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
所以說他並非一個愛國之人,卻也是名正言順的尚國二皇子,即便不管世俗,成日與大皇子一樣,流浪在星凜大陸每一個角落,唯獨不在尚國。
所謂的奪王奪嫡,在他們兄弟二人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一個想要逍遙自在,一個想要守候佳人在側,整個尚國,僅有那尚國君王一人獨守。
安瀟湘又看了他一眼,笑了,“你好歹也是個二皇子,怎會如此膽小如鼠?”
安瀟湘這般的形容,讓歐陽習習挑眉,“究竟去哪兒?”
“隻要不是夏宮,哪兒都行。”
安瀟湘實在不願這般狼狽的模樣出現在夏無歸的麵前,若是此時她的眼前有一份與夏無歸的和離書,她定然會毫不猶豫的簽下去,從此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分道揚鑣,各自相好。
拖累夏無歸的同時,也在拖累她自己,夏無歸的確有一些瞬間讓她很感動,但也僅僅是感動過罷了。
而此時,馬車外的琉璃終於忍不住了,“主子,這轉了第三圈兒了,咱們究竟在哪兒落腳?”
歐陽習習看了一眼臉色不太好的安瀟湘,似乎想起了一個地方,他敲起折扇,“那倒是個不錯的去處。”
天色慢慢變暗,但安瀟湘的下落仍然沒有半分線索。
玻璃麵色難看地稟報著,“天香樓的所有人都抓來盤問了,聽說有個新來的花魁,戴著麵具…身…身段極好,手…手感極…佳……”
接下來的話,玻璃即便不說,夏無歸也能聽得出來。
能從那些個嫖客口中說出的身段極好,想必是所有人都見到了安瀟湘的曼妙,並且有不少人都是上了手的。
言至此處,玻璃又接著道,“聽說王後醉了酒,被人用三千金買走了…屬下已命人拆了天香樓,那些個動過手腳的人押入了刑司,皇,可還要像上回一般,張貼通緝令?”
每一回安瀟湘失蹤,自家皇都會精神緊張,或是消極,或是崩潰,終日醉酒,如今的沉寂倒是與以往不同,才讓玻璃覺得格外心慌。
“罷了,”良久,那王座之上的帝王才開口,卻又在玻璃即將退下時,又添了一句,“刑司的人,拔了指甲,流放平原。”
“是,那王後…”
“不必找了,王後若還想回來,自然會回來的。”
偌大的庭院中,有一縷蓮池,裏頭蕩漾的清澈的水流,綻放著一朵一朵的蓮花。
此時的蓮池中,蕩漾著一隻小船。安瀟湘坐在小船中,若有所思地劃著水,又一邊晃蕩著腿。
她也不知道該去哪兒,今兒該去哪,明兒該去哪,後兒該去哪,夏宮真的是她的家嗎?
安瀟湘感覺自己陷入這種迷茫之中,已經很久很久了,但是從來沒有一個人給過她正確的答案。
自己還是個孩子,如何生孩子,養孩子,再與比自己大一半兒的夫君日夜朝夕,她做不到,許是因為她的不忠,又許是因為她內心的稚氣難脫。
她篤定了自己,不適合踏入婚姻,至少此時的她不適合。
而夏無歸也不適合做她的終身伴侶,他狂妄自大,占有欲極強,喜歡獨攬下一切,卻並非她的意願。
可是,天下的百姓都瞧著呢,瞧著這個夏國王後,瞧著這個黑衣大人該如何挽回局麵,又如何跌下神壇。安瀟湘想:她終究在不該承受這些的年紀,承受了一切!
想著,安瀟湘又默默仰頭望天,戰術後仰,躺在了小船上。
或許靜一靜也好,能讓她理清了思緒,看清了前路。
此時,蓮池正上方,搭著兩張躺椅,上頭坐著的正是歐陽習習與諸葛明空,他眉心緊皺,語氣極不友善,“你可知道,將她帶來明王府,會為本王帶來多少禍事?”
歐陽習習聳了聳肩,風度翩翩的搖著折扇,無所謂地道,“左右她為你帶來的禍事兒,也不止一件兩件了,再多幾件又何妨呢?”
這番理直氣壯的言語,讓諸葛明空語塞,慢聲道,“要是日後被發現了,本王便說不知道,都是二皇子帶來的。”
歐陽習習似乎被他逗笑了,一個翻身便靠住了側臉,吊兒郎當的開口,“兄弟我為你帶來一個美人兒,你還不高興了,仔細瞧瞧,這可是你從前求之不得的大美人!”
聞言,諸葛明空還真直起身子,多瞧了兩眼蓮池中的安瀟湘,隻清淺地掃了一眼,又躺了回去,言語淡的不能再淡,“許是從前我眼瞎了。”
這番話說出來,讓歐陽習習險些噴笑出聲。要知道,諸葛明空可是從未如此直白的罵過一個人,而今日安瀟湘很榮幸的成為了第一個。
見歐陽習習憋笑的模樣,諸葛明空的回答似乎也很理直氣壯,“怎麽?這個女人無才無德、水性楊花,當初能瞧上她,是本王眼瞎,不怪她。”
細想了一下,歐陽習習慢悠悠地道,“其實呢,她也是有許多好處的,瞧瞧,她廚藝也好,身段也好,先前容貌也還不錯……”
“兄弟,我覺得你說的也不錯。”歐陽習習說著說著,自己也說不下去了,一瞬之間變了陣容,與諸葛明空占了統一戰線,“但是,即便這個女人一無所有,無才,無貌無德,但她就是有魅力,把弄著世人的心。”
不錯,即便安瀟湘一無所有,還是有一大堆人會圍著她團團轉,或許這就是因為她是主角吧。
安瀟湘就安心地蝸居於明王府,卻悄悄地將橙子招來身邊,連墨白也沒告訴。
畢竟墨白墨華是親兄弟,難免他們會透口風,但即便如此,還是被夏無歸覺察到橙子不見了。
今日照例的稟報,橙子遞上了一個小錦盒,“主子,這是皇讓我交給你的,他說您想回便回,不想回他也不勉強。”
“是什麽?”安瀟湘撇了錦盒一眼,故作漫不經心的道,“它們該不會跟來吧?”
安瀟湘是害怕夏無歸將她抓回去軟禁罷了,畢竟從前一出這種事兒,便會有軟禁的事兒發生,屢禁不止,但大多數原因還是安瀟湘自己的意願。
橙子搖頭,“這是什麽我也不知道,皇隻命人將這東西交給我,其他的都沒多問。”
安瀟湘打開錦盒,卻見裏頭靜靜的躺著一枚丹藥。天機門的東西,活死人,藥白骨,無所不能。
“這玩意兒當真管用嗎?”安瀟湘拿起那藥,捏在手中,卻沒吃。隻是眯起了左眼,又眯了眯右眼,試探著自己的眼睛。
左眼,右眼,似乎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比起往日……
“天機門的東西自然好用。”橙子自然而然的點頭,似乎並沒有想到其他的層麵,接著稟報道,“過多幾日便是公主的生辰,公主說好幾日沒瞧見您,哭著鬧著找您。”
“墨兒的生辰…你得空回去同墨兒說,說母後出宮買生辰禮物送她,得了空便回去見她。”
“還有您上回讓我尋的宮女冊子,我也一並帶來了…啊!”
安瀟湘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拋了拋手中分量十足的藥丸,以迅雷不及耳的速度,朝著橙子的腦袋便扣了下去,迫使她咽下了那顆藥丸。
橙子被驚得直退後兩步,卻為時已晚,那丹藥入口即化,她滿麵錯愕,“這是什麽.……”
安瀟湘退後兩步,霍然露出意味深長的笑,“你知道了我這麽多事,自然是……殺人滅口啊!”
橙子聞言,似乎顯得很驚訝,卻還是徑直將頭垂了下來,“橙子的命早已是主子的,死又何妨。”
這幅忠心耿耿的模樣,讓安瀟湘笑容霍然消失,又圍著她走打量著她,“麵對我這種落井下石、冷血無情的人,你為何還要如此忠心耿耿?”
橙子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般,麵色霍然沉了幾分,往後躍了兩步,“你是誰?”
而此時,許是丹藥起了作用,橙子雙腿一軟跪倒在地,雙手抱著頭,狀似很痛苦的模樣,而雙眼、耳側、嘴邊都開始滲出鮮血,越漫越多。她邊咳血邊喚著,“為主而亡,我絕不悔。”
似乎沒想到橙子的反應這般激烈,安瀟湘上前兩步將之攙扶起來,卻見她雙眼一合,徑直倒在了安瀟湘身上,險些倆人都沒站穩,安瀟湘雙手抱著橙子,踉蹌了兩步靠在了牆沿上,才鬆了口氣。
明王府平日清冷,三日有兩日見不著諸葛明空,不是在巡視懿城便是在兵營杵著,明王府更是除了守衛半個下人都沒有,所有的安排都要安瀟湘自給自足。
好在歐陽習習三天兩頭三天兩頭過來轉悠,為生活添了樂趣,主要是安瀟湘喜歡看歐陽習習與諸葛明空比武的場麵,那叫一個驚天動地。
將橙子擱在了屋裏頭,安瀟湘便入了灶台,切齊了蔬果,蒸起了新品種的糕點,歐陽習習便聞風而來。
安瀟湘頭也沒回,聽見那吊耳郎當地搖著折扇的聲音,便曉得來人是誰,並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記得洗手。”
她早已習慣了歐陽習習,三天兩頭的來蹭飯吃。
見安瀟湘一如往日的淡然,歐陽習習隻覺得她脾氣淡到有些過分了,調侃了一句,“想來,那日的事情半分都沒有影響到你,真是個冷血無情的女人。”
“我冷血無情?”安瀟湘轉過身隨意的撇了一眼歐陽習習,“那我應當如何?痛哭三日三夜?還是回去求他饒了我?”
說實話,安瀟湘的心頭始終沒有太大的起伏,但那一日被眾多嫖客輕薄,她的確是怕哭了,除了躲起來,她無所適從,也不知該如何麵對自己。
歐陽習習雖對安瀟湘的言論觀點嘖嘖作奇,卻還是十分誠實地伸手拿過了美味的糕點。
吃飯不積極,腦袋有問題,雖說安瀟湘腦袋有點問題,但她做出的美食的確值得一提。
安瀟湘回頭,並沒有看歐陽習習,而是撇了一眼門外,不徐不疾地放下了手裏的菜刀,“來便來了,為何還帶了個尾巴?”
門外躲了許久的千隴默默探出腦袋,訕訕一笑,極具求生欲地擺手,“王後,您放心,我來的事兒,絕對沒讓任何人知道。”
“你覺得我會信嗎?”安瀟湘不以為然,又轉頭看回偷吃糕點的歐陽習習,“說吧?她給了你什麽好處?”
歐陽習習似乎才想到自己帶來了一個人,當即故作優雅翩然地放下了手中的糕點,又展開了那副折扇,笑的風流倜儻,“既是美人所求,在下自然有求必應。”
“所以她求你,你就帶她進來了?”得到歐陽習習的點頭之後,安瀟湘毫不猶豫的便抬腳一踹,“滾滾滾,以後別來找我了。”
歐陽習習自然沒被她踢到,卻還是裝模作樣的退後了兩步,似乎有些氣惱,“在下好歹是你的恩人,你應當好吃好喝的供著在下才是……”
安瀟湘仍是毫不客氣,“行,吃飽喝足,最後一餐,我送你離開千裏之外。”
見歐陽習習被連累,千隴似乎有些掛不住笑臉,卻還是趕忙先說了正事,“王後,那丹藥您吃了嗎?”
“吃了,”說完,她又添了一句,“我不想見任何人,你走吧,把明王府外的人統統帶走,任何人。”
千隴笑容越發尷尬,卻見安瀟湘似乎半分迂回的餘地都沒有,隻能點了點頭,“王後,即便您不顧及皇,也得顧及一下公主,不日之後,便是公主的生辰,公主還是很想您的。”
安瀟湘猜的不錯,明王府外的確被層層包圍,並且該來的來了,不該來的也來了。
怪不得諸葛明空回來的少了,竟是被勒令,連自己的家門都不能入了。
安瀟湘似乎被說動了,頓了頓身形,“好,我知道了,墨兒的生辰我定不會缺席。”
當千隴正在為自己的成功暗自竊喜時,安瀟湘又一次拋下一番話,“讓明王府外的人滾,你也滾,通通給我滾。”
千隴還想說些什麽,便被轉過身來的安瀟湘的臉色嚇了一跳,隨即灶房響起了哐啷哐啷的各種聲響,不到半柱香時辰,千隴便抱頭跑了出來,隨之而來的還有一眾鍋碗瓢盆與安瀟湘的叫喚,連同歐陽習習也被牽連,一同跑了出去。
歐陽習習搖著折扇與頭,似乎極為可惜一般,“好好的美人,竟被這般糟踐,千隴姑娘,在下……”
正要與千隴搭訕,墨華便不知何時出現在千隴身前,擋住了他的視線,並且毫不客氣地道,“尚二皇子,小人與內人還有要事纏身,告辭。”
歐陽習習的確是個好說話的主兒,最會縱容女人撒野,卻也瞧不得男人無禮,正擺手欲喚住二人,卻見二人走得極快,已然沒了蹤影,便又搖頭晃腦地將方才的事拋之腦後,“一個兩個的,竟如此無情,女人果真絕情呐……”
墨華、千隴行至陰暗角落,墨白便湧了上來,迫不可耐地問道,“嫂子,見到了嗎?”
“王後見著了,橙子沒瞧見。”千隴如實回話,讓墨白又急躁了些,卻隻能朝風揮拳。千隴有些苦惱叉腰,“皇讓我們將王後請回去,這還未開口便被趕出來了,咋辦?”
墨華麵無表情地說出以往慣用的路數,“不然.……咱蹲在門口,等王後出門,咱再請王後回去,實在不行就拿麻袋一套了給綁回去?”
話剛說出口,便被千隴與墨白同時翻了白眼,“王後如今喜怒無常,雖說你我都摸不透王後的性子,但你也曉得,若當真這麽做了,王後回頭會放過我們嗎?皇也會幫著王後砍我們的頭!”
於是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