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夏無歸似乎收到什麽很貴重的寶貝一般,攥緊了些,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懷中。他垂下頭,看了一眼夏墨手中的錦囊,似乎想占為己有的模樣,讓安瀟湘往前一步,擋住了他的視線,有種警告一般的意味,“女兒那一份,想都別想,是我贈予她的。”
頗有權勢的人家,都送上了禮,連同青木流沅也露了臉,送上了一份禮品。
接受了朝臣跪拜,安瀟湘才算回了宮,而夏無歸還在處理宮外的事。聽聞百姓瞧見了安瀟湘,起初是不敢起,後來回過神來,已是軒然大波,如今鬧得不可開交,非要給個交代。
諸葛隻回朝這個大消息,也驚的朝臣上下軒然大波,要知道夏無歸給他的定義,就是很多年前便已經失蹤了,也許死了也許沒死。
至於第一公子那個旗號,哪個官會去摻和商場裏頭的事兒呢?
天色逐漸變暗,安瀟湘靠著長椅淺眠,霍然被一道身影驚醒。她抬眼望去,起初視線有些朦朧,但後麵便認了出來。她瞧見一個熟悉的身段,正是諸葛隻。
安瀟湘慢慢站起身,並沒有給他好臉色,“好大的膽子,如今在夏無歸的眼皮子底下,竟連夏宮都能來去自如了嗎?”
諸葛隻仿若未聞一般,一邊上前一邊解著自己的衣帶,隨意地拋至一邊。
安瀟湘有些慌亂地瞪大了眼,“你敢?”
她的確沒想到,諸葛隻竟真的敢在瀟湘宮,在夏無歸的眼皮子底下,夏無歸勢力範圍之內,對她做這種不軌之事,難道如今的他當真隻手遮天,無法無天了嗎?
而諸葛隻依然一步一步地往前,解開著精美華貴的王袍,陳盼掛著耐人尋味又漫不經心的弧度,“小安兒,猜猜芷,敢不敢?”
來都來了,怎會不敢?連在孩童麵前都不知收斂,禽獸不如。
安瀟湘用盡全力的奔跑卻被那道妖息覆了過來,仿若劈天蓋地的絕望,侵襲而來。
難道真的沒有人能幫她解脫出來了嗎?
而瀟湘宮外也是一片混亂,歐陽習習被邀請入宮,瞧見千隴在瀟湘宮前守著,於是上前搖著折扇搭訕,“千隴姑娘,又見到你了,還是如往常一般美麗。”
千隴輕飄飄的瞥了他一眼,先行了個禮才道,“二皇子,我夫君便快要來了。”
歐陽習習仿若沒有聽到她話語中的意思一般,還是笑的那般風流倜儻,“無妨,在下帶了茶水,便在這兒邊喝邊等吧。”
說著,歐陽習習擺了擺手,身後跟隨著的琉璃立即便命人扛上了茶水桌案,正在瀟湘宮前悠哉悠哉的喝起了茶,“千隴姑娘,當真不與在下飲一盞茶嗎?”
千隴連看也沒看他一眼,目光直視前方,“不必了,多謝二皇子美意。”
於是歐陽習習開始展示他的撩妹技巧,拿出了一顆頂好的東珠,在千隴的眼前晃悠,“與在下喝一盞茶,這顆明珠便是千隴姑娘的了。”
顯然是摸透了千隴的喜好,即便千隴再怎麽不願意,看到那東珠,還是忍不住醞釀哈喇子。
這顆東珠……東珠……
想起了墨華每日會給她的一千兩零花錢,於是千隴堅定地搖了搖頭,“不必。”
一頓飽和頓頓飽,她還是分得清的。
見千隴軟硬不吃,歐陽習習便厚臉皮的扯過了千隴的手,將明珠放在她的手心上,“這個明珠當是在下贈予千隴姑娘的……”
正在此時,一道強勁的內力隻衝而來,迫使二人分開,卻未傷到千隴半分。
下一瞬,墨華便麵色不善地擋在千隴身前,先行了個禮,“二皇子,屬下的妻子身子不適,屬下先帶她回去歇息了。”
說著,墨華便拉著人就要走,歐陽習習怎會錯失這個好機會,當即便展開了折扇,微微一揮折扇飛舞而出,砰的一聲砸爛了瀟湘宮牆,狠狠卡在了宮牆的縫隙之中。
“不如與在下飲了茶,再走?”
歐陽習習的厚臉皮與無恥程度早已傳遍了整個星凜大陸,眼前這種行為他早已重複過無數次,早已習以為常,惡臭青年。
於是,歐陽習習成功激怒了墨華,兩個人就在瀟湘宮前打了起來,絲毫沒有注意到瀟湘宮內也是一片混亂。
打了將近半個時辰,二人才消停下來,而姍姍來遲的玻璃麵色肅然,又不能責怪歐陽習習隻能放他離開。
等歐陽習習離開後,玻璃才朝墨華開口,卻並非責罰,而是十分焦急,“你們可見到了淼沝水?”
淼沝水?
眾人紛紛搖頭之際,諸葛隻大搖大擺的從瀟湘宮內走了出來,滿麵戲謔的模樣,讓人不用猜想都知道裏頭發生了什麽。
玻璃麵色一變,當即便支起人攔住他的去路,卻並沒有他的動作快,三兩下的跳躍便消失蹤跡。
很顯然,他是有意從正門出來,有意讓他們瞧見,有意他們知道這一切。
千隴本想入瀟湘宮,又頓住了腳步,讓人攔在瀟湘前,低言道,“今日什麽都沒發生,我們什麽都沒有看到,聽懂了嗎?”
“是。”
玻璃的麵色更為沉重,“皇身邊的內鬼,是淼沝水。”
墨華麵色也是一變,“天機門的人,若是違背了主上,可是大過,怎麽可能……她怎麽敢?”
玻璃搖頭,“我也不敢相信是她做的,但如今罪證確鑿,隻待將之捉拿歸案……不必追了,她早已逃走了。”
“淼沝水…叛徒?”焱炎火不知何時出現在眾人身後看不見的角落,聽見這個真相,隻覺得不可置信,卻又串連幾回見到淼沝水時的畫麵,隻覺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
焱炎火策馬駛過一片混亂的懿城,徑直去往城郊。
而諸葛明空此時正帶領衛兵,挨家挨戶的勸阻不要反亂,見焱炎火路過,便叫住他,“焱炎火,替本王送幾個人去官府。”
焱炎火一扯韁繩,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城門,咬了咬牙,“王爺,屬下有要事纏身,去去便回。”
說罷,他便毫不猶豫地出了城門。
看著他焦急的模樣,諸葛明空也沒有氣惱,又轉過身處理自己的事。
馬上飛快地奔出城門,來到了一處偏僻的山郊,此處原本立著幾顆竹,曆經風霜,早已沒了蹤影,隻剩下一片狼藉。
焱炎火下了馬,牽著馬走入隱匿的山間,便瞧見那熟悉的身影,正在那等候著,似乎等了他許久。
見他來到,淼沝水微微一笑,“你來了,那我們便將當年的壺酒,挖出來一起喝了吧?”
焱炎火皺眉,卻也應了下來,找到那塊地,慢慢的挖了起來。
而淼沝水也慢慢說著事情的原委,“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我也沒有背叛主上,我的主上從來不是夏無歸。”
焱炎火搖頭,動作沒有停下來,“怎麽可能?當年天機門選主,可是泣血為誓的。”
“我知道你可能會不信,但事實就是這樣子的,我的主人是諸葛隻。”
焱炎火不信,言語越說越沉重,“你可知道背叛主上的後果…”
背叛主上,可是要受到的天機門懲戒的。
焱炎火的話好似今日走一遭,來是送她最後一程一般,讓淼沝水欲哭無淚,“先飲了酒再說吧?”
儲存了數年的美酒,一打開便是醉人的香氣,二人靜靜的飲,卻並沒有醉意。
飲完了,淼沝水才開口,“自今日起,你我便是對頭,若來日諸葛明空讓你殺了我,你會來嗎?”
還不待焱炎火開口,淼沝水便自己有了答案,“不必說了,我已經知道了,既然如此,今日一別來日,刀劍相向,莫要手下留情。”
說著,淼沝水便要起身離開,卻被焱炎火喚住,“師妹,當年你問我那個問題,我已經有了答案了。”
當年的……什麽問題?
淼沝水頓住了腳步,卻並沒有回頭,心中有了些許期待,卻又慢慢轉化為沉重,“但如今的我,已不想知道答案了。”
天機門的人不能背叛主上,諸葛明空若要他來砍她,他還是會來砍她,這是不爭而真實的事實。
說著,淼沝水伸手入懷中,取出了一樣小物件兒,輕飄飄的拋入方才挖酒時坑洞所在的位置,“我走了,就讓它在這兒埋起來吧。”
淼沝水離開後,焱炎火似乎才回過了神,他看向地麵上的小盒子,正是若幹年以前,他贈予她的胭脂盒。已被蜜蠟封了起來,遮掩了氣味,也遮掩了歲月。
他彎下身,想將原本的土壤埋了起來,卻又遲遲沒有動手,伸手撿起了地上的胭脂盒,放入了懷中,離開了此處。
瀟湘宮中,在諸葛隻離開後,她自己爬起來沐浴,將所有的衣衫搓洗,滿心皆是屈辱,麵上卻是麻木。
而此時,天已暗,夏無歸勉強將混亂處置,才回了宮,便聽聞瀟湘宮發生的事。
玻璃說出這些話時,滿心皆是沉重,“要不要派人追淼沝水,或是直接將諸葛隻抓來弄死?”
抓住了內鬼,鏟除了內患,抓住諸葛隻便不再是一件難事了。
夏無歸似乎猶豫了一會兒,搖頭,“孤不可再逼死王後,等王後開了口,孤再弄死諸葛隻。”
皇怎會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玻璃隻覺得氣憤,又無可奈何。
三日後,俺瀟湘總算聽到了一個久違的好消息。百裏忘川帶著她的新婚夫婿,回門了。
先是來宮中麵見了夏無歸,而後便馬不停蹄地前往了安柚兒的住處。安柚兒久久不生子的消息,早已送到了百裏忘川的手中,可路上遇到了幾批鯨鯊攔路,才耽誤的行程。
至於那些鯨鯊是從何而來,無人得知。
懷胎懷了十幾個月,安柚兒的肚子堪比裝下了三個西瓜,大的嚇人。
百裏忘川自將手搭在安柚兒的脈上,臉色便沒有好過,第一時間便是將那可什豕支開。
那可什豕起初是不願意,後來便被以婦人談話為由,趕了出去。百裏忘川麵色沉重,“許是碧玉回魂丹的滋補,你這裏頭懷了幾個大個頭,又遲遲沒有動靜,怕是懷了太久,留了死胎。”
似乎麵對這樣的困境,安柚兒半分也不懼怕,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我明白,我的命數至此,本來也是與閻王爺搶回來的命,如今該去還了。”
腹中胎兒一日一日的吸取著安柚兒的養分,若是再不生出來,屆時孩子大人都會有生命危險。若是如此,不如早早剖腹取子,還能留有一活口。
安瀟湘多少聽說過碧玉回魂丹,此時也並沒有深究,隻是又添了一句,“你真的不打算告訴他嗎?”
此處他指的是誰顯而易見,但安柚兒隻是沉默了一會兒,“等我離開,你們就告訴他,我被一幫殺手搶走了,連同死去的孩子,也一同搶走了。”
安柚兒好似為這一日準備了很久,倒沒有過分慌亂,隻是言語中的悲切遮掩不住。
“既然如此,拖一日便危險一日,今日便生了?”
身為醫者,百裏忘川是十分迫切的想讓安柚兒生下孩子,身為友人,百裏忘川是舍不得讓安柚兒離開的,但是拖一日危險一日,到時候不僅安柚兒活不成,連孩子也活不成。
安柚兒點頭,隨即一聲大喊,“相公!”
隨著一聲落下,那可什豕如箭一般衝了進來,速度極快,“娘子有何事?”
安柚兒微微一笑,“我要吃香瓜味的炸雞,記得加芝麻。”
“是,相公去去便回。”
說著,那可什豕一步一回頭,依依不舍的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安瀟湘便讓人將宮殿圍了起來,開始了這場秘密的剖腹產,得知此時的千隴,也很快前來助陣,幫助百裏忘川。
安瀟湘也是怕血腥的,隻是等在門外,等百裏忘川結束,在此前不讓任何人進入。
等房門再一次打開的時候,千隴一身血氣,滿麵慌亂,又很懊惱的流著淚,“糟了,碧玉回魂丹養大了孩子,吸幹了母親的心血,這個孩子就不該存在的!”
隔著一扇門,安瀟湘的都能聞到裏頭的血氣,不敢直視,也隻能幹著急,“是需要什麽東西嗎?我幫你們帶,你快進去救她!”
千隴滿麵淚與汗,“神芝草沒有了,碧玉回魂丹也沒有了……”
隨著屋內的最後一層呼喊,百裏忘川走了出來,也是麵色難看。她搖了搖頭,什麽也沒說,卻能瞧出絕望。
安瀟湘存了一絲希望,“孩子呢?”
百裏忘川歎息,上前拍了拍顫抖的千隴,“生了三個死胎,我們盡力了。”
三個……死胎。
正在眾人心如死灰之際,屋內又傳來一聲聲響,輕微卻很清晰,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廓之中。
隨即一聲嬰兒的哭啼聲傳開,越來越響亮。
百裏忘川隻震了一下,便迅速轉過身踏入房中,千隴也不敢閑著,趕忙入屋又一次將門關上。
又過了半個時辰,千隴打開門,手中抱著一個瘦小的嬰孩,“竟然活下來了。”
能在這種艱難的時刻活下來,也是這個孩子運氣好。
而此時,門外傳來一聲不小的動靜,摻雜著那可什豕的怒吼聲,“你們攔著我做什麽?我娘子的裏頭,再擋著我的道我就不客氣了!”
說著,外頭就傳來打鬥的聲音。
百裏忘川走出門,命人將安柚兒的身軀以及死胎,裹了起來,往後門逃走,再將方才的血跡揮灑在院口的每一處。
等那可什豕闖入,眾人早已做好了全麵的準備,不再憋住那洪荒般的眼淚滾滾而落,“方才闖入一批殺手,將安柚兒劫走了,還把孩子也搶走了,隻將他遺落了下來。”
說著,千隴將孩子展示給他看。
這一切的轉變太過於快,讓那可什豕有一瞬間沒回過神來,將手中的炸雞拋開,緩慢而顫抖的伸過手,接過了孩子。
百裏忘川心情沉重,“是個男孩。”
誰能想到三個死胎,有一個掙紮著活了過來,好在救得及時,留下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