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陌上歸程,何處為廬(二)
我一直覺得燭火用的快不是我的錯,難道墨予沒發現我這是病,得治麽?
實證明不是墨予沒發現,也不是他不給我治,而是他覺得這病不怎麽簡單,一般的醫師是治不好的,我這病得找不一般的醫師給我治。
後來我得知他所謂的不一般的醫師其實……不是醫師。不是醫師的醫師,我想了想覺得這醫師的確不一般。
“怎麽會摔倒?要出去?”
要怎麽回答呢,說自己練劍太累所以不小心睡在浴桶裏了?隻怕這樣說以後夜裏都直接在浴桶裏睡了。不得不說,墨予心細的很,還沒等我有什麽反應,他便發現了我衣服上的水漬。
微沉著眸子他低聲問著:“衣服怎麽是濕的?”
“這是個意外,我……我……睡在了浴桶裏,然後……”有誰告訴我墨予跟炭一樣黑的表情怎麽回事。我想了又想覺得是我的問題,我忘了我看不清東西。
許久聽不到墨予聲音,就在我以為他睡著了時,他起身走到桌前,伸手點上了燈,然後……然後轉身……走了!
終於能看清東西,忙從地上站起,揉了揉摔疼的胳膊,到櫃子裏拿了身幹淨的裏衣,轉到屏風後換下。
剛躺下便聽到房門被推開的聲音,以為是誰起身打算看看
“連房門都不知關好”
我掀被子的動作一頓,見來人是墨予又縮回榻上,“我忘記了”
我以為他看看就走了,可是再睜眼時他已到了床前,我以為他要我睡地上,忙抓緊被子“你不是有房間麽,我不睡地上。”說著還往裏挪了挪,不想正巧挪出點空位
墨予沒說話,直接倒在床上伸手拉被子。我不明所以,回頭差點碰到他的頭,嚇了我一跳“你不是有床麽?”
“壞了”
“怎麽會……”其實我想誇他武功蓋世,可以模仿那些話本子裏的大俠睡在繩上,但墨予沒給我誇獎他的機會,他大概還不知道,我是不輕易誇讚人的。
“這是個意外”
“……”這句話聽起來怎麽這麽熟悉呢
“你可以要求申訴換房間,善良的小二哥會答應的”
“那張床摔了我”
“你……”我想問他摔到了哪裏,
話還沒說完,便被打斷了
“睡覺”
“我……”我還沒說完便被他打斷
他盯著我屋裏的這張床看了好久,生生冒出了一句“這床應該不會壞……”
等等,我這是要睡地上的節奏麽
“可是……”
“睡覺”
“我……”我不想睡地上
“睡地上”
果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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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墨予一身清爽的起床了,我卻又是腰酸又是背痛的,整個人都不好了,這對比也太大了。於是我終於醒悟,錢不是萬能的,但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有了錢我就可以睡舒服的床鋪,不用受壓迫了。
很多年後,我一直感激墨予,要不是他,我從來不知道錢是這麽好的東西。我一直以為,從這件事情上看,我智商已經有了質的飛躍,剩下的隻是安安分分賺錢,然後買些營養品補補大腦,開發智力。再然後……
再然後我美好的幻想就被墨予打破了“看你昨夜睡得不錯,今日可以繼續趕路了。”
我:“……”明明很有錢卻總是一副‘看我幹什麽,我又沒錢,得節約開支’的表情。真不知當初為什麽就覺得他帥的掉渣,想也沒想就跟著他混了,現在考慮考慮真是失策啊。
許是看出我內心如此失望的的想法,墨予劍眉一挑,十分摳門的說了一句:“你看我像有錢人麽?”
“……”你不像有錢人,我更不是了有錢人了,憋著一肚子的想法,迫於某人強大氣場為了人身安全著想,想了又想還是決定沒有說出口。
吃飽了喝足了,也到了上路的時候了。今日天氣還是很不錯的,其實也並不都是因為今日陽光明媚的原因,最主要的還是心情相當好。
今日墨予不知是不是覺得腰包裏的銀票太多不好攜帶,還是覺得這馬車夫在巷口等了小半日實在不怎麽容易,出客棧時竟破天荒的去破費租了輛馬車。
這些天來還是頭一遭,不過此時我並沒有心情去考慮這些。昨日在地上打鋪睡得極不舒服,現下馬車裏錦被鋪的柔軟舒服,一搖一搖的竟有些微微的睡意,車外景色再好也沒心思欣賞了。擱在車簾上的手不覺間滑落下來,眼開始一睜一合的,不一會兒便徹底睡著了。自然是沒看到墨予眼底的一抹深思。
醒來時正好是午時三分,我能醒來那完全是個意外,彼時墨予正在用餐,香味飄得大街上都能聞見。他很少親自下廚,不是因為他做的飯食不好,而是他太懶了,基本不下廚。他太懂得什麽叫‘君子遠庖廚’這句話。
我一直覺得墨予不是富二代就是官二代,理由很充分。我發現不論什麽時候,不論麵對多美味的食物他都保持著一樣優雅的姿勢,我知道,那是常年養成的貴族習慣。
難得他能下廚,不多吃點實在對不住自己。邊吃還邊看他,誰知第N次看的時候正碰上他吃好了,目光碰到一起,看到他眸中似有若無的笑意,連忙低下頭乖乖吃飯。
“你是眼睛抽筋了?怎麽總翻白眼?”
“……”他見過有誰眼睛能抽筋的,再說了我那怎麽叫翻白眼了,不知道我這叫暗送秋波麽,啊呸,我這是監視他好好吃飯,以後有錢了偷偷送他大菠菜。
我覺得人總該靈活多變些,就好比現在,這樣的場合這樣的氣氛就十分適合轉移話題“不是要進城麽?天下城池多的很,我們已經過了兩座城了,我還不知道你要去的到底是哪座?”說真的,我是有點奇怪,起初以為是最近的那座城,經這兩日才發現根本不是自己想的那般。
一如往日,墨予未曾回複我的話,我知道是他不想說,不管是出於什麽緣由,他從不告訴我他認為我不該知道的。有時候會突然覺得,自己與他之間相關聯著的是什麽呢,不是不去想而是一直未猜透。
就這樣在習劍中過了大半月,最開心的還是自己終於有所進步,這樣的話,至少有一天想要離開時還能自保,不至於總是被欺負的那個。
天氣漸漸回暖,花草數目漸多,今日還是像前些日子那般,墨予仍是雇了車夫。我看到墨予又在閉著眼睛,這是他在馬車上的習慣。我想,當一個人不想被人猜透心思時,閉上的眼睛會掩蓋掉內心深處的想法。這的確是行之有效的法子,多年後我便親自嚐試了,法子不錯,就是不怎麽習慣。
因為不久前下了場雨的緣故郊外的空氣混著青草泥土味的天然氣息,讓人有種莫名的熟悉感。三色堇開的正好,我吩咐了車夫停車,想去摘幾朵三色堇。剛起身便被拉住,低頭看了看還在閉目養神的墨予,又看了看被拉住的手“我去摘點花,不會耽誤太久的。”
“我是想說地上有積水,不要踩到,免得回來弄濕車廂。”
“……”麵對這貨我還能說什麽
大片的青草,在清風吹拂下蕩起層層細浪,一波起一波浮,我沒見過海,但我想海大概便是這樣的。仿佛整個人都舒心不少,突然覺得開闊的不僅是眼界,還有心胸。我想,如果給我選擇,我會去行萬裏路,而非讀聖賢書,有些東西是在書中永遠學不到的。
對於這些冒出的想法覺得莫名其妙,自己讀過書麽?沒讀過書也就算了,好像也去過多少地方。
回到車上時墨予仍是閉著眼眸,我不知道是什麽困擾了他,接連幾日他都很疲憊的樣子,但他如往日那般不曾夜裏入眠。我感覺的到,即便他霸占了床位,卻不曾真正的睡著。
什麽難解的問題需要用一生思考呢?我自是不知曉,我用了一生去解答,他用了一生去尋找,可我們都知道答案,卻都不主動揭曉。
當一切再也無法挽回,誰都不曾回頭看看那些過往。是執著犯了糊塗便注定接受編注好的懲戒?還是一場情深換得背道而馳的緣淺離殤?不知曉得人在互相傷害,知曉的從未出手化解。這場離殤隻是欠缺一場點播而已,隻是恰好參與遊戲的都是迷離者,便造就了這場殤。
“你還是一如往常那般喜愛花草”沒料到墨予突然開口,手裏的花抖落幾株。被他手疾眼快的重新抄在手中。
我走過去坐好一瞬不瞬的看著他幽黑的雙眸,其實我想告訴他,有些事情不是靠躲避便可以解決的,話到嘴邊卻改了口“你剛剛沒睡熟吧,待會你躺下休息會兒。你夜裏不曾休息好,現下沒什麽緊要事兒,我看著,你睡會吧。”
他靜默了好久,我以為他又要向前幾日那般教我劍法口訣。隻看到他攏了攏耳邊垂落的發絲,將手裏抄起的花插到我鬢間“還是紫色最適合你”他順手勾好我的碎發,頓了頓說道“就按你的意思,我累了,你看著會兒,我躺下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