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張青離世
進了孫家老店,孫元目光複雜的看著王勇,沉聲道:“我女兒的心思,我不是看不出來……。”
“爹!”孫二娘急聲叫道,孫元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接著向著王勇說道:“但是我看得出來,你這個人,不是一個能安穩平靜生活的人,如果我把女兒許配給你,那我的女兒,就要和她娘當年一樣,過著擔驚受怕的日子了,所以我才沒有理會我女兒的心思,但是……。”
“爹!”孫二娘再次叫道:“王公子已經有了妻子了!”
孫元一下愣住了,怔怔的看著王勇,最後長歎一聲,道:“你害死人了!”
孫二娘倔強的道:“女兒已經答應和師兄成親了,女兒就不會做對不起師兄的事。”
“你知道什麽!”孫元沉聲喝道:“廣智對張青下了毒手,他剛才用得是黑砂掌,天下除了‘南神醫’安道全,‘北妙手’孫厚二人之外,再無人救得了,你要嫁個死人嗎!”
王勇和孫二娘同是一怔,孫二娘轉身就向著屋子裏進去,王勇喃喃的道:“那個……不一定隻有他們兩個人能救吧?”
孫元看了一眼王勇,冷聲道:“還有安道全的師父高玄朗也救得,隻是這人是死是活,現在都不知道,另外少林寺大方丈寶空禪師手裏的少林大還丹也能救一命,但是你認為我們可以去少林求助嗎?”
王勇不由得一下卡住了,如果隻是殺了廣慧,那去少林求助,一命抵一命也就是了,但是現在他們前前後後殺了少林十個和尚,就算是廣智、廣慧他們不對在先,少林寺也不可能再用那樣寶貝的丹花來救張青了。
就在這個時候,裏屋的門簾一挑,孫二娘眼中含淚的出來,道:“爹,我要下江南,去安道全先生給我師父救命。”
安道全的師父高玄朗是江湖中人,所以安道全並不排斥給江湖人看病,而孫厚則是孔府族人,讓他給江湖人看病,難於登天。
孫元搖了搖頭道:“我看過了,廣智下了狠手,用了十成的掌勁,若不是被那棍子擋了一下,張青當場就要殞命,如今最多他就有半月好活,我們怎麽可能在半個月之內,到達金陵啊。”
孫二娘一咬牙道:“那就去開封府,不是說孔厚進京給官家看病去了嗎,我們就去請孔厚出手。”
孫元搖頭道:“怎麽可能啊,孔厚自視其高,他是不會給我們這樣的人出手的。”
王勇接口道:“能請就請,不能請就劫,他要是不給張大哥治傷,那我就把他打成重傷好了!”
孫元搖頭道:“年輕人說話,不著邊際,以孔厚的身份,你連見都未必能見得著,你到哪裏去劫人啊。”
王勇道:“世伯,您也別說固執了,不但是張大哥的傷要看,就是你身上的傷也已經很重了,沒有名醫,如何撐得過去啊。”
孫二娘聽了這話,又向著孫元看過來,孫元無奈的苦笑一聲,他確是感覺到,自己的傷,被廣智氣得,已經衝破心脈,眼看就要大發作了,他想把女兒給了王勇,就是因為他感覺到了,自己已經要不行了,這才想給女兒托付一個安身的所在。
王勇向著孫二娘道:“二娘,馬上收拾東西,我們這就走,那廣智是麒麟島少林寺的監寺,不像廣慧就是一個江洋大盜,一時死了,也不會有人來管,廣智這裏,瞞不了太久,此處離著少林太近,要是不馬上離開,隻怕少林找上來,他們人多勢眾,我們可就應付不得了。”
孫元也是老江湖了,他本來就想讓王勇帶著孫二娘快走,現在王勇非要帶上他們,這讓孫元非常的感動,就讓孫二娘收拾了細軟,然後讓王勇到後院套了驢車,好在他有傷之後,就把夥計都給打發走了,這店裏除了他們一家人,也沒有別人了,王勇把他們都收拾上車,把那些和尚都給填到了店裏,就連廣慧的那些東西,除了一雙戒刀真好,讓王勇給留下了之外,也都給添進去了,然後點燃了草屋。
望著那孫家老店就淹沒在大火之中,王勇祝禱道:“武二哥,你的退路,被我給斷了,你自己再找一處吧,不過小弟阻止了你當頭陀,有道是‘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想來你這樣就能好好當個英雄,而不是做和尚了,應該也能給你們武家留下一點血脈,所以你就不用謝我了。”
王勇趕車,一行人向東而行,按著路線,應當走鞏縣、滎陽向鄭州,然後去東京汴梁,但是鞏縣離著少林太近,王勇不敢冒險,打算北上懷州,然後走衛州,然後過黃河,向東京,雖然這是一條弓背路,但是安全,緊趕一些,也不用上半個月,孫元對張青已經放棄了,就是要算著死馬當成活馬醫,於是由著王勇、孫二娘兩個行事。
當下驢車北行,向著懷州而去,走了一夜,就離了孟州境內進入了懷州境內,王勇他們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王勇眼看孫元已經沒有精神了,而張青中途醒來兩回,隻要喝水,但是水入口中,不一會的工夫,就都嘔了出來,而且帶出來的都是紫血就知道不好,但他看著孫二娘衣不解帶的服侍著孫元和張青,也不敢說出來,隻是趕著驢車疾走,孟州和懷州挨著,天亮時分,已經到了懷州城外了,王勇等到城門開了,就趕著小驢車進了城。
王勇邊趕車邊道:“二娘,我看世伯和張大哥都有些撐不住了,不如我們先找一家客棧住下,然後我請個懷州有名的大夫,給他們兩個先調理著,你看怎麽樣?”
孫二娘明白王勇是怕張青這個樣子,撐不到東京,她自己也看著不放心,六神無主之間,就向王勇道:“王公子,一切都聽你的安排就是了。”
王勇輕歎一聲,道:“二娘,我行三行四,你叫我三哥也行,叫我四哥也行,這公子就不要叫了。”
孫二娘被王勇的話逗得卟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你究竟是行幾啊?”
王勇心道:“上世我行單,家裏就我一個,今世我行四,可是王伯當行三啊,他外號就叫‘勇三郎’所以我知道我行幾啊。”他幹咳一聲,道:“是這樣的,我在族中論起來,行四,小名就要王四,但是自己家裏論,我上麵有兩個哥哥,但是長到十幾歲就去了,所以我又行三,反正你覺得我行幾和你搭配,你就叫幾好了。”
王勇這完全是現代男人的毛病,見麵口花花,行動不敢花,說得都習慣了,但是孫二娘聽了他的話,不由得臉上一紅,輕聲道:“三哥。”
孫元聽在耳中不由得輕歎搖頭,而他們都沒有注意到,張青就在他們說話的時候,已經醒過來了,聽到他們的話,身子不由得抖了幾下,並沒有睜眼,而是就那樣躺在那裏不動。
王勇就找了一家客棧,要了兩間上房,他們這裏,孫元和張青都是離不得人的,王勇打算著,讓孫二娘照顧孫元,自己照顧王勇,所以就要了兩間上房。
王勇先取了些碎銀子丟在櫃台上,道:“掌櫃的,我來問你,這懷州最有名的大夫人是那一位?我世伯和堂兄都染了重病,我想請一個大夫。”
那掌櫃的道:“我們懷州最有名的就是魏中生魏先生了,客人出去向北,一會就能看到那裏的魏家藥鋪了。”
王勇安頓了孫二娘他們,然後就出去請大夫,不過一會的工夫,就陪著一個一身儒雅氣息的大夫來了。
王通先讓孫二娘躲到了張青的屋子裏,然後引了那大夫來見孫元。
這魏中生魏先生還真有兩下子,他把了把孫元的脈,道:“若我沒有看錯的話,這是被武林人用重手傷得,應該還是少林手法。”
王勇大喜道:“先生好眼力,還請先生施展妙手。”
魏中生道:“若是他剛一著傷的時候,來看我,我有八成把握治好他,但是他不單是有傷,還動了急火,導致傷延心經,已經不好治了,我卻開一個方子,若是得當,就先吃著,若是不可……那也不必再來找我了。”
王勇連聲道:“一定成,一定成的。”
魏中生搖了搖頭,然後就拿了紙筆過一為,道:“吃一劑,若是明天胸口不悶了,我就能救。”
王勇如捧如來佛的法旨一般的捧著那藥方子,連聲道著謝,然後服侍孫元歇息了,又請魏中生到了張青的屋裏。
魏中生看了張青的神色,臉色就是一變,然後把了把脈,回過頭來,目光複雜的看著王勇道:“這人已經是個死人了,隻是餘著一口氣罷了,沒有人救得他。”
魏中生話音沒落,躲在屋子簾後的孫二娘怒斥一聲,跳出來就要打人,王勇急忙護著,把魏中生給送了出去。
王勇陪著魏中生出來,不住的陪禮,魏中生給人看病看得多了,見得那樣悲憤的家屬也不是一個了,倒並不往心裏去,隻是道:“不是我說,那人最多也就活過今天,明天雞叫他都聽不到。”
王勇整個人都傻了,喃喃的道:“怎麽……怎麽可能啊!”
魏中生這會已經走了,王勇喪打遊魂一般的回到了張青的屋子,看到孫元不知道怎麽過來了,正在那裏訓著孫二娘,他向著床上看去,雖然他不會什麽望聞問切,但是隻要有眼,就能看出來,張青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了,隻怕當真就難以救得回來了。
孫元看到王勇的樣子,停下了訓斥,有些忐忑的向著王勇問道:“可是……張青不好?”
王勇這會腦袋發暈,隻有一個念頭:“他怎麽可能要死啊?他不是一百單八星中人嗎?他怎麽能要死呢!”就這樣想得腦袋發昏,聽到孫元的問話,木木的答道:“那先生說他,活不過今晚了。”
“什麽!”孫元大叫一聲,身子一動,心口就是一陣巨痛,直疼得他身子都岣嶁起來了,孫二娘嚇得大叫一聲,急忙扶住了孫元,王勇這會清醒過來,急忙也過去,抱住了孫元。
孫元盡量讓自己平和的呼吸了一會,這才緩了過來,然後把王勇、孫二娘兩個人給推開,就回手給張青把脈,片刻之後,收了手,頹然的道:“他自己沒有要活下去的意思了。”
孫二娘還沒有明白,但是王勇卻是知道,這是在說,張青已經放棄了生存意念,而一個人如果放棄了生存的意念,那就是得一場感冒,都能死人了。
孫二娘看著孫元和王勇都是一臉哀然,不由得就衝過去,扒著張青的身子,哭道:“師哥,你醒過來,你醒過來,我們兩個就成親,我一定和你好好相處,給你生兒育女!”
孫元長歎一聲,伸手撫在孫二娘的頭上,輕聲道:“癡兒啊!”
張青的臉上,這會突然泛起了一層紅暈,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孫二娘看到,不由得驚喜的叫道:“爹,三哥,師哥睜眼了!”
孫元是活老見多,王勇是聽人說過,都知道這就是回光返照了,但是都不敢說,心照不宣的對覷一眼,然後就向著張青看過來。
孫元輕聲道:“徒兒,你有什麽要求,隻管說。”
張青強笑了笑,微微搖頭道:“師父,張青能拜你為師,一生幸甚,我又沒有父母,到了這個時候,自然沒有什麽可求的了。”
說到這裏,張青又向著王勇看去,突然向著王勇招了招手,王勇急忙過來,張青示意他把耳朵湊過來,王勇不敢問,就湊了過去,張青聲音低低的道:“我看到師妹床上的血跡了,你……要好好待她,算是我求你了!”
王勇先是一怔,孫二娘床上的血跡,是孫二娘割他脖子留下的,這和他待孫二娘好不好有什麽關係啊?隻是王勇也不是傻子,他又是看得多了現代的人,立刻就反應過來了,張青以為那是孫二娘的貞血,他這會才明白,為什麽張青會沒有了求生的欲望,原來是以為王勇已經得到孫二娘了,他情急之下,就想解釋,可是張青搖頭不聽,又向著孫二娘招了招手。
孫二娘急忙過來,把王勇給擠開了,泣聲道:“師哥!”
張青點頭道:“師妹,師兄要去了,你要好好孝敬師父,我……我會……。”他想說自己會一直念著孫二娘,但是想到這話說了,隻怕孫二娘和王勇兩個以後沒法生活,不由得又咽了回去,遺憾的長出了一口氣,隨後昏沉過去了。
孫二娘大懼,抱著張青,大聲哭叫道:“師兄,師兄!”
就在這個時候,那店主探頭探腦的閃進來,原來他聽到那魏先生說這裏有個活不過今晚的,隻怕汙了自己的店房,於是想著過來看看能不能把人給說走,沒想到一進屋就聽見孫二娘哭叫,不由得驚慌的道:“客人,你們這位同伴不是死了吧?可不能死在我們的店裏……。”
話音沒落,王勇抽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又在讓桌子上拍了一百緡的鹽引票子,叫道:“就在這裏!活著住,死了送,你多說一句,我就讓你給他陪葬!”
店主一口老血噎在喉嚨裏,屁都不敢再放一個,拿了錢退出去了。
三個人也沒有心思吃飯,就守著張青坐著,將到初更,張青徹底沒有了氣息,三個人都是悲痛不已,王勇還好,隻是流了幾滴淚,孫元卻是傷了內腑,雖然把魏中生開得藥給吃了,卻是一點用都沒有了,張青死了之後,王勇強著孫元回自己屋子裏歇下了,而孫二娘卻是哭了一個杜鵑渧血,讓全店的人都知道這屋裏死了人了,那店家幾次想要來勸勸,但是看到王勇那凶惡的眼神,愣是縮了回去,一句話都沒敢說。
王勇守到第二天天亮,紅著一又眼睛,去尋了團頭,就裝了棺,然後入斂焚化,他們不在這裏留步,自然就不能把張青自己留在這裏,所以就焚化了,隻帶著骨殖走。
孫二娘就從那天起,穿戴起了重孝,捧了張青的靈位,上麵寫著‘亡夫’的字樣,隻如喪夫一般,孫元自己不願意讓自己的女兒就這樣做了望門寡,但是此時此刻又不能勸,隻能先這個樣子。
他們就在懷州住了七天,把張青的後事都給辦好,其間又請了魏中生好好給孫元調理,但是孫元一來傷勢太重,二來張青死的那天晚上,又了心火,加上看到女兒的樣子,鬱結在胸,三種相合,所以不但不見好,反而見重了。
王勇就和孫二娘商量,仍然進京,一來躲著少林寺的人,二來孫元也要找名醫看治,若是到了東京,那裏一國重地,就是找不到孔厚,也能找到別的名醫。
孫二娘傷心也過了一些,但是整個人都呆呆的,也沒有什麽主意,自然都聽王勇的,於是三個人就在張青頭七之後,起程向著衛州前進,準備按著原路線,自那裏轉路向東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