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1章 關於母親
洪五小姐回到上海之後，有時候會來找石文珊聊聊天。
她和於大使雖然已經結婚了，但是，她和前夫有個十七歲的兒子的事情，並沒有告訴他。
石季婉私下裏對姑姑說：“這種事情，瞞得了一時，能瞞得了一輩了嗎？”
石文珊說：“她帶著一個那麽大的兒子，又不年輕了，她急著找個有保障的人，先騙到手再說。”
“可是早晚會露餡的啊，又不可能永遠不知道。”
“嗐，她那種情況，就像一個溺水的人，馬上就要沉下去，還不先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再說？”
石季婉搖了搖頭：“反正我是理解不了，如果換作是我，反正我是裝不下去的。”
石文珊笑了起來：“你現在還小，你懂什麽啊，她們那種人的心理，可能正常人都理解不了。”
“看來他們兩個也就是得過且過罷了。”
“目前看來是這樣的，不過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說不定時間長了，即使於大使知道了這個兒子的存在，到時候他也隻好認命了。”
“嗯，想想也是，於大使都那麽大年紀了，六七十歲了，還折騰個啥啊。”
“是啊，怎麽著洪五小姐也比她年輕是不是？而且於大使可能想折騰也折騰不動了。”
石季婉又想起了於大使那像雞蛋疊起來的腦殼來，不僅笑了出來。
石文珊說：“所以說，我有時候覺得他們兩個還是挺配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石季婉完全同意姑姑的看法。
接著，石文珊又悄悄地向侄女笑著說：“其實洪五小姐的事兒，倒真是你二嬸成全了她。”
“二嬸作的媒？我怎麽沒她講過？”石季婉吃驚地說。
“不是……於大使那時去香港，本來是為了二嬸……”石文珊說，“但是二嬸根本就看不上他，沒有把他當回事。失望之下，他故意跟洪五小姐接近，然後洪五小姐就趁機抓住了這個機會，一來二去，兩個人居然弄假成真了。”
“哦，原來是這樣。”石季婉恍然大悟，終於明白了她母親去香港時，她和洪五小姐之間那種忽冷忽熱的關係。
石季婉想起了那個年輕的英國軍官——她母親似乎喜歡的都是年輕的男人，而且大都是年輕的外國男人。
那一次之所以跟那個年老的德國的格雷厄姆醫生，隻不過是為了給她免費看病罷了，她母親當時並非是心甘情願的。
石文珊說：“港府當時懷疑你二嬸是間諜的時候，於大使袖手旁觀，不肯幫忙，二嬸很生氣。”
石季婉想，母親當著一個追求自己的男人的麵，去和別的男人約會，任誰也不會這麽大度吧？
她知道那時的情形，所以她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來為自己的母親辯護。
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可能是他太受刺激了，所以不願意幫忙——不過，那次到底是怎麽回事，會突然疑心二嬸是間諜呢。“
“具體我也不清楚。”石文珊含糊地說，“洪五小姐說是因為跟英國軍官來往，人家疑心是打聽情報。大家都說是那英國軍官去報告的。”
那英國軍官——就是在海邊和母親一起遊泳的年青人，原來是他去檢舉邀的功。
怪不得二嬸臨走的時候那麽生氣。
當然，這事兒也就怪不得於大使氣得撒手不管了。
“二嬸從香港去新加坡，原來是準備和傑克遜結婚的。”
“就是那個經常找她來看球的英國人嗎？”
“對。”
石季婉疑惑不解地問道：“二嬸不是去印度了嗎，怎麽會去新加坡？”
“傑克遜被打死了，死在新加坡的海灘上——以前我們都說他說話說了一半就笑得聽不見說什麽了，不是什麽好兆頭。“
原來是這樣。
“傑克遜死後，新加坡也陷落了。二嬸就坐著難民船到印度去了。”石文珊解釋道。
石季婉想起了母親走時說要給自己找個歸宿的話，原來是去找傑克遜的。
可惜天不遂人願，她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一個歸宿。
“其實，”石文珊說，“二嬸那時候，倒是為了方化雷離的婚。”
“方化雷是誰？”石季婉被深深地震驚到了，她以前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她一直以為母親是因為看不起父親抽大煙、逛妓院、找姨太太這些惡習才離的婚。
而且，母親好像一直都是這麽對她解釋的。
石文珊輕輕地笑了笑：“哎，是我們在英國留學時認識的，他那時在牛津讀法律。”
“哦。”
“本來兩個人說好，等二嬸離了婚，兩個人就結婚的。可是他回國後，在外交部做事，覺得娶了個離婚的女人怕妨礙他的事業，就和南京一個大學畢業生結婚了。後來他到我們那兒去，一見麵，兩個人眼睜睜地對看了半天，一句話都沒說。”
石季婉不以為然地說：“妨礙事業不是什麽理由吧？孔祥熙的兒子孔令侃不是和一個比他大一二十歲的離婚女人結婚了嗎？而且孔祥熙還是財政部長呢。”
“嗯，是的。不過人家孔令侃那是大少爺啊，孔家也管不往他，他找借口說去哈佛大學留學，結果在經過菲律賓時，與盛升頤的前妻偷偷結了婚，那女的四十多歲了，都可以當他媽了。”
“所以，如果真的想結婚的話，所有的借口都是站不住腳的。”
石文珊笑了起來，想不到這個侄女還這麽有頭腦：“有點道理。不過可能孔家大少爺不會考慮前途之類的問題，因為他家要什麽有什麽，不稀罕什麽錢和權力吧。”
石季婉有些好奇這個方化雷。
到底是什麽樣的一個人，能讓她母親為之離婚，然後他最後又放棄了和她母親結婚。
她一直努力在腦海中尋找著方化雷，因為那段時間，是她跟她母親比較親近的一個時期。
她隻記得每逢有客人來，母親常常笑著對姑姑說：“小婉還好，叫二嬸，要是小涵跟進來，大叫一聲媽媽，那才真——”
莫非，她母親雖然告訴過方化雷自己已經結婚了，但是卻對他隱瞞了她和弟弟的存在嗎？
離婚的時候，丁緋瓊曾經告訴女兒說：“有些事等你長大了自然就明白了。我這次回來是跟你二叔講好的，我回來不過是替他管家。”
卻原來，一直在等著另一個人來娶她，雖然這個夢想最後並沒有實現。
石文珊又補充說：“其實那個時候，二嬸不止和方化雷一個人好過……”
石季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直以為，她母親是在離婚後才頻繁地找男朋友的，但是她萬萬沒有想到，原來在婚前的時候，她母親早就已經出過不止一次軌了。
她忽然想起了小時候，有一次姑姑說起弟弟長的得外國人時，母親含笑說道：“其實那時有一個教唱歌的意大利人——”
那時的她，還不知道母親這話是什麽含義，現在聽姑姑這麽一說，突然間她全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