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關於找死這件小事 下
第章關於找死這件事（下）
眼下，蘇安心中思緒萬千。來人看似高深莫測，不知底細，他究竟有何意圖？蘇安此刻並無任何足以對敵防身的武器，加上他身體還未從穿越黑洞的虛弱中恢複過來，又受了重傷失血過多，此刻若要與這來人打起來，他並無半分勝率。甚至，極有可能未及出招就會被對方一擊結束戰鬥……
更何況，他提到了“臨界石”，這讓蘇安內心更添幾分驚疑。他知道自己應該點什麽，至少要從對方口中套出一點信息來，但是一時之間他甚至不知道該問什麽是好。
對方卻再次話了。
“我知道，你一定是個聰明人。臨界石所選擇的容器……”
蘇安定了定神，開口問道：“你是誰？”
“我？我生於地初開之起源，我存於萬物毀滅之終極。我存也非存，亡而不亡。我是無光之影，也是不散之魂。我便是生死的邊緣，我是眾生，是地，我是一切，也是虛無。”
“你——”
他拉下遮掩住麵容的兜帽，對上蘇安的目光。他的一雙眼眸漆黑如無光的深海，猶如吸納萬物的無邊黑洞。
不知為何，蘇安在看到那雙眼睛的時候，突然就猜到了來人的身份。他心中所有驚慌與恐懼的情緒也立刻消散了，當然忙著不是因為心安，而是因為……無用。
“你是……混沌。”
蘇安語氣篤定，聽起來不像是猜測，倒像是明白了什麽。他沉默地思索了許久，才再度望向對方，聲音卻低如自語，“所以，你是存在的。你存在於……這個世界。”
來人低聲答道，“我的確存在，可是我也不存在。”
“……混沌存在於平行宇宙，而不存在於我所在的宇宙。是這樣嗎？所以臨界石的智慧才會殘缺不全，所以無論我如何懷疑它是生物也無法在其中探測出半點生命跡象，這都是因為作為臨界石的智慧與生命之來源的混沌，實際上與它是被完全隔離了開來……但是現在它卻帶著我一起來到了這個混沌所存在的世界？……難道，這一切其實都是你的安排嗎？”
“混沌”笑了，“不錯，你的確十分聰明。不過，你會來到此處，不是你自己做出的選擇嗎？為何會覺得是我的安排？”
似乎是早就料到了對方會如此反問似的，蘇安毫不猶豫地答道，“當然是宿命論什麽的……你應該也至少存在了數十億年，甚至數百億年了吧？既然你的智慧與能力都不弱於臨界石，那麽我懷疑你有什麽操控命運的能力不是也很合理嗎？”
“命運……”他重複著從蘇安口中出的這個詞匯，最終卻緩緩，“可是，你分明就不相信命運，不是嗎？”
蘇安又一次沉默了。他當然不相信那些有關“命運”的狗屁論調，但是“命運”這個詞卻自他出生以來就寸步不離地圍繞在他的身上，就像是三俗遊戲裏無法關閉的更加三俗的背景音樂。
是啊，他人生裏的三俗背景音樂。倒也的確是諷刺至極。
到最後，蘇安卻沒有回答混沌的問題，隻是轉開了話題，問道：“你是特地來找我的對嗎？特地來找臨界石的？”
混沌似乎也並不在意自己的問話被忽視的事，他移開目光，望向對岸的鳥群。蘇安隨他的目光望去，鳥兒們正拍打著翅膀梳理羽毛，似乎即將離去。
“自然是的。”混沌，“臨界石這東西雖是與我同源而生，但卻力量微弱。你雖認為我是它智慧與生命的源泉，其實是也不是。這東西的確並無什麽思維，隻是一塊石頭罷了。這也是為何這麽多年來它隻能寄生於人類的身體之中，以苟延殘喘。”
“你要臨界石有何用？”蘇安幹脆也盤腿在混沌身側坐下，盯著水麵粼粼的月光有些出神。
混沌將雙手從衣袍中伸了出來，他的十指細長而蒼白，毫無血色，在黑夜中尤顯陰森。而他隻是隨意地將那雙手在空氣中攪弄著，帶起一點微涼的氣流。
有什麽黑色的物質如絲綢一般從混沌的指間流淌了出來，它們扭轉著相互交錯，幻化成一枚晶石的樣子，然後飛快地消散。
“我要臨界石並無用處。”混沌淡淡地，將消散開來的黑色霧氣收回指間，“至少現在無用。今夜我前來也隻是想要會見會見你這子。”
“其實，若是要按照你所的宿命來看，臨界石隻有到了氣數將盡的時候才會自己穿越到我的這個世界裏來。它隻要脫離了宿主的肉體，在這裏就隻是一顆沒有任何用處的破爛。”他繼續著，語氣仍舊是平淡，“它原本隻是應當埋骨於此。除此之外並無他用。”
蘇安皺眉看著他，露出一副並不相信的表情來。
“我與臨界石被分隔在兩個世界。我身上的妖力在這裏散布，因此妖怪才得以繁衍生息。而臨界石所附帶的妖力卻微弱如無物，所以你所在的世界如今才並無妖怪生存，隻餘下一點被臨界石的力量所影響，被它賦予了能力的部分人類，不是嗎？”混沌看著蘇安，道。
蘇安幾乎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之後又問，“你既然是來見我，那又是有什麽事情要？”
“實際上，應該有一事相求才對。”
對岸的鳥群撲著翅膀離去，落入遠處的樹林。一片婆娑之聲之後，山林陷入了寂靜。蘇安在這樣的寂靜裏緊盯著混沌的五官，似乎要盯出什麽端倪來，然而對方始終是那樣麵無表情的模樣，並不露破綻。
“一事相求？”蘇安本想問，還有什麽事情還需要混沌開口來拜托自己呢，但很快他想到了答案，於是將未出口的疑問含回腹中。
還會有什麽事情呢，無非也就是有關“臨界石”的東西罷了。而且，既然此事混沌都無法自己完成的話，其實答案或許也隻有一個——
“你是想讓我……”蘇安望向對方深邃黑暗的雙眼。
“——活下去。”混沌將他沒有完的話接了下去。“我存在的時間已經足夠長了，也見過足夠多的人。透過你的眼睛我就能看到，你是一個不擁有希望的人。你的眼底沒有光芒。我方才便在想，你會帶著臨界石來到這裏，大抵本就隻是想要……尋死吧。”
蘇安不置可否地，“你與臨界石既然是同源同體，我還以為你一開始就很清楚呢。”
“我與它可絕非一體。”混沌卻否認道，“你既然知道我與臨界石是各自獨立地在平行的宇宙裏存在了這百十億年，又怎會以為我與它同源同體呢？隻是這石頭既然如今還沒有到氣數將盡的時候，那麽便隻能托你好好活著。在這裏，臨界石的能量也會被削弱，可由不得你日日這樣重傷著好玩。”
“那假如我每日都這樣地將它的能量消耗下去呢？”
混沌瞥了蘇安一眼，緩緩地，“那麽它或許還能支撐百年左右。”
“可是如果按你的，叫我好好活下去，它的時間豈不是還會延續得更長嗎？”
“我三年以後再來找你，若你保持得不錯，那麽我便可以借你體內的這枚臨界石再煉造一枚新的。到時候你想要如何便都是自由的了，這樣如何？到那時，無論你是仍舊一心尋死還是有其他的考慮，我也並不幹涉。”
“……三年嗎？那你為何不找個地方將我囚禁起來，關押三年便好了？”蘇安又問。
“哈哈哈！”混沌撫掌而笑，“問得好！可是這一片地都是因我而成，為我所管，無論將你置於何處，不都是處在我的囚籠之中嗎？你若是真想要個囚籠，便把隨意哪裏當做你的囚籠好了。”
蘇安默不作聲。
混沌又追問，“我的請求，你可願意答應？”
蘇安其實明白，混沌的這個請求他必須答應不可。他既沒有拒絕的借口，也沒有用以反駁的籌碼。但饒是如此，他仍舊還是笑著抬眼反問了一句，“既然你想要我答應你，可有什麽條件嗎？”
“……什麽條件嗎？”混沌指間的黑霧又開始緩緩地逸散開來，隨意地變化著形狀，“雖然我此前不曾想過，但若有所求的話，要看你想要些什麽？是要榮華富貴，還是想要高強的武力？亦或者是你想要變成哪一種妖怪嗎？——想來長生不老這種事你肯定不需要，那麽還會有些什麽呢？”
見蘇安又似乎有些發愣，混沌忽而想起了什麽似的，又，“你若是也並沒有想法，我倒記起來我多年以前煉出來的兩個玩意，你若是願意答應的話，我倒可以將它們送與你。它們威力不高，但想來也是好用，與你這毫無修為的人類倒也挺般配。你看如何？”
“玩意？若是什麽稀奇古怪的玩意我可不需要。”蘇安剛從思考中回過身來，他看起來似乎是想好了自己的條件，鄭重地看著混沌，緩緩開口道：“我猜你是知道的，我在這之前剛殺了一個人。”
混沌意料之中地點了點頭，“我的確知道，怎麽？你想讓他的屍體消失，還是想讓他複活過來，並且忘掉有關你的所有事？”
“……這些事情你也可以做到嗎？”蘇安仍然不免有些驚訝。
“倒是事一樁。你想要如何呢？”
蘇安於是又想了想，最後隻，“都不用了。但是我希望能把我留下的所有痕跡全都消除掉，這樣可以嗎？”
混沌沒有答話。他抬起左手，指間上圍繞著的黑色霧氣分出一縷來，在半空中扭成一團，最終變作一隻烏鴉，發出一聲沙啞的啼叫之後，展開羽翼飛快地向著蘇安背後的山林中掠去。。
“還有嗎？”混沌隨意地問道。
蘇安點了點頭，他伸手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破布，“還有就是，我的衣服沒法兒穿了，我需要一套衣服。要普通，能穿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