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帝王骨八十五
這番解釋,怎麽聽都像青木時川愛上百裏忘川了,還扯什麽一見如故,多俗套啊。
安瀟湘沒應下,轉而不急不緩地偏過了頭,望向了窗外。
從方才開始,樓下似有些喧嘩,隔著這麽幾層樓都被她聽見了,可見動靜之大。
安瀟湘揉了揉跪坐許久,有些麻痹的雙腿,緩緩站起了身,立於窗前,朝外眺望。
遠遠的,就瞧見奢貴的馬車隊伍朝沿街而行,跟在後頭的士兵圍了一大圈。他們身上穿的卻並非夏國士兵的衣衫,而當今星凜大陸除了夏國,不就隻剩一個尚國了?
隊伍越走越近,看清了領頭騎馬的歐陽斯,以及後頭馬車的車夫琉璃,安瀟湘便斷定,這隊人就是尚國的。
不過她們上個月才剛見過,咋的速度如此迅速,又趕著來夏國了?
在隊伍走近之時,百姓們的喧嘩戛然而止,恭恭敬敬地退散兩旁,不敢攔了去路。
整條街安靜無聲,隻有馬匹走動的聲響。正在無聲之際,一聲響亮的哨響打破沉寂。
一眾百姓不自覺地往發聲之處望去,隻見安瀟湘大咧咧地坐在窗沿上,蔚藍色的眼眸被一方布錦所遮掩,頗有風流公子的意味。
而歐陽斯自然也瞧見了,他當即抬手,命車隊停下。
旁人認不出便罷了,他與她好歹相識半載有餘,換身衣裳遮個眼便認不出了,豈非笑話。
而安瀟湘吹哨之後,朝下勾了勾手指:“尚大皇子,許久不見,上來一敘?”
聞聲,後頭的馬車門簾霍然被掀開,歐陽習習在三五個美人的簇擁之中探出頭來。見是安瀟湘,他風度翩翩地挑眉:“既是…公子相邀,皇兄可莫要推脫,掃了公子的興。”
歐陽斯淡漠地掃了一眼樓上窗沿坐著的安瀟湘,又回頭瞥了一眼已然下了馬車的歐陽習習,也翻身下馬,命侍從先回行宮。
見二人一前一後地入了安柚茶坊,安瀟湘轉頭蹦下了窗沿,回到屏風後的茶室。
見青木時川還擱那坐著,安瀟湘倒也不急,從桌上抓過一把瓜子,“哢嚓”邊嗑瓜子邊勸解道:“青木王君,你就回去吧,百裏忘川不願見你,你求我也是無用之功。”
見她下逐客令如此明顯,青木時川也不好多留。他不徐不疾地站起身,麵上依舊掛著溫雅的笑,彬彬有禮地拱手行了禮:“既然王後有要事相商,在下改日再登門拜訪。”
罷,他便朝門口走去。令人如沐春風的青衫慢慢消失在安瀟湘的視線中。
此時,歐陽習習與歐陽斯上樓,正巧與正在下樓的青木時川打了個照麵。
歐陽習習眸色微沉,皺眉側目看了一眼青木時川,二人腳步未停地擦肩而過。
青木時川麵上掛著公化式的微笑,溫潤淡漠的眸中卻隱匿著深不可見的光,令人琢磨不透。
江戶北緊隨其後,默默道:“主上,想來這夏王後也不好糊弄,不如屬下今夜闖入瀟湘宮,將那百裏忘川綁來。”
青木時川皺眉,漫不經心地搖了搖頭:“不可,皇姐再三叮囑過,不可在夏無歸的地盤上造次。上一回放走那三人,已讓皇姐替我收拾了爛攤子,這一回定不可如此魯莽。”
江戶北:“…那主上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命人盯住瀟湘宮,若有任何人出入,立即知會我。”
茶室中,安瀟湘已重新喚來了茶侍,將糕點奶茶撤下去再上一遍。
方才出門前便用過午膳,與青木時川坐在一塊也吃了很多,她實在是吃不下了,隻能嗑點瓜子。
歐陽斯踏入屋內,淡漠的眸光在屋內掃視一遍,並未瞧見那一抹紅色,頓感失落。
但他卻並未表現出來,大步上前,如平日那般麵無表情地坐在安瀟湘對麵。
歐陽習習倒是不緊不慢地環顧四周,慢悠悠地走了過來。
安瀟湘瞧都沒瞧他一眼,邊嗑瓜子便道:“我二皇子殿下,這等清淨之地就別帶你那些個美嬌娘了,不然我非將你趕出去。”
“不敢不敢,在下怎敢在安姑娘麵前造次。”聞聲,歐陽習習當即陪著笑臉,老老實實坐在一邊。
安瀟湘挑了挑眉,探頭瞅了一眼屏風後麵,果真隻帶了琉璃一個侍從。她將瓜子殼扔在一邊,清了清嗓子,“話你們怎麽來夏國了,我以為前一陣子一開戰,尚夏兩國的聯盟早已瓦解。”
尚夏兩國的聯盟持續多年,主要是倚仗這麽些年的和平,以及夏國先和帝臨終前過,尚夏兩國永結友邦。
而先和帝,便是夏無歸的父君,在他的時候便仙逝了。而夏無歸做皇帝之前,則是諸葛隻的父君先應帝稱帝,中途發生過什麽,無人知曉。
但她記著有一回,夏無歸給她看過皇室宗譜,先和帝逝去之後,先應帝逝去之前,竟還有一位皇帝,喚作先水帝。
這些個皇家的恩恩怨怨,她不想管那麽多,隻是查探到這些消息時,她忍不住驚訝了一番。
尚國是夏無歸逝去的父君點明交好之國,夏無歸卻絲毫未將尚國放在眼裏,若她晚來一些,她相信,夏無歸絕對會命人踏平了尚國。
畢竟並非沒有先例,佐佑兩國都相繼被滅了啊!
聞言,歐陽習習漫不經心地搖了搖折扇,吊兒郎當地翹著腿:“父皇了,隻要尚國未滅,兩國聯盟便在。這不,就命在下照例訪夏。”
的確,尚夏兩國一直都有互訪的行為,她第一回見歐陽習習就是碰上了訪夏的時節。
安瀟湘瞥了一眼邊上默不作聲、麵無表情的歐陽斯,又默默將視線挪了回來。
歐陽斯這等不願過問國事之人會隨同訪夏,無非是為了見那個人。不過若是他不想見,他們怎麽都碰不上。
安瀟湘漫不經心地用瓷勺攪拌著奶茶,卻因為吃的太撐絲毫沒有想喝的欲望。她索性開門見山:“那我就不遮遮掩掩了,我有件事想向你們打聽打聽。”
難得見安瀟湘如此嚴肅的模樣,歐陽斯將眸光投向她,淡淡點頭。
歐陽習習麵上掛著瀟灑張揚的笑,風度翩翩地搖著折扇:“安姑娘有所求,在下定當竭盡所能……”
“行了…客套話就別了,你上一回這種話的時候還暗算我,我可沒老到失憶的地步。”安瀟湘直接止住歐陽習習的話,毫不客氣地揭穿他的臉皮。
頓了頓,安瀟湘對上歐陽習習略顯尷尬的眸子,直接開口:“實不相瞞,我就是想問你們打聽打聽,修羅魂的事。”
這三個字眼跳出來,歐陽習習的瞳孔微微動蕩。他瞬間斂下笑臉,“啪”的一下敲起折扇:“你從何得知此人之事?”
歐陽斯的反應便恰恰相反,他左右掃視一番,發現此事與他半分關係都沒有,於是很是淡然地背靠牆簷,默不作聲地闔上了眼,閉目養神。
安瀟湘皺眉,蔚藍色的眼眸隔著薄紗凝鎖著歐陽習習。她翹起了腿,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推敲著桌案:“我二公子,你是不是應當先回答我的問題?”
歐陽習習看著安瀟湘已有不悅之勢,猶豫著道:“修羅魂是修羅門的始創者,據傳聞是個已有千百歲的糟老頭……”
“你入修羅門這麽些時日,竟從未見過此人?”安瀟湘推敲著桌案,思索了片刻又接著道,“莫非修羅魂早已死了?”
見安瀟湘已知道他入修羅門,歐陽習習愣了一下,又聽她接著的第二句,他便肅然地打斷道:“不可能,修羅魂若死,修羅門便如同一盤散沙,羅刹星河又怎會攜羅刹令現世?”
羅刹星河…這幾個字眼她不止一回從旁人口中聽到。據旁人所言,羅刹星河似乎與她挺熟的,但她記不得了。
而歐陽習習這既是個問句,也是個肯定句。在世人眼中,修羅門強盛全然倚仗這位修羅魂,可如今若想尋得修羅魂的下落,隻能先尋得此代羅刹,而此代羅刹星河卻神龍見首不見尾。
歐陽習習手中的消息也寥寥無幾,他既未見過修羅魂,也未見過羅刹星河,著實難以下手。
正在安瀟湘苦思冥想之際,歐陽習習似想起了什麽一般,一敲折扇:“方才有一男子與我擦身而過,就在樓道口,此人在修羅門會中露過麵。”
安瀟湘皺眉,慢慢地用折扇敲打著掌心:“那男子是不是一身青衫,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手裏頭還拿著個綠色的折扇?”
她盡可能將青木時川的特征描述得明顯,在得到歐陽習習確認時,安瀟湘心頭咕咚一沉。
原來青木時川還真與修羅門有些瓜葛,那他為何隱瞞著不,莫非百裏忘川地位不太夠,吸引不了他?
“罷了,”安瀟湘沉吟半響,霍然攥住折扇,站起身朝外走去,“諒你也不敢私藏情報,我晚些去問候一番你的好兄弟諸葛明空,興許他能知道一些。”
看安瀟湘的背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歐陽習習猛然鬆了口氣,卻又聽一直默不作聲的歐陽斯忽然開口:“明王是你的好友,你不去見他嗎?”
歐陽習習搖了搖折扇,見歐陽斯還望著他,他歎了口氣:“他如今似瘋魔了一般,竟為了一些莫須有的事,領兵叛國。”
話到此處,他的言語之間頗有恨鐵不成鋼的氣惱,最終還是沒有出更難聽的話。
他當初敬仰諸葛明空,皆因他有勇有謀、不懼生死,且在危難之時伸出援手,救他於水火之中。
但此時的諸葛明空為了一人拋家棄國,與當年他認識的諸葛明空,不同了。
歐陽斯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最終麵無表情地道:“所以,你才將那紅棕麒麟給了我?”
“非也,我自打得了這紅棕麒麟,就沒有一日坐在上頭過,”怕歐陽斯誤會,他又趕忙解釋:“我馴服不得如此猛獸,跌斷了好幾回腿,實在沒了法子,才贈予皇兄。”
紅棕麒麟本是諸葛明空贈予歐陽習習,給他挨揍的賠罪禮,結果馴服不來,轉手送給了歐陽斯。
歐陽斯倒好,短短數日便將紅棕麒麟馴服,還騎著來了夏國,簡直是打了歐陽習習的臉。
不過歐陽習習沒臉沒皮慣了,倒也不計較,他馴服不了的野馬,讓他人馴服了又怪得了誰。
……
摘星樓上,道姑與星凜老人隨意席地而坐,眺望夏國光景。
星凜老人搖了搖空空的酒葫蘆,有些可惜地歎了口氣:“你這一去,還回星凜嗎?”
道姑斜目瞥了他一眼,不緊不慢地晃了晃二郎腿:“你知道,我此來,本便是為了將不聽話的人逮回去,不會待很久。”
聞言,星凜老人眼珠子忽而轉了轉,霍然轉變了姿態,有些諂媚地上前擠眉弄眼:“我吧…思索了許久,帝王命是可以更改的,我那乖徒兒也並非改不得命數…”
若是可以將錯就錯,直接將夏無歸的命格改成帝王命,那他數十載的努力也不算白費。
隻是改命數這等事還需機緣,他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掐算出這等機遇,如今可以指望的唯有眼前這位,以及背馳機門已久的修羅魂。
道姑用懷疑的眼神瞥了他一眼,伸手搓了搓下顎:“你究竟為何如此倚重夏無歸?他本便不該成為帝王,若非是你橫插一腳將他送上了位,他二十年前便該死了。”
星凜老人愣了愣,欲言又止地望了道姑一眼,最終還是沒將這件事接著下去。
旋即,他擠眉弄眼,一臉諂媚的笑:“您就指一條明路吧,我也能安生幾十年。”
若夏無歸還能好好坐幾十年帝王之位,他就能悠哉悠哉地去其他大陸遊玩了,不必理會這片大陸的瑣碎事。
話回來,他來到這片土地時,也沒人告訴他還有其他大陸,真氣啊白揮霍了時光。
見他十分渴望的模樣,道姑歎了口氣,還是開了口:“若現下他要成為帝王,必將踩踏帝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