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雪山五十一
此時,星河走上山丘,淡漠如舊的眸光直掃安瀟湘,冷清孤高的氣息彌漫開來。他淡淡地道,“墨白留了暗號,他們很安全。”
留了暗號,但沒去了哪,三個大活人就那麽消失了,極有可能是頂不住巨熊,逃出星雲林了。
雖還是有點擔心,至少心底也有了著落。
既然如此,它們也不必在這等著了,等多幾日也不會跟上來,又何必再等?
“那出發吧,千辛萬苦總算是入了星雲穀,怎能半途而廢?”安瀟湘杵著臨時做好的拐杖,顫巍巍地站起來。
經過幾日的休養,她支著兩根拐杖,勉強能站起來了,而且她仔細看了一下傷口,發現她被蛇咬了好幾口……
想來也是奇怪,被蛇咬了好幾口沒被毒死便罷了,這腿上的肉可是生生被咬了,當時那血肉模糊的都見骨了,她自個都不忍直視,想著沒個半年好不了,結果這會兒肉都差不多長齊了,隔幾能下地走了……?
莫非她生神力,自愈力極強,所以好得快?這快的也太逆了吧?
橙子背起包袱,攙著安瀟湘走。
這幾日橙子將附近地形都打探了清楚,她飛上山頂往下望,隻能看到無邊無際的山峰,但她忽然發現,遠處的山頂上,竟有一間屋。
那是一座雪山,數百座山峰之中的唯一一座雪山,凸顯格格不入。
它們帶的全是夏季的薄衣衫,爬上雪山真是一波三折,但幸運的是,這途中不再有什麽大林子,不會有飛禽走獸攔路。
她特地算了算日子,待到了雪山,她的月事也停了。
日夜兼程,僅僅三日,便到了雪山腳下。
這座雪山,在數百座山的環繞之中,格外與眾不同、鶴立雞群,仿佛周圍所有的山峰,都是為這座雪山而生,所有的生靈都為守護這座雪山而存在。
她腿上的傷每日醒來,便是另一番模樣,已肉眼可見的速度長肉。這肉生長的如此迅速,實屬意料之外,她覺著沒瘸腿已經心滿意足了,隻留個疤痕無所謂了。
如今,隻留下一個深深的疤痕,隻是時而還隱隱作痛,時而也能不用拐杖行走了。
分明前一刻還炎熱難耐,一接近這雪山,便寒凍無比。
還未上山,安瀟湘便沒忍住打了個噴嚏,卻堅持行走在雪山上。她已經翻遍了包袱,她帶的衣裳全是薄紗所製,半分也不禦寒。她隻能以內力生熱,維持著溫暖。
星河素來都是身體冰冰涼的,他半分不怕冷似的,牽著她的手。他的手心是熱乎的,似也是用內力生熱,溫暖著她的手心。
雪山上的地麵是滑的,大部分的石塊結上了冰晶,一腳下去很可能會滑下山。
冰晶上厚厚的雪覆蓋遍地,一腳便沒過膝蓋,星河更是一下漫過腰間,三個人得手牽手,片刻不離相互照應,才好爬上山。
也不知道,山上那位,平日是如何上去的。
安瀟湘喘了口氣,吐出來一口白氣,凍得牙關直抖。她感覺腳已經凍僵了,每走一步都像骨頭砸在地板上,疼的厲害。
已艱難地攀爬了兩個時辰,卻也隻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離山頂還遠著呢。
太冷了…腿上的血液都凍僵了,絲毫沒有知覺了,每走一步,都是僵直著腿,已經無法彎曲了。
安瀟湘咬緊牙關,艱難地抬起腿,驟然一滑——
星河早已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他時刻都注意著她的情況,見她往下滑,當即停駐腳步拉住她。
橙子的狀況也沒多好,安瀟湘一往後跌,也一下子也被帶著往後拖,倆人雙雙掛在雪山中間,靠星河一人支撐著,拉著她們。
他淡漠的黑眸,堪比雪山寒凍孤高之中,遮掩不住的擔憂之色溢於言表。他輕輕抬眼,望了望距離尚遠的山頂,輕輕地道,“還行嗎?”
安瀟湘試著站起來,卻怎的也徒勞無功。她的腿完全僵硬了,別上山了,連下山都難。
原本上山的一條長長的痕跡,尤為顯眼地印在下頭,最下頭的部分已經重新被雪覆蓋,她若是在這躺上半個時辰,怕是會被雪埋上,屆時連屍首都尋不著了。
橙子情況沒她的糟糕,跌倒後立即爬了起來,試圖將凍得像冰塊似的她搬起來。卻也因為攀山耗費了不少氣力,效果微乎其微,沒搬動。
安瀟湘輕輕勾起唇角,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輕輕地道:“我隻是有點累了,你們先上山吧,找到百裏忘川再回來尋我。”
話音剛落,她的手再也堅持不住,霍然一鬆,身軀立即順著冰晶往下滑。
安瀟湘被埋入雪層之中,緩緩合上眼。
意識朦朧之際,一隻溫熱的手,將她拖了起來。
她真的沒力氣再走了,也沒力氣掙紮,甚至連開口句話都難。
安瀟湘緩慢地將眼眯起一個縫隙,隻見星河素來淡漠的麵龐,毫不遮掩焦急之色。他的身體被內力烤得火熱,而她寒凍無比,將近凍死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貼近溫熱的他,哆嗦著凍唇,靠在他身後。
他的身子,背著她,一步一步地拖行著,她的腳尖觸在冰晶之上,緩慢地拖動著。
橙子在一邊哭,一邊托著她的後背,嘴裏不知道在些什麽。
她輕輕磕上眼,陷入昏迷。
再次醒來,又是兩日之後。
她緩緩坐起身,睜開藍美眸。
她身上已換了一身衣裳,是很暖和的冬裝。她能分辨出,這是星凜大陸款式的冬裝。
屋內燃著碳火,很溫暖。窗外,儼然一片白茫茫的雪地。
她……上山了?
安瀟湘忙爬起來,蹬上鞋子,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站在山峰上,俯視群山的感覺,很不錯。
這座雪山,是所有山峰之中最高的山,也最醒目最難攀爬。那一日,橙子輕易看到這座雪山的存在,便是因這雪山高。
“主子!你終於醒了!”耳畔傳來橙子的驚叫聲。
她一扭頭,橙子便喜極而泣地撲了上來:“主子,你怎能丟下我不管……若是你出了事,我怎麽辦……嗚嗚嗚……”
安瀟湘沒忍住笑出聲,輕輕拍了拍橙子的後背,安慰道:“行了,我這不沒事嗎?”
另一頭,傳來細碎的聲響。
她轉頭,驀然看見星河站在那。星河的麵色依舊淡漠孤冷,仿佛時刻拒人於千裏之外。她知道,星河其實是個傲嬌,看似不冷不淡,實則很關心她。
安瀟湘緩緩走向星河,蹲下與他平視,而後輕輕擁住了他:“謝謝你。”
話畢,緩緩將唇貼上他的麵龐。
星河倏然爆紅了臉,卻又忍不住伸出手,擁住了她的香頸,將頭深深埋了進去。
這番舉動,讓安瀟湘沒忍住又笑了出來。
她知道,單獨爬上來已是不易,背著個大活人上山更是困難,星河背著她上來到底經曆了什麽,如何堅持下來的,她不敢想象。
她霍然轉頭問了一句,“這屋子的主人在哪?”
橙子不知何時端來了一碗熱湯,端在她麵前,“主子你先喝碗湯,你都好幾日水米未進了。”
安瀟湘也沒含糊,拿起碗就喝了。
待她喝完湯後,橙子才道,“這屋子的主人不在,直至今日,都不見人影。”
可這也不像常年無人居住的地方,她方才仔細觀察過,這件衣裳跟她的身材相差無幾,但並非她的衣裳。
那碳火也是成堆的堆積在一起,櫃子中全是肉與幹糧,幹淨的水缸與水,在至寒之地,肉是不會輕易腐壞的,但也不能存放過久。
一旁的木架子上,擺滿了各種藥材,有些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很顯然,這屋子裏住了個身材與她差不多的女人,而且還會醫術。一看便是長時間居住於此,怕也隻是出去了,暫時未歸。
這一切,似乎很符合百裏忘川的身份,隻要等這屋子的主人回來,一切便能真相大白了。
“噗!”一道鳥兒展翅的聲音,自耳畔傳來。
安瀟湘抬眸,看到兩隻鳥在屋簷上立著,很顯然是信鴿。但那鳥兒是青色的,與普通的信鴿不同。
“海東青,夏無歸。”正狐疑之時,淡然孤遠的聲線,自身後傳來。
安瀟湘霍然僵住臉,抿緊了唇。
正默然之際,兩隻海東青都直直飛了下來,在她身旁盤旋,很顯然,是衝著她來的。
安瀟湘將兩隻海東青上的信件拆卸了下來,走進屋內。
兩隻海東青並未直接離開,而是跟著她撲騰進了屋內,很顯然,沒有回信,海東青是不會離開的。
安瀟湘展開信件,心中卻盡是淡然。
‘安瀟湘,孤不介意你的過往,也不介意你入宮是何種目的!隻要孤的王後回來,孤不計前嫌!孤愛你!孤什麽都不要,隻想要你在孤的身邊,伴孤左右!’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確是夏無歸的口吻,霸道、蔑視一切。
隻隨意地掃過一眼,見盡是毫無營養的內容,便又展開了令一封信件。
‘百裏忘川,皇有難,即將與世長辭,望你看在同門的情分上,速歸。’
夏無歸快死了?!
安瀟湘看到這封信,隻覺著玄乎,三步並作兩步地奔出去,朝星河喊道,“夏無歸要死了嗎?”
她的言語不悲不喜,平淡地好似在問今晚吃什麽一般,毫無波瀾。
星河淡然搖頭,淡漠冷清的眸中盡是不知情。
星河的消息網遍布下,連他都不知道,怕是十有八九是假的。
橙子也一臉茫然地搖搖頭,倏然想到一件事,“主子,其實夏皇過得挺不錯的,近日已經在攻打佑國了,據聞有一統星凜大陸的意向。”
她就知道,夏無歸這麽厲害,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下間鮮有敵手,怎可能輕易死了。
此時,安瀟湘驟然想到一個問題,並且很快將一切事情都想通了。夏無歸與百裏忘川是同門……?
況且那日夏無歸的暗衛聽到了,她與芷,要尋下第一神醫百裏忘川,所以夏無歸也知道這回事……
百裏忘川隱世多年,他送這信來便是要將百裏忘川找回去,因為他知道,她在找百裏忘川?!!
安瀟湘拿著信紙的手微微一抖,轉頭瞅了一眼這座屋。這裏果真是百裏忘川的居所,而百裏忘川的信正巧被她截胡了,與夏無歸送來的信一起,到了她的手中。
這一瞬間,她無比慶幸運氣來的太及時,不然百裏忘川被夏無歸叫走了,她豈不白費功夫了,翻山越嶺來找百裏忘川。
好在百裏忘川隱居深山,夏無歸不能輕易找到,不然看在同門的情分上,百裏忘川不定會將她抓了去交給夏無歸領賞金……
於是安瀟湘回了信,將兩隻海東青放飛了。
放飛海東青的下一瞬,一陣很大的聲響由遠而近地響起,很顯然是奔著這屋而來的。
安瀟湘一拐一拐地攀上了屋頂,往下張望,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一頭巨熊奔了上雪山!那可不就是咬斷她腿的那頭熊嗎?!
不錯,那頭熊化成灰她都不可能忘記。
這會兒,三個人皆躍上了屋頂,看著那巨熊由遠而近地奔來,隻覺著心裏不是滋味。
“主子,你看這兒有朵漂亮的花!”橙子忽然在身後驚呼一聲,挪開了她的注意力。
安瀟湘轉身,果真看到屋頂上滿是泥土,用圍欄圍起來的泥土之中,一朵漂亮的花在寒風中搖曳。
這朵花,有點眼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這是摘星樓上的花!”正在安瀟湘苦思冥想之際,橙子一語喚醒夢中人。
是啊,這與夏無歸那一朵花長得一模一樣……淺藍色的花瓣上,飄浮著點點光芒,可見此花非凡花。
“吼!”一道吼聲又將安瀟湘的注意力挪開了。
安瀟湘伸長了脖子往下瞅,發現巨熊已經在屋簷下了。而巨熊的身後,拉著巨大的拖床(雪橇),上頭儼然坐著一個姑娘,應當是百裏忘川,隨後還有芷、墨白、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