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那一節鮮豔的紅綢,慢慢的拖拽,朝安瀟湘看不見的方向消失,走向黑暗的深處,也帶走了一縷異香。


  安瀟湘迎著昏暗的暖光,慢慢朝樓閣上走去,便見對麵樓閣上又探出來一個帶著玄色麵具的頭,朝她意味深長地笑著。


  安瀟湘頓然眉心一跳,隻想怒罵那個妖孽到底想做什麽,要說話便好好說話,時不時看她一眼,她真的很苦惱,他越是如此,她便越想他有沒有給她下套?

  見安瀟湘一副終於要忍不住罵他的模樣,芷玄色麵具之下的唇微挑,他不急不緩地勾了勾唇畔,漫不經心的撫了撫撩人的墨發,慵懶而勾人心弦的聲,慢慢地道,“黑衣大人,今日來人可不少,您可得仔細了些,莫錯過了大人們的祝賀。”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清楚楚傳入了安瀟湘的耳廓中,意味深長。


  話音一落,他又轉身走向黑暗之中,那安瀟湘看不見的角落內。


  見這位大人物對黑衣這般在意,眾人忍不住揣測,交頭接耳。


  “這安柚茶坊的黑衣…不是前些時日才踹了望月樓的館嗎?怎的這位大人還對黑衣大人這般敬重,果真大度。”


  “此言差矣,我看,是這位大人與黑衣大人互相看對眼了,準備湊成一對兒呢?”


  “胡說八道,這黑衣大人常與宮中來往,與那夏皇也是曖昧不清,論權論勢,誰又能敵得過宮中那位皇帝老爺呢?”


  “人黑衣大人自個兒都那般優異,誰又說男女之情,非要建立於那權勢之上?人世間還能不能有幾分真情了?”


  “話是這般說,但你又怎知那夏皇與黑衣大人不是真心相愛?”


  大頭看熱鬧的平商們鬧著鬧著等越說越大聲,爭執的越發響亮。


  霍的一道清脆的鈴聲悠悠響起,打斷了眾人的思緒與爭吵,紛紛朝那發聲之處望去。


  一眾星雲女官仿若踏雲而入,身披薄紗,麵色溫婉可人,身段嬌小一覽無餘,紗衣飄搖,仿若那九重之上的仙人一般,清新脫俗。


  星雲女官們入場之後便紛紛退散兩旁,又一道倩影徐徐而入,帶著一股濃鬱而令人流連忘返的櫻花香,惹人陣陣陶醉。


  雖說青木流沅沒有第一公子那般的勾魂攝魄的容貌,卻也是當代一大美人,求親之人早已踏破了門檻,卻聽聞他的目標是如今的夏國王君之時,紛紛放棄了追逐。


  畢竟夏無歸那般強大且優異的,在全天下也找不著幾個相匹配的,除非是神,與神比肩的天機門,裏頭可都是深藏不露的人。


  更何況,天機門中大部分的人,都不敢得罪夏無歸,甚至還要聽命於他。


  即便青木流沅的目光長遠,卻仍不影響世人對美人的欣賞與渴望,在她出現的那一刻,紛紛將視線投向了她,無人不在心中暗歎一聲:世間尤物!


  青木流沅與眾星雲女子微微俯首,知性溫婉的微微勾唇,露出了平和溫柔的笑,一如往常的她一般,從容不迫、高貴優雅。她的聲線猶如羽毛飛旋,輕輕的落在了眾人的心頭,“妾身來遲了,請眾位大人海涵。”


  “流沅格格能來,實在是我等的大幸啊!”


  “是,是,流沅格格請上座!”


  一眾人好似千萬年沒有見過女人一般,爭先恐後的朝青木流沅巴結,諂媚地奉承著,比方才安瀟湘入門時熱切多了。


  青木流沅自始至終臉上都掛著溫婉可人的笑,眼神掃過樓閣之上若隱若現的紗幔,一眼望去,便知上座之人寥寥無幾。


  今日到場的,皆是給她黑衣麵子,給她撐場麵,眾人皆是秉著奉承的意味來的,按開了講,便是本沒有必要來,愛來不來,但為了黑衣另眼相待,他們就來了。


  安瀟湘入了座,又將視線掃過大場,瞥了一眼樓閣對麵的紅紗,才應下了朱蘇與良閔的那句話,“的確十分危險。”


  她才不相信,芷會來給她撐場子,再想想他方才那幾個意味深長的目光,似乎事情並不簡單。


  樓閣之上並非一室一屋,而是以屏風與珠簾輕紗分隔開來,別有一番風味。各個主人的位置皆是不同的裝潢,安瀟湘今日初來乍到,並未來得及布置,僅是維持著初始的模樣,一張桌案幾縷薄布,跪坐著。


  跪坐,素來是星雲大陸的禮儀,星凜大陸不羈之風遠揚,由夏無歸為領頭羊,個個都放蕩不羈愛自由,喜歡臥著躺著趴著靠著坐著,就是不喜歡跪著。


  安瀟湘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席位,別無其他的選擇,隻能將就地跪坐著,又頭也不回地問了一句,“會長到了嗎?”


  劉言搖了搖頭,“也是怪了,為何遲遲沒有動靜。”


  春香接下話,麵上盡是困頓,“按理說,會長應當是第一個到的,為何如今開宴半個市時辰了,還沒有動靜?”


  此時,會場大門,兩個氣喘籲籲的人奔了進來。


  橙子滿麵怒色,斥責著身盼的墨白,“主子來商會這麽重要的事,你竟不知會我?”


  墨白有些委屈,卻又不敢惹惱她,隻能低聲下氣地道,“我怎知會有這般大的事?”


  安瀟湘看著那飛奔而入的二人,慢慢挑了挑眉,不甚在意地道,“不是給它們放了假嗎?怎麽還是來了?”


  而下頭那兩人,剛跑進來,便被不知從何處出現的星雲女官簇擁,強行被請入了青木流沅的席位,到了安瀟湘瞧不見的死角,不知發生了何事。


  橙子瞧不見,也不會武功,被請去時亦是手忙腳亂,墨白本能掙脫,卻見橙子被拖了去,便毫不猶豫地轉了個方向,與橙子一同跟了過去。


  有墨白一同跟著,安瀟湘倒是不擔心青木流沅會對它們做什麽,畢竟墨白的武功她也很信得過,隻是它們之間究竟有何可以聊的私房話?她怎麽不曉得青木流沅與橙子的感情這般好了?還是.……青木流沅在計劃著什麽?

  安瀟湘百思不得其解之際,轉頭便吩咐春香去瞧一瞧。


  此時,不遠處的樓閣之中,櫻花屏風與層層珠簾垂落,將外界分隔開來,層層疊疊的淺色紗幔環繞,彌漫著櫻花氣息的檀香飄飄忽忽,將屏風內襯的如同仙境或夢境一般,若隱若現,而青木流沅便是那仙境中的主人,白璧無瑕、美若天仙。


  橙子與墨白並不情願地端坐著,身側守了數名星雲佳人伺候茶水,卻在接近墨白時一律被拒絕,他臉色並不好看,“不必,流沅格格,若無他事,我們便要退下了,我家主人還等著我們。”


  青木流沅並不在意,笑容一如既往的溫婉平和,似那盛景之下的櫻花,粉嫩而勾人引魂,若少女嬌笑,魅而清純。她隻輕飄飄地掃了墨白一眼,便將視線落在了橙子的身上,“墨白君若急著回,便走吧,妾身此番隻請了橙子姑娘。”

  毫不客氣的逐客令,讓墨白臉白了一白,旋即又沉下心坐了下來,想看看這位權勢滔天的不速之客,究竟有何目的。


  橙子也沉下了臉色,即便隔著那幾層厚厚的霜紗,也能感受到那陣不悅的氣場。她唇畔半分弧度也無,語氣平淡,“流沅格格,我認為,我與您之間沒什麽好談的,若您有何事對我不滿,盡管向我主人訴說便是。”


  聽著這番毫不客氣的言語,青木流沅倒是絲毫未放在心上,仍是那副泰然自若地彎著眉眼,優雅從容的姿態怡人。她笑容如舊,溫婉平和,“橙子姑娘,你可能是誤會了,妾身當真是請你來喝一盞茶罷了。”


  橙子單刀直入,直接問道,“此事與你有幹係?”


  青木流沅仍是笑意盈盈,絕口不提,“何事?”


  糟了。


  橙子越想越不對勁,便回過頭低喚一聲,“快,將消息告知主子。”


  墨白固執搖頭,“不行,我們一起走。”


  若放任橙子一人在此處,與青木流沅同室,他是絕對不放心的。


  “別鬧,正事要緊,你先去通傳一聲.……”橙子放輕了聲,欲將他哄走了去,卻惹得墨白更加堅定,“不去,我放不下心。”


  這就是想拖住它們,雖說它們也不明白青木流沅為何想絆住它們,卻也能才想到,她低估了它們的消息網,竟連這般隱秘的消息都能探知到,偏偏這個時候她無法抽身,而墨白還自作聰明地耍著小性子。


  橙子麵色愈發慍怒難看,便沒再將指望放在墨白身上,轉而看向青木流沅,“你究竟想做什麽?”


  “妾身隻是想知道,你家主人當年對你做了那般的事,你為何還能對她忠心耿耿?”青木流沅不急不緩,似刻意延緩了語調一般,每一句話的尾音都拖得長長的,言語卻徑直戳中了橙子的心,讓她毫無預兆地僵了僵身子,麵無血色地瞪大了眼。


  青木流沅……怎麽知道當年的事,知道那件事的人,早已被諸葛隻滅了口,無一生還。那件事,連玻璃都不知道,墨白更是不知情。


  還是……她隻是試探,挑撥她與安瀟湘之間的關係,當年那場身不由己,除了她與安瀟湘,便是諸葛隻與淼沝水知情。


  見橙子被青木流沅一句話說得慌了神,墨白頓然便冷下了臉色,“你對她做了什麽?”


  說著,墨白便伸手去拉扯橙子,想讓她平複一下心情,卻被她猛然一甩開,怒叫一聲,帶著鮮少出現在她身上的驚恐與彷徨,“滾開!別碰我!”


  “妾身做了什麽,墨白君不是都瞧在眼中嗎?”橙子的反應,證實了青木流沅的猜測,對上那霜紗中橙子驚恐的臉色,她笑容更為溫和,也間接答了橙子心中的困惑,“這天下,便沒有妾身查不到的消息,妾身不僅知道那件事,知道你主人所有的過往,還知道你呀……其實恨她,恨到想要她死吧?”


  青木流沅什麽都沒做,甚至連碰也沒碰橙子一下,便輕而易舉讓她的情緒陷入崩潰。


  橙子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僅僅捂著雙耳,瘋狂地搖著頭,霜紗隨著她的動作劇烈晃動,“不要說了,不要說了!”


  “你待她那般忠心,她卻將你當成了……”言至此處,青木流沅便頓住了言語,接下來的話,再聽不進橙子的耳廓中,她隻能看見青木流沅好看的嘴角一張一合,溫柔地吐出了最殘忍的字眼,也是她最害怕的事實,“任男人玩弄的玩物!”


  “你甘心嗎?你真的不想讓她死嗎?”


  青木流沅絕美的容顏之上,仍是那副溫婉可人、從容不迫的平和雙眸,仿若眼前的一切,根本無法影響她的情緒,就似素日的用膳吃茶一般,對她不痛不癢。但她那溫柔輕緩的語調,卻好似一把又一把鋒利的利刃,一下又一下刺穿了橙子的心髒最深處,讓她避無可避,大腦一片空白,隻能顫抖。


  橙子的腦袋一片空白,隻低垂著頭顱,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麵,盡然展露在所有人的麵前。


  見青木流沅越說越偏越離譜,墨白又無法說服橙子冷靜下來,卻眼見時間越發緊促,他才回過身,卻很快被一簇而上的星雲女子們包圍,舉步艱難。


  墨白與一眾人周旋,回過身冷冷地望著青木流沅,“流沅格格,我曾以為你是同櫻花一般美好的人,如今看來,是我盲了目,才會看走眼。”


  “墨白君,看來妾身今日要教會你一個道理,世上並無絕對的黑與白,有的隻是心中的信仰罷了。”青木流沅並不在意,仍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溫柔容顏,一句輕飄飄的言語,便打消了墨白的所有念頭,“墨白君,茶涼了,陪妾身再飲一盞吧。”


  隨即,星雲女子便紛紛上前,摁住墨白的肩頭,他便毫無預兆地被強壓而下,跪坐上坐墊,星雲女子才鬆開手,卻仍是駐守兩旁。


  墨白此時才驚覺,這些個看似嬌弱的星雲女子,個個深藏不露,武功高強,而青木流沅則是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仍是那副優雅溫和的模樣,輕倚著座沿,坐得隨和,顯是早已知情、有備而來。她輕輕執起桌案的茶杯,抿了一口,又落下,麵上是勢在必得的從容,以及溫柔中的鋒利,刀刀致人性命。


  她斂下了平日的偽裝,露出了她的真麵貌,明目張膽地將刀刃指向了安瀟湘。


  這一刻,墨白心目中的女神,頃刻便化為碎片。


  身側,橙子仍止不住激動的情緒,身後一眾武功高強的星雲女子攔在屏風中央,退無可退。


  若是再不脫身去對麵的樓閣,便有大事發生了。


  而此時,門外響起一陣微乎其微的腳步聲,春香輕輕叩了叩門,“流沅格格,聽聞我們手底下有兩個人,在您這頭喝茶,黑衣大人還有要事尋它們二人,勞煩您將它們放了回去,下回定然親自與你喝上一盞茶,一敘舊情。”


  聞聲,青木流沅唇畔的弧度微頓,驟然冷下臉,視線變得似刀刃一般鋒利,直掃向屏風外若隱若現的身影。


  墨白幾近是立即反應了過來,執起桌案上的茶杯便往下一砸,“哐”的一聲發出了巨大的聲響,立即驚動了屏風外的春香,也讓身側的橙子稍稍回了些神智,抬起了頭,望向屏風。


  這一層樓閣的人並未來全,隻有安瀟湘與青木流沅兩隊人,卻離得最遠,便在正對麵的方向,隔著露天紗幔的距離,讓她根本未覺察到半分聲響。

  安瀟湘仍將擔憂的視線掃向對麵,方才春香穿過長廊後,便消失在她的視線中了,此時應當已在青木流沅的位置,停了半柱香時辰,究竟在做什麽.……莫非連著春香一起扣了下來?青木流沅竟有膽子與她明目張膽的作對?將她傳話的人也扣住?但青木流沅究竟為何當眾與她撕破臉皮.……連表麵的塑料姐妹也不裝了?


  此時,橙子已全然恢複了神智,當即便欲掙紮,卻又霍然想起方才青木流沅的言語,竟猶豫了幾秒,便是這幾秒,二人再一次被團團圍住。


  墨白將橙子護在身後,便朝屏風那處大聲喚道,“快去通報主人,有刺客,讓她速速撤離!”


  刺客?


  春香聽到聲音,頓然僵了僵腳步,卻在反應過後迅速轉身,奔向長廊另一側。


  此時,樓閣的更上一層。


  紅紗漫天,映照出一股異樣的妖色,惑人心弦的魅香夾雜著罌粟般勾人的氣息迎麵,惹人心頭狂漾,心甘情願地沉淪於此。


  素日冷靜自若的淼沝水,此時早已沉不下心,來回渡步好幾趟。


  歐陽斯則是麵色如初的淡然,對眼下即將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無動於衷,仿若那隻是幾隻螞蟻打架,與他而言僅是旁觀者罷了。


  紅衣公子輕倚於軟塌之上,慵懶傲慢而漫不經心的姿態如舊,同優雅的貓兒一般彎曲著修長的腿,紅衣微撩,誘人心向神往。


  那豔絕天下的容顏之上,盡然毫不在意。他微微挑起唇畔,慢聲道,“也不知是該說來得太早,還是來得太遲。”


  安瀟湘本是三年前便該死的人,如今再死一回,與他而言也並非什麽大事,無非是那件事又提前了些,不過差些罷了。


  但是,為何一想到這件事,心口便好似停滯了跳動一般,竟也忍不住來了會場,連著兩回想提醒她,小心。


  芷唇畔的弧度微微斂下了些,仿若卸下了那副故作毫不在意的麵具一般,若有所思地支著下顎,惑人妖眸卻不經意間掃向了不遠處,對麵下方的樓閣之上。


  安瀟湘身邊的好幾個得力之人,通通被扣在了青木流沅那處,她當即便坐不住了,帶上安家營的人,便要親自去領人。


  剛提起腳步,便被良閔伸手攔住,連帶著朱蘇也警惕了幾分,“大人小心,這裏,危險。”


  一到緊要時候,良閔的言語便會比尋常流暢許多,可見此時的處境,已然不簡單了。


  安家營迅速進入備戰狀態,幾十人將安瀟湘圍成一圈,警惕著掃視著四周。


  安瀟湘的心頭也不由緊張了些,慢慢掃視著四周,隻見微風輕拂,淺色暗紗輕輕飄蕩著,四周平靜地有些詭異。


  四周遮陽的紗幔飄搖,將屋內的光線變換地更為昏暗,暗到它們各自都瞧不清各自的臉,僅有緊張的氣氛蔓延,猶如一根緊繃的弦,一觸即發。


  不知從何處隱現出的黑衣人,於眾人不知不覺之中,便包圍了安瀟湘以及安家營。它們完美的隱匿於黑暗之中,讓人猜不透它們下一瞬會從哪一處出現,又會如何出手。


  良閔身後護著朱蘇與安瀟湘,言辭愈發鋒利清晰,“修羅門?哪陣風將你們給吹來了,說出幕後之人,饒你們不死!”


  修羅門……


  聽到這個詞匯,眾人紛紛瞪大了眼,有些不敢置信。


  修羅門,天下第一殺手組織,凡是出刀之刃,絕無空手而歸,而幕後之人更是強大到深不可測,連武功高強如夏無歸,也不一定能跟他過上幾招。


  再者,要殺之人,必得與自身的價值相等,或者更高,否則修羅門之人不屑出刀。


  而能買得起黑衣大人身價的人,或是與黑衣大人身份相匹配的,怕是整個夏國寥寥無幾,而又是何人對黑衣大人有這般的深仇大恨,竟不惜花天價請來這批殺手行刺黑衣大人。


  黑衣大人的善名遠揚星雲大陸,黑白幾道皆有她的身影,就連那各國皇子王子,見了黑衣大人都得禮讓三分。


  而聽到這個詞匯,安瀟湘便若有所思地想起了另一回事。據她身邊所有人的口口相傳,她自己與那修羅門門主是十分相熟,而這次是第一回見到修羅門的人……


  或許可以趁著這次機會,將這些人一網打盡,在審問出幕後之人,順藤摸瓜,找到那個修羅門門主。


  想必安家營的人已正在趕來的路上,他們隻要撐上半個時辰,便能殺出重圍。


  但是作為生產殺手的修羅門,會給他們這個機會突出重圍嗎?而殺他們,隻需半個時辰,足矣。


  想至此處,安瀟湘的心頭是又緊張又興奮。興奮是因為找到了過往的線索,緊張是這群人現在還想著要殺她。


  再往大會場上瞧,似乎所有人都沒有覺察到樓閣之中發生了什麽,仍在把酒言歡,各個商戶交際著飲酒,呼聲一片。


  商會會長……還沒來嗎?

  那些個修羅門的殺手們並未回複良閔的話,隻是步步緊逼。


  而越近一步,安瀟湘的心頭便跳的更快了些。她偏過了頭,又看了一眼對麵青木流沅所處的樓閣,仍是沒有半分動靜。


  過去了半刻鍾,便是來回跑五趟都可以跑成了,春香不僅沒將墨白與橙子帶回來,連自己都給搭進去了。


  劉言雖慫慫地縮著腦袋,卻仍是故作鎮定地抄起剛才隨手抓起的酒壺,擋在了安瀟湘的身前。


  形成一個嚴絲合縫而巨大的包圍圈,將安瀟湘圍在了正中央。她倒是想知道這些殺手要怎麽出手。


  下一瞬,現實狠狠打了安瀟湘一巴掌。


  殺手們似看出了他們想保安瀟湘的決心,知道與他們周旋,不過是浪費氣力與時間,便紛紛退散兩步。


  正在眾人迷惑與緊張交錯之際,殺手們紛紛自懷中掏出一把不知為何物的藥粉,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揮灑而出。


  外圍吸入藥粉的人,一瞬間便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那一瞬,剩下的人便與殺手們拚殺起來,刀光劍影之中,安瀟湘才意識到自己的力量有多麽渺小,在這種時刻,她甚至要靠劉言來保護自己。


  劉言抄起酒壺,不敢看前方,卻不要命了一般,拚命的揮動著雙臂。


  他眼前的殺手根本沒被他打到,也根本沒有想打他的欲望,隻是又一個跳躍越過了他,輕而易舉的來到了安瀟湘的麵前。


  良閔護著朱蘇,以一人之力抵擋著五六個殺手,分身乏術,根本無法顧及到安瀟湘。

  殺手們的本意,也沒有想殺良閔,隻是想拖住他,然後將安瀟湘弄死。


  此時安瀟湘已成功的被殺手圍住,一步一步地後退,退至最後麵,摸上了一方紗幔,她便知道已經退無可退了。


  安瀟湘緊張地瞪大了眼,迅速掃視了一圈,隨即彎下了身,欲掀翻地上的桌案抵擋一陣,發現自己的力氣太小,根本挪不動桌案半寸。


  有殺手忍不住笑出聲,嘲笑安瀟湘的渺小與孱弱,有的則秉著職業素養一聲不吭,徑直將刀刃頂在了安瀟湘的脖子上。


  “你們想做什麽?”安瀟湘故作冷靜,胸口的起伏卻暴露了她的慌張。


  剛才那個嘲笑她的殺手,霍然又笑出了聲,“我們是殺手,除了殺你還能做什麽?”


  將刀刃頂在安瀟湘脖子上的殺手偏了偏頭,用警告的眼神撇了他一眼,並未多言,但周身散發出的震懾氣息,足以證明他是這支殺手隊伍的頭領。


  “別那麽嚴肅嘛…”那個殺手不以為然,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有些壞壞的挑了挑眉,“想不想知道,傳聞中的黑衣大人長什麽模樣?不知道你好不好奇,反正我很好奇。”


  此時閑暇的殺手也慢慢湊了過來,雖說都一言不發,但那直勾勾的眼神都已說明,他們真的很好奇黑衣長什麽模樣。


  黑衣大人,於世人而言便是一個傳奇,當年認賭學官時便名震懿城,曾轟動一時,半年前的盛世賭約,更是驚煞了世人。


  而此期間,她是從未在世人眼前露過麵的。


  領頭人依然未將刀刃挪開,反而又看了一眼那幾個正在與良閔拚殺的殺手,意味顯然。


  總不能他們在這看熱鬧,任由良閔與他們在那累死累活吧?再晚一些下手,黑衣的追兵便來了,到時他們連脫身都難。


  “就看一眼嘛,看一眼又不會誤事兒。”


  “是啊,是啊,就一眼嘛。”


  拗不過弟兄們,那領頭人微微偏了偏劍鋒,一言不發的挑開了安瀟湘的霜紗。


  劍鋒擦過安瀟湘的麵頰時,她整個人都是蒙圈的,根本不敢動彈。


  她以為勝券在握,其實自己的人根本抵不過這些殺手,而追兵,怕是追兵趕來,她早已成了一具屍骨。


  失策了。


  即便如此,她也想不出任何能脫身的辦法了,平日她的腦子裏裝不得打打殺殺,頂多裝一些食物與做生意的門道,如今真碰上這些場麵,身邊沒幾個武功高強的人,她當真是寸步難行。


  在挑開霜紗的瞬間,殺手們紛紛將臉湊了上去,卻在看清那雙湛藍色的眼眸時,頓然紛紛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目,“怎麽…是她?!”


  安瀟湘湛藍色的眼眸子猶如藍寶石一般璀璨耀目,卻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凸顯地似幽藍色的幽火一般,讓人不由心頭微顫。


  見幾人都是這般的臉色,那領頭人也不由好奇,安瀟湘究竟長成和模樣,能將他們嚇成這樣。於是他也將信將疑地低下了頭,看了一眼安瀟湘的真容麵貌,頓然也瞪大了雙目。


  那殺手瞬間將自己的劍收回鞘,退後兩步,恭敬跪地。


  幾名殺手也紛紛回過了神,後退數步,也跟著跪地。


  震聲大喊:“參見大人!”


  聞聲,與良閔搏殺地正激烈的幾名殺手紛紛回過了頭,見首領之人跪地,也二話不說跟著跪在後頭。


  啥情況??


  良閔、劉言、朱蘇三人基本是原地蒙圈。


  連安瀟湘自己也是蒙圈的。


  也不待眾人反應過來,那領頭之人便道,“大人,屬下不知道是您,實在對不住。”


  “大人,屬下無能!”


  說這番話時,眾人皆是一臉恭敬與慚愧。


  待恭恭敬敬,老老實實的道完歉,認完錯後,一眾殺手便紛紛飛身而起,隱入房簷與屋內角落各處,再也不見蹤跡。


  一陣心驚膽戰,莫名其妙,來去匆匆的打鬥就這般結束了,以這般怪異的形式收場,在場還醒著的四人皆是滿麵懵逼。


  反應過來之後,已是殺手離開後的第五秒,眾人麵麵相覷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應有的反應與神誌。


  若是讓他們知道自己與修羅門有牽連…畢竟是天下第一殺手組織,也不是太妥,而且她自個也不大認為,自己與修羅門很熟。


  安瀟湘看著那眼睛瞪得像珠子一般的三人,她笑容尷尬,卻盡然掩在了霜紗內,率先開口解釋道,“他們先前不知道我是黑衣,當他們知道這個真相之後,很快被我優異的人品所征服,所以忍不住跪地叫了我一聲大人,隨後落荒而逃。”


  “原來如此…”


  “原來事情是這樣…但我怎麽感覺哪裏怪怪的呢?”


  “的確有哪裏怪怪的…”


  三人麵麵相覷了好一陣,才接受了這個事實,並且與前來支援的安家營將被藥倒的弟兄們都扛了回去。


  二層樓閣之上,一瞬間多了這麽多傷亡的人員,忙裏忙外,扛上扛下的,讓大會場上的一眾人,目瞪口呆,不明所以。


  直至此時,眾人才知道,哦,原來二層樓閣之上發生了一起刺殺,所幸黑衣大人無事。


  安瀟湘送走了那些個被藥倒的安家營侍衛,心不在焉地與過來碰酒的商戶打了個招呼,隨即便轉身欲回到二層樓閣,卻霍然碰見迎麵而來的春香。


  春香麵色慌張,顯是來的匆忙,她大聲呼喚著,“姑娘,不好了!有刺客!”


  安瀟湘瞥了她一眼,略過了她這個話題,徑直問道,“我讓你去將墨白與橙子接回來,你跑回來就告訴我這個消息?”


  安瀟湘身後的劉言都看不過眼了,有些疑惑地說了一句,“姐姐,刺客早已逃之夭夭了,您這時才回來通報會不會有些遲了?”


  不錯,按照春香這個通報的速度,怕是她趕到,安瀟湘要都已經死於亂刀之下了,哪還用得著她來通報啊?

  春香頓然變得有些委屈,他又看了一眼樓閣之上青木流沅的席位,“方才我趕到時,墨白大人便讓我通傳姑娘,有刺客。”


  安瀟湘頓然有些了然,原來墨白與橙子是聽到這個消息才趕到會場,那青木流沅在這個關鍵的節骨眼兒上,將它們請去喝茶…是刻意這麽做還是無意?

  或者說,這一切都在青木流沅的掌控之中?


  還是她自己的疑心病太重,或許一切隻是巧合,與青木流沅沒有太大的關係。


  懷著這般的心思,安瀟湘又慢慢渡步朝樓上走去,餘下劉言與麵色神情莫測的春香。

  朱蘇與良閔忙跟在安瀟湘的身後,待此時離春香遠了些,朱蘇才湊近了說,“她是騙子,剛才她穿過長廊,長廊中足足待了半個時辰,直至方才行刺結束才出來。”


  青木流沅所處的位置中央有個視角盲區,但是那條長長的長廊,連接各個席位的通道。按理說,一條長廊隻要一盞茶的時間便能通過,左算右算都不用一炷香時辰,便能到安瀟湘這處。


  一個時辰前,她便去通報,卻在長廊那處躲了半個時辰,無人知道她在做什麽,對半個時辰也沒從長廊那處現身。


  想至此處,安瀟湘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又伸手拍了拍朱蘇的小肩膀,“方才你表現得很勇敢。”


  一聽到誇讚,朱蘇立馬便臉紅了,卻人是有模有樣地直起身子擺著頭,“謝大人誇讚!”


  安瀟湘點了點頭,又不經意間看到了一抹妖紅色的布帛,拖拽著離去,消失在長廊盡頭的黑暗之處,安瀟湘看不到的角落。


  她此時才回憶起,她剛入會場時,芷朝她投來的兩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原來是在提示與警告她。


  那麽說,他早便猜到了修羅門今日會派殺手來殺她,卻三番兩次的給她提醒,她便有些摸不透了。


  這個芷,若說是向著她,卻從來沒給過她好果子吃,若說是與她敵對,卻一直沒向她下死手,甚至有些時候還會幫她。


  他究竟是站在何種立場的?

  正若有所思之際,已行至了青木流沅的屏風外。


  良閔臉色嚴肅的上前叩了叩屏風,“流…沅…沅…沅……格……”


  “停,”安瀟湘麵無表情地打斷,隨即拍了拍朱蘇的肩頭,“以後良閔大人要說什麽,你直接幫他說便是。”


  “遵命,黑衣大人!”朱蘇有模有樣的點了點頭,再一次叩響了屏風,“流沅格格,黑衣大人到了。”


  話音剛落,便有一身披薄紗的星雲女子移開了屏風。


  而屏風內,一桌案兩旁,墨白與橙子似是等候多時了,再見到安瀟湘的一瞬,便立即站起了身。


  “主子,您沒事吧?”橙子幾近是立即簇擁來上來,毫不遮掩她的擔憂。


  安瀟湘搖了搖頭,“無事,你們是打哪聽到修羅門的消息的?”


  “那可什豕的勢力探聽到的,他手底下的人也算有些能耐,連修羅門的殺單也能打聽到,”墨白耐心的回複著,說著又偏頭看了一眼高座之上的青木流沅,“可惜,即便探聽到了這個情報,還是沒能派上用場。”


  聽至此處,安瀟湘便將視線落在了青木流沅的臉上,那目色冰涼而平淡,“流沅格格,你打算作何解釋?”


  青木流沅臉上仍是從容不迫,優雅淡然如初,不論何時何地,她的臉上總是那般笑意盈盈,知性可人,“妾身…不過有幾個問題,想問橙子姑娘罷了,若黑衣大人不信的話,大可問問橙子姑娘。”


  青木流沅慢慢倚靠起優雅的身姿,每一個動作都是畫中走出一般,美若仙人。她又掃了一眼麵色僵直的橙子,笑容更為溫和平緩,“是不是?橙子姑娘?”


  聞言,橙子的臉色更為僵硬,她不否認,也不承認。


  半響,她又在墨白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下,慢慢點了點頭。


  墨白旁觀的整個過程都是眉頭緊蹙的,他不敢相信,橙子便這般被青木流沅牽著鼻子走了,青木流沅分明不是這樣說的。


  看著橙子僵硬緊張地握著雙拳,指尖緊攥捏到發白,墨白又收回了原先想說的言語,默認了橙子所說的事實。


  不能,不能被別人知道。


  橙子始終僵硬著臉色,而青木流沅那雙笑意盈盈的雙目,始終望著橙子,即便隔著層層霜紗,即便她盲了雙目,也能感受到那不溫不火、溫柔平和的視線。


  過往的回憶似利刃一般,一刀一刀,剜著她的心口,血肉模糊。


  安瀟湘懷疑的視線來回掃視,幾輪下來後,她還是收回了視線。她拉上橙子顫抖的手便頭也不回往外走,“你瞧瞧你,都說讓你留在宮中,你非要出來,不就是刺殺這種小事嗎?”


  橙子對一切都絕口不提,隻是一直搖著頭,讓安瀟湘也沒法多問。


  看著橙子驚慌失措的模樣,墨白又回憶起方才橙子與青木流沅的對話,才想起蹊蹺之處。


  從前跟在安瀟湘身邊,他也有份,為何青木流沅所說的這些,他是半分印象也沒有…方才他還以為青木流沅在瞎扯,但看橙子的表現,此事似乎並不簡單。


  是有什麽把柄落在了青木流沅手上?可橙子與青木流沅素不相識,剛才幾人交涉也並未動手,青木流沅究竟是如何能拿捏橙子的軟肋?

  墨白不由得深思,決定暗自查探一番。


  直至離開會場,安瀟湘都沒有見到商會會長,也並沒有人通知她,會長來不來,或者會長什麽時候來。


  安瀟湘又一次讓墨白送橙子回宮歇息,並且放了他倆半個月的大假,讓驚慌失措的橙子好好養一養神誌,雖然她也不知道中途發生了何事,但她想,青木流沅也不敢對他們做什麽,畢竟是她手底下的人。


  回到安柚茶坊,安瀟湘便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隔壁明香茶坊以一文錢五盞快樂水的價格大賣,她卻悠然自得,神色自若,仿若這一切,根本影響不到她的心情。


  安柚茶坊快樂水一文錢兩盅,清香茶坊快樂水一文錢五盞,很快以價格的優勢到了形勢的逆轉,銷量也陡然開始劇烈增加,以迅雷不及耳之勢,達到與安柚茶坊相等的數目,並且隱隱有壓過安柚茶坊的勢頭。


  見安瀟湘仍是慢悠悠的模樣,春香忍不住困惑,看著安瀟湘,她小心翼翼的詢問了一句,“姑娘,您不急嗎?”


  “急什麽?”安瀟湘似聽到了什麽極其好笑的事一般,回頭看了一眼春香。


  被安瀟湘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春香倏地收回了視線,低垂著腦袋,“明香茶坊的數目,已快壓過安柚茶坊了。”


  安瀟湘靜默不語,看了春香好一會兒,才又轉過了頭,看向了遠處的天空。她慢慢擱置下奶茶杯,“是時候了。”


  話音剛落,春香便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問了一句,“姑娘,您是要將價格再降一降,打壓明香茶坊嗎?”


  “為何要降價?”安瀟湘意味深長地笑了笑,看向了春香身邊一直靜默不語的劉言,“去,將懿城中所有的大夫太醫都請來。”


  所有的大夫太醫都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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