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駐守在明王府外一個時辰後,墨白實在忍不住,“不行,我還是得去找一找橙子。”


  另外兩人趕忙攔住他,墨華更是麵無表情地道出了無情的真相,“你也不瞧瞧王後如今的狀態,王後若是讓你進這個門,我便不姓墨!”


  墨白隻覺得一籌莫展,又一次看向千隴,“嫂子,皇便是瞧準了我們幾人與王後相熟,可即便相熟,王後也不認得我們了,我們又如何去套近乎?”


  千隴聳了聳肩,“總之王後一日不回宮,你我三人便一日駐守在明王府外,一步都別想離開。”


  “那嫂子,有沒有將小公主的事兒告訴王後?王後雖說如今六親不認,卻還是對小公主十分寵愛的。”


  “……說了,王後隻告訴我定會赴公主生辰,可距離公主生辰還有好些時日,我們總不能在這睡草垛子吧?”


  於是三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此時頭頂的屋簷瓦片響動了一下,眾人紛紛抬首,便瞧見橙子蹲在那裏出不知偷聽了多久。


  三人麵麵相覷之後,閉上了嘴,僅有墨白的視線還緊緊盯著橙子,那焦灼熱烈的目光幾近將人灼燒,炙熱難掩。


  橙子麵上附著那如往常一般的霜紗,目光卻直勾勾的看著墨白,帶著讓人難以言容的情緒,轉瞬即逝。片刻之後,她毫不猶豫的轉身跳下了屋簷,又一次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墨白想喚住她,卻被墨白一如既往麵無表情地拉住,“她若真想見你,何必在那偷聽那麽久,直接跳下來不就得了?”


  話雖無情,卻十分真實,讓墨白沮喪地聳拉下肩。


  庭院之中,安瀟湘不小心切到了手,遠遠的聽到了一陣聲響。她抬起頭,眼前的身影似乎有些模糊,但隨著越走越近,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見橙子迎麵走來,她毫不在意地將鮮血淋漓的手含入了口中,卻被橙子焦急的喚住,“主子,怎麽傷了手?”


  說著,橙子便不知從哪處摸出了膏藥與繃帶,動作流暢自如的替安瀟湘包紮好。


  整個過程,安瀟湘的眼神都帶著探究的意味,直至傷口被包紮完整,她才淡淡回道,“不小心切到手了。”


  安瀟湘雖說手無縛雞之力,毫無殺人的天賦,切菜的手藝卻極好,雖說橙子從前未見著,卻也從口口相傳之中得知,安瀟湘的刀法的確極好。


  懷著這般的疑惑,卻見安瀟湘目光直勾勾的,她當即轉移了話題,“明王府已然被包圍了,墨華它們似乎在守株待兔,等著您出去。”


  “守株待兔又如何?他們若是敢破門而入,早已闖進來了,何須等到我出去?”安瀟湘依然在打量著橙子,漫不經心地說道,“你方才去外頭轉了一圈,瞧見了什麽?”


  說白了,他們就是仗著勢力龐大,無法無天,而安瀟湘則是仗著夏無歸的寵愛,不聽眾人言,任性妄為。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憐了中間這些個被甩來甩去的人。


  安瀟湘隻感覺此時的自己是條鹹魚,卻隻想做自由自在的鹹魚,不想做夏宮中的鹹魚,雖說鹹魚在哪兒都一樣,但她覺得不一樣,就是不一樣,待在夏宮中,總有種莫名的壓迫感,偶爾一瞬間,會讓她有一種窒息的錯覺。


  “它們接下來許是想用小公主脅迫您回夏宮……”迎著安瀟湘的目光,橙子終於忍不住跪了下來,“主子,方才的丹藥,是星凜尊者耗盡心血為您製成的,您竟給了我,我……”

  說著,橙子落下了淚來,哭得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般,一顆接著一顆,打濕了地麵。


  “別哭了,快起來吧。”安瀟湘微微扶了一下,便叫橙子哭得更為大聲。


  橙子二話不說便給安瀟湘磕了好幾個頭,行了六跪六拜大禮,“主子的恩德,橙子生死以報!”


  安瀟湘的唇畔似乎揚起了一個弧度,“看得清楚嗎?”


  橙子隻是含著眼淚,重重點了幾下頭,才肯爬起來,“主子,這藥給了我,您的眼睛…”


  “放心,我的眼睛清明得很,這藥是從星凜尊者那騙來的,”安瀟湘看著橙子的臉,似乎有了一瞬間的恍惚,“橙子,我前幾日似乎看到了一些東西。”


  看到了一些東西……


  橙子麵色驟變,又回憶起安瀟湘這些時日反常的舉動,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又緊張又害怕的情緒,“主子,您記起來了嗎?不論您要作何決定,橙子定當生死相隨!”


  看橙子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安瀟湘又陡然轉移了話題,“你方才說,墨華要用墨兒脅迫我回宮?”


  提及夏墨,安瀟湘的語氣驟然一變,與方才的隨和截然不同,隱約可見的森冷。


  橙子點了點頭,想起那人堆之中的墨白,又搖了搖頭,“興許他們隻是說說罷了,他們不敢這麽做的。”


  他們的確不敢這麽做,若真將夏墨給捆來威脅安瀟湘,先不說安瀟湘會將他們怎麽樣,夏無歸定頭一個衝出來,叫他們砍成麻醬,隨後星凜尊者再將它們扔去喂狗。


  這一切都是有可能成立的。


  想到此處,安瀟湘的麵色逐漸緩和了些,卻又驟然沉了下來。


  她倒是忘了,夏墨身邊還有個心思不軌的星凜尊者,若他先回宮,將那個老不正經的家夥趕回天機門,那她還出的來嗎?


  安瀟湘又問,“星凜尊者走了嗎?”


  “丹藥煉製完後,老師爺便離開了,短時間內應當不會再回宮了。”


  走了便好,也省得她整日心煩這個老王八蛋待在夏墨身邊心懷不軌,偏偏她每每都無可奈何,想將他趕走,已非一日兩日的想法了。


  於是安瀟湘的心情又陡然好了許多,她掃了一眼遠方朦朧的昏黃,稀疏模糊的樹影,“我還是頭一回陪墨兒過生辰,做母親的我該送什麽別樣的生辰禮物,才顯得與眾不同?”


  安瀟湘摸了摸下顎,“好,那我去逛一逛懿城的夜市,瞧瞧如今興什麽個玩意兒,我要通通買來送給墨兒。”


  這諸葛明空,是當真不敢回明王府了,直接將行李收拾收拾,住在軍營了,整個明王府好似空蕩蕩的庭院一般,除了守門的侍衛,半個人影都沒有,一到夜晚便靜悄悄的,毫無人聲。


  安瀟湘尋思著得換個地方了,這才住了沒幾日,便通通堵在門外,不肯讓她出,也不肯讓別人進。


  安瀟湘貼近牆角,便聽見牆外傳來幾聲啪啪的聲響,她走近一聽,恰好聽見墨白的一聲,“啊哈!我贏了,嫂子,給銀子!”


  “連環牌?也虧的你小子手氣好,能摸出這般的絕世好牌,給給給,再來一把,發牌!”


  “喏,五個銅板,我可沒欠你的了。”


  “哎哎哎,把牌放下,別以為你們是夫妻就想出老千!”


  安瀟湘:……


  她以為可以趁著夜色正濃,偷偷溜出去逛夜市,怎料這三個家夥竟在這通宵打牌,她此時若是偷偷翻牆頭……她已經能想象到那震耳欲聾的情景了。

  正當安瀟湘想轉身找另一個牆頭時,牆外那打牌打的正興起的三人忽然沒有就聲響,騰的一聲將椅子打翻在地。


  隨後,一聲又一聲,整整齊齊,撲通一聲跪下的聲響,伴隨著一聲驚呼,“小公主!”


  似乎意識到自己太過大聲,墨白趕忙捂住自己的嘴,轉頭看向千隴與墨華,卻見他們也是一臉茫然的模樣,“你們瘋了?真敢將公主綁來威脅王後嗎?”


  千隴也是不敢置信,滿目茫然,“我還以為是你幹的,小公主究竟是誰綁來的?”


  夏墨來了?


  於是剛準備掉頭走人的安瀟湘,又轉過身貼回來牆頭,靜靜的趴在那兒偷聽。


  幾人越吵越摸不著頭腦,夏墨笑眯眯地揚起了嘴,“是墨兒自己要出來找母後的,墨華墨白叔叔,千隴姨娘,千萬不要生墨兒的氣。”


  夏墨親昵地將每個人的稱呼都喚了一遍,便讓人舍不得再責怪她,隻能左右掃視著皺眉,“是誰帶你出來的?”


  夏墨似乎有所顧慮,隨後又似受到了何種鼓舞一般,如一的說道,“是墨兒自己出來的!墨兒已經四歲了,知道回家的路!”


  “小公主究竟是如何溜了出來?不可能啊!”


  “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皇知道小公主自己偷溜了出來,會將我們抽剝一層皮的!”


  於是墨華千隴二人是片刻不敢耽誤,當即命人喚來了轎攆,想將夏墨塞上轎攆帶走,卻被她死死的扒拉住衣角,“千隴姨娘,墨兒就想看母後一眼,你就讓墨兒見一眼母後吧!求你了!”


  這話說的,讓千隴當即便跪了下來,“公主,您這是折煞屬下了。”


  既然不敢動作太重,怕傷了夏墨,動作太輕,又拽不動夏墨,於是便隻能僵持在此處。


  千隴又哄著夏墨,“公主,您偷溜出來的事兒,有人知道嗎?有沒有碰見看起來壞壞怪怪的人?”


  “你們算嗎?”


  眾人:……


  安瀟湘轉頭看了一眼橙子,橙子當即會意,又跳了出牆頭。


  看著突然出現的橙子,三人覺得不可思議,而夏墨一眼便認出了常年跟隨於安瀟湘身邊的橙子,“橙姑,母後要來瞧母後,母後呢?”


  橙子自然而然的向三人拱手,行了個禮,“幾位大人,我家主人想見小公主,小公主也想見我在主人,既然如此,由我帶進去幾日,應當沒有問題吧?”


  這麽說的確是沒有什麽問題,但既然還是有些顧慮,墨華與千隴對視一眼,同樣的猶豫,“橙姑,不然還是待我等回宮向皇稟報……”


  橙子當即便打斷道,“難道你要瞧他們母女分離?”


  說起頂撞起人來,橙子是半分不遜色於任何人,這都是安瀟湘給的底氣,以及,她隻忠於安瀟湘。


  而這時站在墨華與千隴身邊的墨白,扭頭看了看身邊的人,再看了看對麵的橙子,頓然感覺有些不對勁,三步並作兩步跳到了橙子身邊,“不錯,難道你們還忍心看他們母女分離嗎?”


  墨華、千隴:……


  雖然很不想說墨白的見色忘兄嫂,但二人堅持道,“並非我真想如此,的確是此事重大,需稟報才…”


  橙子當即便牽著夏墨,要轉身離開,立刻便被人攔下,“說了不行便是不行,你們不想要腦袋,我們還想要腦袋。”

  安瀟湘手底下的人太任性了,與安瀟湘一樣任性,隻怕護不好夏墨,屆時受責罰的又是他們。


  於是幾近所有人都圍著橙子、墨白,不可讓它們離開半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輕功如何了的,於千萬人眼皮子底下消失,並非難事。


  又僵持了好一會兒,橙子似乎妥協了,鬆開了夏墨的手,翻牆跳回了明王府。


  墨白左右掃視了一眼,頓然有些尷尬,千隴才忍不住說了他一句,“你能不這麽做嗎?小公主丟了,我們腦袋可就保不住了。”


  而此時,牆的另一邊橙子,慢慢彎起了嘴角。


  街道上,安瀟湘喬裝一番,溜出了名王府,買了一串糖葫蘆,邊走邊啃著。


  拉扯夏墨,看似胡作非為,實則聲東擊西。她早就看這些個包圍明王府的人不爽了,終於有機會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了。


  安瀟湘獨自逛著市集,感受到了久違的自由,於是開始放飛自我。


  猜燈謎、字謎,投壺、畫紙人,雖說一個都沒做好,但她還是很開心,“該挑哪一個送給墨兒?”


  安瀟湘想送一個與眾不同的生產禮物給夏墨,到時候也別說她這個生母刻薄,舍不得拿出好東西。她想將這些東西攢了攢,與她擁有的所有東西,等到夏墨出嫁的那一日,全部都當做嫁妝送出去。


  墨兒的婚典定不會比百裏忘川差。


  想著,安瀟湘就開始沾沾自喜,絲毫沒注意到身後的人群逐漸退散。


  直至最後一個百姓的離開,安瀟湘才感受到身後的靜謐,轉身望去,便瞧見一片空曠。


  安瀟湘感覺到不對勁,卻已來不及後悔,有些懊惱自己今日衝動,出了明王府的安全區域。


  安瀟湘四下掃視著,心頭不由得緊張。用腳趾頭想,她都能想到這個局麵是誰摳出來的。


  以那個人往日的德行,她很確信,他的確敢這麽做,但安瀟湘也不曉得,他是哪來的底氣,竟敢不遮不掩的在夏無歸的眼皮子底下與之作對,難道他當真隻手遮天了?

  左右她的存在也是給夏無歸找麻煩,讓夏無歸煩,她自己也煩,不如幹完今日這一票,遠走高飛罷了。


  雖是這般想著,看著眼前的情景,安瀟湘還是忍不住咽下一口口水,挨著巷口,慢慢的向前走了幾步,“我可不怕你,你……”


  話音未落,安瀟湘便猛然被人扯住了胳膊,一把拉住了巷口,隨著一身驚呼,街上又恢複了一片靜謐。


  而巷口之中,身後的紅衣公子摒棄了以往的優雅從容,此時的他早已按耐不住,如狼一般撕扯她的衣衫,二話不說便迅速進入了主題。


  安瀟湘被這突如其來弄得措手不及,不敢太過張揚,硬合著嘴不肯叫出聲。


  而整個過程,她都是背對著他的,身後不斷地聳動,讓她忍不住轉過了臉,卻被他一把扣下來一塊兒麵具,嚴絲合縫覆在了她的臉上,遮住了那醜顏。


  安瀟湘忍住言語中的顫意,雙手趴在牆上,口中言語譏諷,“原來你大費周折,隻是為了這事兒。”


  身後的男人嗓音帶著幾分低沉的意味,又一如既往的從容不迫,帶著勾人心弦的尾音,慢笑道,“小安兒,前幾日你可是享受著,今兒怎麽又還起嘴了?”


  說著,他又加重了力道,讓安瀟湘幾番忍不住叫喚出聲,在靜謐的小巷之中來回蕩漾。


  “你究竟要怎樣才肯放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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