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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一

  天色慢慢變暗,但安瀟湘的下落仍然沒有半分線索。


  玻璃麵色難看地稟報著,“天香樓的所有人都抓來盤問了,聽說有個新來的花魁,戴著麵具…身…身段極好,手…手感極…佳……”


  接下來的話,玻璃即便不說,夏無歸也能聽得出來。


  能從那些個嫖客口中說出的身段極好,想必是所有人都見到了安瀟湘的曼妙,並且有不少人都是上了手的。


  言至此處,玻璃又接著道,“聽說王後醉了酒,被人用三千金買走了…屬下已命人拆了天香樓,那些個動過手腳的人押入了刑司,皇,可還要像上回一般,張貼通緝令?”


  每一回安瀟湘失蹤,自家皇都會精神緊張,或是消極,或是崩潰,終日醉酒,如今的沉寂倒是與以往不同,才讓玻璃覺得格外心慌。


  “罷了,”良久,那王座之上的帝王才開口,卻又在玻璃即將退下時,又添了一句,“刑司的人,拔了指甲,流放平原。”


  “是,那王後…”


  “不必找了,王後若還想回來,自然會回來的。”


  偌大的庭院中,有一縷蓮池,裏頭蕩漾的清澈的水流,綻放著一朵一朵的蓮花。


  此時的蓮池中,蕩漾著一隻小船。安瀟湘坐在小船中,若有所思地劃著水,又一邊晃蕩著腿。


  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今兒該去哪,明兒該去哪,後兒該去哪,夏宮真的是她的家嗎?

  安瀟湘感覺自己陷入這種迷茫之中,已經很久很久了,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給過她正確的答案。


  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何生孩子,養孩子,再與比自己大一半兒的夫君日夜朝夕,她做不到,許是因為她的不忠,又許是因為她內心的稚氣難脫。


  她篤定了自己,不適合踏入婚姻,至少此時的她不適合。


  而夏無歸也不適合做她的終身伴侶,他狂妄自大,占有欲極強,喜歡獨攬下一切,卻並非她的意願。


  可是,天下的百姓都瞧著呢,瞧著這個夏國王後,瞧著這個黑衣大人該如何挽回局麵,又如何跌下神壇。安瀟湘想:她終究在不該承受這些的年紀,承受了一切!

  想著,安瀟湘又默默仰頭望天,戰術後仰,躺在了小船上。


  或許靜一靜也好,能讓她理清了思緒,看清了前路。


  此時,蓮池正上方,搭著兩張躺椅,上頭坐著的正是歐陽習習與諸葛明空,他眉心緊皺,語氣極不友善,“你可知道,將她帶來明王府,會為本王帶來多少禍事?”


  歐陽習習聳了聳肩,風度翩翩的搖著折扇,無所謂地道,“左右她為你帶來的禍事兒,也不止一件兩件了,再多幾件又何妨呢?”


  這番理直氣壯的言語,讓諸葛明空語塞,慢聲道,“要是日後被發現了,本王便說不知道,都是二皇子帶來的。”


  歐陽習習似乎被他逗笑了,一個翻身便靠住了側臉,吊兒郎當的開口,“兄弟我為你帶來一個美人兒,你還不高興了,仔細瞧瞧,這可是你從前求之不得的大美人!”


  聞言,諸葛明空還真直起身子,多瞧了兩眼蓮池中的安瀟湘,隻清淺地掃了一眼,又躺了回去,言語淡的不能再淡,“許是從前我眼瞎了。”


  這番話說出來,讓歐陽習習險些噴笑出聲。要知道,諸葛明空可是從未如此直白的罵過一個人,而今日安瀟湘很榮幸的成為了第一個。

  見歐陽習習憋笑的模樣,諸葛明空的回答似乎也很理直氣壯,“怎麽?這個女人無才無德、水性楊花,當初能瞧上她,是本王眼瞎,不怪她。”


  細想了一下,歐陽習習慢悠悠地道,“其實呢,她也是有許多好處的,瞧瞧,她廚藝也好,身段也好,先前容貌也還不錯……”


  “兄弟,我覺得你說的也不錯。”歐陽習習說著說著,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一瞬之間變了陣容,與諸葛明空占了統一戰線,“但是,即便這個女人一無所有,無才,無貌無德,但她就是有魅力,把弄著世人的心。”


  不錯,即便安瀟湘一無所有,還是有一大堆人會圍著她團團轉,或許這就是因為她是主角吧。


  安瀟湘就安心地蝸居於明王府,卻悄悄地將橙子招來身邊,連墨白也沒告訴。


  畢竟墨白墨華是親兄弟,難免他們會透口風,但即便如此,還是被夏無歸覺察到橙子不見了。


  今日照例的稟報,橙子遞上了一個小錦盒,“主子,這是皇讓我交給你的,他說您想回便回,不想回他也不勉強。”


  “是什麽?”安瀟湘撇了錦盒一眼,故作漫不經心的道,“它們該不會跟來吧?”


  安瀟湘是害怕夏無歸將她抓回去軟禁罷了,畢竟從前一出這種事兒,便會有軟禁的事兒發生,屢禁不止,但大多數原因還是安瀟湘自己的意願。


  橙子搖頭,“這是什麽我也不知道,皇隻命人將這東西交給我,其他的都沒多問。”


  安瀟湘打開錦盒,卻見裏頭靜靜的躺著一枚丹藥。天機門的東西,活死人,藥白骨,無所不能。


  “這玩意兒當真管用嗎?”安瀟湘拿起那藥,捏在手中,卻沒吃。隻是眯起了左眼,又眯了眯右眼,試探著自己的眼睛。


  左眼,右眼,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比起往日……


  “天機門的東西自然好用。”橙子自然而然的點頭,似乎並沒有想到其他的層麵,接著稟報道,“過多幾日便是公主的生辰,公主說好幾日沒瞧見您,哭著鬧著找您。”


  “墨兒的生辰…你得空回去同墨兒說,說母後出宮買生辰禮物送她,得了空便回去見她。”


  “還有您上回讓我尋的宮女冊子,我也一並帶來了…啊!”


  安瀟湘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拋了拋手中分量十足的藥丸,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朝著橙子的腦袋便扣了下去,迫使她咽下了那顆藥丸。


  老鴇扭捏地扭了扭身子,又是一甩手帕,“瞧見這鐐銬了嗎?是九連孔的,老規矩,知道該怎麽做吧?”


  眾人當即會心一笑,“知道知道,自然知道。”


  眾人熟門熟路的望向四麵八方的火盞子,便開始往裏頭投金子銀子,直至裏頭的焰火熄滅,才作數。


  而每熄滅一盞火,挾製著安瀟湘的手銬便會鬆懈一分,就是最後一盞燈火的燃盡,將金子都燒融了,燒了整整一桶金子。


  老鴇笑的那叫一個合不攏嘴,又抬頭看了一眼二層之上,才拿的鑰匙開了鐐銬。


  安瀟湘身子軟的很,一個腿軟便跌在了地上,毫無聲息。她似乎恢複了意識,慢慢睜開眼,眼前的一切卻仍是飄飄忽忽的。


  她仍然記得昨夜的情景,在她說完那番話之後,又被狠狠抓的收拾了一頓。

  安瀟湘試著爬起來,去四肢發軟,不論如何得動彈不得。她隻能試著轉動腦袋,看向了四周的情景,卻被一張一張男人的臉,被嚇得頭腦頓然清明。


  安瀟湘使勁劃動著雙臂,卻被自己的無力打壓。她身上的酒氣極重,即便站了一尺遠的嫖客,都聞了個一清二楚。


  眾人調侃道,“喲,小美人,飲了不少吧?來,爺給你醒醒酒!”


  說著,便有不少人開始動手動腳,安瀟湘卻因聲音啞了,喊不出話來。


  她近日身子已然有了好轉,不似前些日子那般虛,但被狠狠整治了一晚以後,她實在沒有力氣與這些個嫖客糾纏。


  她也不曉得他究竟將自己弄到了什麽地方,但她也沒在怕的。能占的便宜,早就被占光了,還有什麽好怕的?


  安瀟湘又垂首看了一眼自己的模樣,性感撩人。她並不討厭這身服裝,也並不喜歡。


  作為一個思想超前的女性,安瀟湘表示,比這還暴露的她也沒少穿,先前去沙灘上走比基尼的時候,這些人都還沒…都已經入土了。


  但是,即便如此,這種羞恥的感覺還是蔓延上了心頭,就像一隻猴子,供人玩弄觀看。


  二層之上,雅閣之中,紅衣公子動作優雅的倚著豔絕的容顏,另一隻手則轉著一隻玉杯,一圈兒又一圈兒,漫不經心的模樣,卻隱約有些心不在焉。


  淼沝水在暗處都急得快要跳出去了,她手中仍然捧著一身衣衫,是準備為安瀟湘換上的,但工資忽而臨時變了主意,便將安瀟湘扔在了此處,實在是……


  淼沝水表示心急如焚,雖是局外人,卻仿若有種感同身受的感覺,隻覺得安瀟湘十分悲慘。


  而眼見下頭的人已經開始對安瀟湘上下起手,淼沝水終於忍不住扭頭問了一句,“公子,您當真要將她送出去嗎?”


  芷還未開口,歐陽斯便在一旁麵色淡然地應了一句,“公子讓你做什麽,你便做什麽,何須多言?”


  明擺著說淼沝水多管閑事。


  見上座之人並沒有反駁的意思,淼沝水瞟了歐陽斯一眼,那目光意味深長,並且帶著些許的涼意。


  淼沝水又看了一眼安瀟湘,咬了咬牙,徹底隱入了黑暗之中。


  安瀟湘掙紮了許久都沒有站起來,雙手仍是打著抖的,而已經有人順著她的腿,摸入了深處。


  好屈辱。


  安瀟湘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角落,落下了一滴淚。


  似乎終於有人發現了安瀟湘的不對勁,將懷疑與壞壞的目光,看向了老鴇,“老鴇,這女人不會是你搶回來的吧?瞧她弱不禁風的模樣,下了多少藥啊?”


  做這一門兒的,哪有不齷齪的呢?多少都有一些的,便是天香樓這種地方,也亂的難以想象。


  安瀟湘這種人上手時,掙紮了很久,卻渾身無力,而此時,台下已經開始叫價。


  “我出十金,一夜!”


  平日裏,十金是很大的數目了,看安瀟湘顯然不隻這個價,很快有人叫價將他喊了下去,“一百金!”


  “都別說了,爺出千金買這個美人!”說完這番話之後,許多人都已沉默了。


  顯然,這位公子十分有錢,千金這個數目,可以在天香閣買上三四位不錯的美人了。


  此時,又不知從何而來了一道聲線,熟悉而風流倜儻,“千金?既然如此,在下便出三千金。”

  眾人回過頭,看向那位大金主,當即便笑言,極為熟稔地打著招呼,“喲,這不是二皇子嗎?二皇子也瞧中這位美人了嗎?”


  歐陽習習風度翩然地搖著那隻折扇,慢慢走了下來,“美人…再美的美人也不過是曇花一現,美人畫骨不畫皮,而這位美人,甚合在下的意。”


  歐陽習習走上前,攙扶起安瀟湘,又用折扇挑起她的下顎,似乎極為輕佻,卻在瞧見她含淚的藍眸時,臉色驟沉,“喲,美人怎麽還哭了?在下定會好好待你的。”


  “哭了?怎麽能哭了呢?”


  “既然如此,二公子便將她帶回去,好好哄一哄這位美人呐!”


  “既然如此,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多謝各位的忍痛割愛了。”


  聽見安瀟湘哭了的消息,二層之上的紅衣公子終於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走了出去,妖眸左右掃視了一圈,卻見那禮物盒中的安瀟湘早已不見了蹤跡,連同歐陽習習也消失了。


  高台上,老鴇正數著錢,笑的滿麵花枝招展。


  正在芷欲起身下樓時,從外傳來一陣龐大而窸窸窣窣的腳步聲,那力道大得幾近要將天香樓的門給拆了,“砰”的一聲,天香樓所有的門都被踹開了,一眾侍衛從外湧入。


  “都起開!查房!一個個都給我站好!”


  芷臉色驟暗,轉頭掃了一眼暗處,還未開口,淼沝水便自發出來認罪,“公子,屬下隻是不希望您日後會後悔,屬下自會領罰。”


  安瀟湘的消息,是淼沝水透漏給玻璃的,但意料之外的是,歐陽習習救走了她。


  歐陽習習將安瀟湘抱回馬車,用一條被褥裹著,第一時間便是灌她喝了一碗醒酒湯,吃了顆丹,還開始說風涼話,“瞧你們一個個被他禍害,不過是個小白臉兒,也值得你們這般前仆後繼。”


  安瀟湘緩了許久才緩過神來,她伸手摘下了自己臉上的麵具,露出那醜陋無比的傷痕。苦笑一聲,“我隻是沒想到,即便變成這般模樣,也躲不過這些個禍事,我當真從坊間流傳的那般,妖顏禍世嗎?”


  歐陽習習輕飄飄的瞥了她一眼,似乎並未被她的臉嚇到,又伸手接過那麵具,再替她蓋了上去,“若妖顏禍世長成你這般模樣,這天早變了。”


  可以說沒有嫌棄的言語表情,但是動作才出賣了他,歐陽習習也覺得她很醜吧?

  安瀟湘戴回麵具,抱緊了被褥,問了一句,“你這是要帶我去哪?”


  “夏宮,不然你想去哪?”歐陽習習似乎理所當然一般,搖著折扇聳了聳肩,“左右你與門主交情頗深,你想去哪兒,我送你一程。”


  又是修羅門門主,安瀟湘已經不止幾回聽到這個名諱了,對這個人也有了一些好奇。


  “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聽見歐陽習習的話,安瀟湘卻搖了搖頭,“但是可以確認的是,我不想回夏宮。”


  說著,安瀟湘突然緊盯著歐陽習習,認真地開口道,“你能幫我逃走嗎?離開夏國,去哪兒都可以。”


  歐陽習習已經不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話了,他當即便擺了擺手,“在下可不敢,夏無歸隻手遮天,說我帶你離開了,他許會頃刻間將我尚國給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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