琢磨。


  蘇喬出了平西侯府,上了馬車,當即吩咐車夫道,

  “去大皇子府。”


  平西侯想要扶周嵐上位,也要看周嵐是不是真的能扶得起來啊?

  她唇邊勾起一抹誌在必得的笑容,“平西侯不願意聽我說,想來大皇子應該是很願意的。”


  蘇喬身上帶著景帝給的羽林衛總令,很輕易就進了被重兵把守著的大皇子府。


  見著蘇喬出現,周嵐極為驚訝。


  他被關在府中,雖然比起來其他幾位皇子已經是很好了。


  但到底是很無趣的。


  因著,不能和外界通信,是以,周嵐還不知道這兩天的上京又發生了什麽大事。


  將蘇喬迎到正廳坐下,周嵐看向蘇喬的神情變得殷切了許多。


  “四弟,你,今日傳來的消息說得可是真的?”


  周嵐的確是不能和外界通信,但這裏的外界並不包括蘇喬的信。


  羽林衛是景帝的羽林衛,旁人遞進來的信息他們嚴防死守,層層把控。


  但,蘇喬遞過來的信就不一樣了,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此,周嵐被關的這段時間裏,也就隻能和蘇喬通信。


  且也就隻能看到蘇喬想要傳遞給他的消息。


  周嵐思索了一下,從蘇喬給予他的零星的信息裏,便也隻能想到對方是特意為了他的事而來的。


  蘇喬點頭,“皇兄說得什麽話?我還能騙你不成?這話當然是真的。”


  聞言,周嵐果然很激動。


  他臉上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忙舉起了手發誓,


  “四弟,隻要你能帶我出去,往後,我必定以你馬首是瞻,為你鞍前馬後!”


  聽著對方的承諾,蘇喬卻沒有什麽太大的表示。


  現在著急的人,不應該是她。


  她慢條斯理地打量著桌上的杯子,拿在手中仔細地看。


  周嵐看了一會兒他的動作,又看了一會兒那杯子,實在是沒有發現什麽便詢問道,

  “四弟,你在看什麽?莫不是你喜歡這一套茶具?”


  這一套天水碧的茶具出自西州上好的窯,瓷細若肉,粼粼之間恍若含著水光。


  這的確是一套上好的茶具。


  想來是因為四弟不曾見過這樣好的茶具?


  周嵐在心中思忖著,極為爽快地道,“既然四弟你喜歡,兄長庫房裏還有一套新的,便送與你了。”


  蘇喬卻是搖搖頭,將手中的茶具放下,她看向周嵐,微微攏著眉,臉容上一片愁緒,

  “我看茶具不是因為喜歡這套茶具,實是因為皇兄你說起的這事,我還未找好合適的措辭。”


  周嵐聽著他的意思,心下不免咯噔一下,他視線落在蘇喬的臉上,似是想借由對方的神情來判斷對方此刻話語裏的意思。


  “四弟什麽意思?”


  “在來皇子府的路上,我一直在審慎我與皇兄之間的關係,但一直沒有得到答案,我想皇兄也該好好地思索下這個問題。”


  蘇喬輕輕搖著頭道,臉上的神情看著很是困惑似的。


  周嵐聽不懂,他皺緊眉頭。


  蘇喬繼續道,“昨日上京傳來一條震動朝野的消息。”


  周嵐自覺蘇喬話語的重點應是在那消息上,他不由隨著蘇喬問道,


  “什麽消息?”


  “戮王歿了。”蘇喬迎著周嵐的眼睛道。


  聞言,周嵐當即愣在了原地。


  “你在說什麽?”


  他的第一反應是不可置信。


  周嵐忍不住低聲喃喃,“我記得還未到毒發的時候啊。”


  周蘊從中毒之後,毒發的時日之數便是上京所有權貴爛熟於心的事。


  “不是因為毒發。”


  蘇喬隨口解釋了一句。


  周嵐哦了一聲,繼而新奇,“究竟是誰,竟能要了周蘊的命?”


  他話出口,餘光瞥見蘇喬不太好的臉色,頓時反應過來,手腳頓時無措起來。


  “四弟,我並非是那個意思……”


  他語氣幹巴巴地解釋著。


  周嵐在心中暗自懊惱著,自己怎麽就將周瑾和周蘊關係頗好這件事給忘記了。


  蘇喬淡淡地掃了他一眼,用幹硬的語氣道,

  “這件事在上京不亞於平底驚雷,父皇因此再次暈倒在朝殿上而後臥床不起。


  從事情發生到此刻,上京中各家蠢蠢欲動的各自小動作不斷,明哲保身的則是閉門謝客,皇兄,再遲鈍的人都該明白的,此刻是千載難逢的時機。”


  周嵐第一時間沒有領會到蘇喬話語裏千載難逢的時機的意思,他隻道,

  “我明白了,這個時候正是我出府的大好時候,父皇的身邊不能缺了人,需要兒子前去伺疾?”


  周嵐有些不確定地道。


  話音落下後,他自己都覺得這想法有夠荒唐的。


  蘇喬看他的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


  景帝對幾個庶出兒子的恨和惡從來是不曾遮掩的。


  好不容易找了機會將這幾個兒子給關起來,不能再作妖了。


  他會在自己生病的時候將對方放出來?

  幹什麽?

  給自己添堵嗎?


  這不是給景帝伺疾,這是要給景帝送走。


  蘇喬深呼一口氣,將此間的形勢一點點地掰碎了說給他聽。


  “戮王歿了,戮王的兵馬此刻遠在北地,要班師回朝,最快最快的急行軍也需要半個月。這是其一。


  父皇身子不大濟了,今晨他直接取消了朝會,這是其二。


  父皇對幾個庶出的態度已經到了不可和解的程度,或許是能和解的,但絕不是周銘等人想要的和解方式,這是其三。


  此刻,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把握住了,至高無上的位置就在前方,沒有把握住,就隻能淪為階下囚。”


  更別說,此刻,他們正是階下囚的身份。


  說得如此清晰明白,周嵐終於聽明白了。


  仔細地過了一遍蘇喬的話之後,周嵐忍不住從尾椎骨升騰起寒意來。


  他不可置信地看著蘇喬,“你的意思是……大逆不道?”


  蘇喬看他如此反應,不由嗤笑,“很奇怪嗎?大逆不道的事你難道沒做過?”


  對自己的親叔叔欲圖不軌當然也算在大逆不道的範疇中。


  周嵐因蘇喬的這一句,臉登時燥紅。


  但他理直氣壯得很。


  “我是大逆不道,但我也是有苦衷的”


  周嵐的聲音裏不由帶上了些許怨。


  他也不是從一開始就有殺周蘊的想法。


  “我隻是想讓自己的未來更好一些。”他瞪大了眼睛,“我隻是,不想死!”


  蘇喬清澈的眼底倒影著此刻周嵐有些狼狽的神情。


  他瞧見了,隻覺得自己心頭更是又惱又怒。


  “你身來就是嫡子,自然不明白我們這些庶出的討生活有多艱難。”


  蘇喬挑眉,反問他,“我討生活很容易?”


  周嵐的目光落在蘇喬的臉上,想起來對方乃是一直流落在外的。


  頓時覺得自己這話,有些不太對勁。


  他隻好給自己找補道,“你是因為意外,我現在說的是我。”


  周嵐歎息一聲,“身在皇家,不進就死,庶出和嫡出之間沒有情誼可言,這個道理你應該比誰都明白,不然父皇也不會將你送出去了,說到底,父皇這些年不願意透露出一點你的消息,不就是因為不信任我等庶出的皇子們嗎?”


  周蘭這話,倒是讓蘇喬生出了想問問對方是曾做過什麽讓景帝相信的事嗎?

  不曾。


  信任是相互的。


  三老一開始就想掌控景帝,是以,在景帝那裏,三老不亞於奸佞,對奸佞是不該抱有任何一點信任的。


  “我隻是不想死。”周嵐再一次地強調道。


  “那你現在想死嗎?”


  蘇喬不想和他討論到底他的行為是不是真的合理這個事了。


  蘇喬從來都是站在周蘊的立場上考慮問題。


  在她看來,再怎麽有理由,周嵐先對周蘊動手了,那他就談不上無辜。


  哪管他是不是真的有什麽理由有什麽苦衷。


  是景帝不喜他,受到了冷落因而生出嫉恨周蘊的心理。


  亦或是因為庶出的前途太過灰暗,因而不得不為自己謀劃,將擋在自己身前的嫡出都解決掉。


  這個嫡出一開始是周蘊,後來可以是疑似四皇子的她,再後來也可以變成周宸。、


  這有關係嗎?

  或許其他幾個皇子也都是這樣的想法。


  但那又怎麽樣呢?


  蘇喬不會因此就對他們產生同情。


  也不該是蘇喬來做這件事。


  蘇喬的話讓周嵐愣了愣,他喃喃,“我肯定是不想死的。”


  話音落下,他猛然反應過來了蘇喬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自己?”


  蘇喬笑了,“難道大皇兄不是皇子?”


  周嵐以懷疑的目光看蘇喬,忽而恍然,“你是不是在測試我是否是真的對那個位置沒有想法?”


  “不是。”蘇喬很堅定地道。


  “我單純地在認真詢問你。”


  周嵐不理解蘇喬的意思,“我們此前不是說好了?我也的確不是周麟等人的對手。”


  在經曆了春獵的案子後,周嵐是真的看清了,自己對上周銘周麟和周藉三人都不夠給他們當盤小菜的。


  既是如此,他又為何要摻和進他們之間的爭鬥中去呢?

  “你的確不是周麟等人的對手,但此事也不僅僅是你三人的爭鬥,更是權利的博弈,若你想要,平西侯定會助你。”


  周嵐明白了。


  可他還是對自己並不看好。


  平西侯的確是權勢滔天,可朝堂也並非是被平西侯一手遮天。


  容太師、永樂候以及那些散在的大大小小的勢力們,沒有一個是好相與的。


  他的舅舅並非是萬能的,要同時對抗這麽多人,不是容易的事。


  很可能就會滿盤皆輸。


  周嵐終於開始認真地思索蘇喬的問題,

  片刻後,他看向蘇喬,“四弟,你直接上門,與我說起這些,想來你對於那件事,已經很有把握了吧?”


  蘇喬輕輕搖頭,“我乃是父皇的嫡出長子,而父皇傳位的聖旨甚至早就已經擬定好了……”


  聞言,周嵐下意思地瞪大眼睛,呼吸跟著下意識地屏住,

  “父皇……傳位聖旨……”


  他顫抖著手指了指蘇喬。


  蘇喬此刻已經到了說謊也爐火純青的地步。


  她點點頭,神色篤定。


  周嵐被嚇得雙眼呆滯。


  “竟然……”


  他皺緊眉,“父皇的身子已經不好到這個地步了嗎?”


  蘇喬輕輕碰了碰他裹著衣衫的手臂,提醒他道,


  “皇兄,慎言。”


  周嵐這便才反應過來。


  他神色凝重,對蘇喬道,“四弟心中有數便可,皇兄我要的並不多,隻願當個頂頂的富貴閑人。”


  周嵐的話已經很明顯了,他對那個位置沒有興趣了。


  蘇喬聽出他的暗示,臉上的笑意再次彌漫上來。


  “皇兄的話,當真是叫弟弟覺得萬分快慰,皇兄放心,你選擇我,我必定不會叫你失望。”


  不會讓人失望嗎?

  隻是會坑得人很絕望罷了。


  她說得信誓旦旦,三指並攏指向天空,“我以周瑾的名義起誓,我若是違背和皇兄之間的承諾,便叫周瑾死無全屍。”


  蘇喬說得太真摯了,周嵐被她的話嚇了一跳,連忙抬袖蒙住了她的嘴巴。


  “四弟你的心意我收到了,隻是如此狠的誓言……”


  倒是也不是很必要。


  況且,這年頭,一句誓言能約束得住誰啊。


  周嵐選擇他是因為覺得他能鬥得過周藉三人。


  而不是真的因為和他之間有什麽能稱得上信念感的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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