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折在她身上
霍思遠接到段茵的電話時，他正在機場，準備親自給傑森接機。
??貴賓通道安靜，以致於他那一聲震怒的“什麽？！”顯得格外刺耳。
??他很快察覺到周圍的目光，緊壓著眉目匆匆走到一邊，壓抑著厲聲道：“你讓石頭接電話！”
??被喚做石頭的男人在電話那邊喊了聲遠叔。
??霍思遠：“到底怎麽回事？！”
??石頭先道了歉，快步走出去很遠才說：“我按照您的吩咐等在遠處，把空間留給了段姨和霍湘，中途我是看見車子好像晃動了幾下，但您吩咐過，隻要段姨不直接放了霍湘走，我就先不管，所以我也就沒過去。”
??“後來段姨倒是下車了，一副很著急的樣子說出人命了，我當時擔心是她們倆合起夥來想騙我過去暗算我，畢竟當時的時間點太敏感了，距離您吩咐我發照片給謝蘭霄的時間隻有幾分鍾了，所以我就站著沒動，然後段姨就又朝我跑了幾步……我剛走出兩步，就看見車子直接飆出去了。”
??霍思遠聽完，抬手摁住胸口緩了好幾秒，才咬牙問：“怎麽不去追？！”
??石頭沉默了下，聲音變得有點囁嚅：“因為您吩咐過，今天這事就是演一場戲，順便試一試段姨對霍湘到底是什麽態度，所以我……我怕節外生枝，是跟她們一輛車上來的。現在霍湘把車不要命地開走了，我和段姨反倒被困在這山上了。”
??霍思遠用最後一絲理智問：“我不是吩咐你們把她手腳都給綁了？！她到底怎麽開的車？！”
??石頭啞口無言，看了眼遠處同樣麵色灰敗的段茵，沒敢說讓霍思遠去問段茵。
??“抱歉遠叔，我沒想到這個霍湘看著年紀輕輕，能這麽猛、這麽對自己下得去狠手……”他趕緊又找補道：“不過遠叔你放心，我已經打電話聯絡了兄弟，他們已經趕過來去堵下山的路了，相信很快就可以把人捉住。”
??霍思遠想說錯過了這個時間點，找到人還有屁用！他之所以掐在這個時間點讓石頭給謝蘭霄發霍湘被“綁”的照片，就是因為一旦錯過這個時間點，謝蘭霄的手機一般都會交給他身邊的人保管，到那時候，謝蘭霄身邊的人但凡忠心懂事一些，霍湘被綁的消息就不會在談判期間遞到謝蘭霄手上！
??但是，這變故，勾動了霍思遠的殺心。他第一次開始正視霍湘，承認她確實不好對付。
??眼下，他和霍湘算是已經撕破臉皮了，如果讓霍湘回來，按照她那機心萬千的性子，以後一定不會放過霍家的。
??於是沉默了幾秒後他說：“找到人以後，把之前瑛國那次沒完成的計劃都完成吧。”
??他說完，驀地想起什麽，又說：“另外你盡快聯係人準備好找不到霍湘，霍湘自己回來後的緊急應對辦法。”
??石頭立刻道：“那我現在就抹消段姨跟著我一起來過這裏的痕跡。”
??霍思遠嗯了聲：“讓她趕去市人民醫院。”
??他掛斷電話一回身，剛好看見一個身材偏瘦、腦後紮著個辮子的外國男人被幾個人簇擁著，正四處張望。
??在這之前，霍思遠從未和傑森接觸過，隻見過照片，眼下一見他，還是立刻就認了出來。並且，他對這個一看就充滿了英式貴族氣息的女婿相當滿意，臉上當即漾出一個熱情欣喜的笑容。
??“傑森！”他快步朝傑森走過去，朝他揮了揮手。
??在霍伶的要求下，霍思遠還特意練過用更加純正的英音喊傑森的名字，所以他一出聲，傑森立刻朝他看過來。
??霍思遠臉上笑容更大，步子卻緩了些。
??傑森盯著霍思遠看了兩秒，也露出笑意，一邊朝霍思遠走一邊伸出手。
??霍思遠得過霍伶的囑咐，知道傑森雖然很講究禮儀實際卻不太喜歡被人觸碰，所以霍思遠隻極短地與他虛握了下，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握完手，他極快地側身讓在一邊，做出一個請的手勢，完全不似一個未來丈人和一個長輩的樣子。
??傑森的反應就要淡很多，目前為止也就跟霍思遠說了句四個字的中文：“您好，幸會。”
??眼下霍湘不知所蹤，霍思遠也不敢再提項目的事了，哪知傑森卻主動問起。
??霍思遠隻好硬著頭皮道：“眼下出了點變故，不過咱們還是可以先過去看看情況。”
??……
??因為有謝蘭霄親自坐鎮，商務談判比預期的順利，雙方議定細節後，謝蘭霄提出宴請邀請，並順勢請了這次峰會中比較知名的其他幾家企業的人。
??宴會定在晚上，所以謝蘭霄先回了一趟公司。
??商業談判結束，他要立刻趕回公司就這次談判結果召開一個緊急的高層會議，分派部門任務。
??他從談判的酒店出來，坐上車子後就疲憊地鬆開領帶，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他昨晚沒休息好，一上午又精神極度緊繃，這會隻覺頭疼欲裂。
??陸珈桉坐在副駕駛，麵上喜色難以掩飾，他回頭看了眼謝蘭霄一眼，忙在中控台上調了更適宜的溫度，方便謝蘭霄休息。
??哪知道他剛忙完，謝蘭霄就在後座問他：“我手機呢？”
??陸珈桉心頭一跳，但想到談判既然已經結束，還是把手機遞給了謝蘭霄。
??謝蘭霄接過手機，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未接電話。
??他記得昨晚自己洗澡的時候，霍湘給自己打過一通電話，隻不過後來他回過去，霍湘沒接，他以為她睡著了，就沒有再打，但他在微信上給她回了一個問號。
??早上起來，一直忙著商業談判的各種事，他把這事給忘了，所以當他打開跟霍湘的聊天對話框，發現霍湘仍舊沒有回複消息的時候，他眉心驟然就攏了起來：就算霍湘貪睡，這個時間點也該醒了。
??謝蘭霄一邊撥了霍湘的電話，一邊吩咐開車的秘書：“停車。”
??陸珈桉轉頭，正想問謝蘭霄要幹什麽，謝蘭霄沉聲吩咐他：“你先回公司準備開會的事宜，做好我趕不回來、你主持全局的準備。”
??陸珈桉張了張嘴，剛想拒絕，但又沒敢說出來：其實謝蘭霄早就說過，梨城的公司走上正軌後，讓他時刻準備好全麵接手。
??眼下謝蘭霄隻是讓他獨自主持一個高層會議，他也隻有照辦。
??但……
??陸珈桉沒忍住：“霄哥，你要去市人民醫院？”
??謝蘭霄盯他一眼：“還不下車？”
??陸珈桉心內歎息一聲，除了心疼謝蘭霄外也沒辦法，乖乖下車了。
??他剛關上車門，車子就往前急駛而去！
??……
??回市區的車上，段茵握著霍湘的手機，看著屏幕上顯示的“謝蘭霄”三個字，無盡的後怕和後悔也如潮水般地襲來。
??石頭見她臉色慘白，沒有安慰，隻吩咐般地說了句：“段姨，霍湘這手機留在我手裏，本來是要用它給謝蘭霄發照片的。現在霍湘跑了，她這手機您可得好好處理，別成了破綻。”
??段茵聽了這話，驀地轉頭盯了石頭一眼。
??石頭也不怕她，就跟沒看見似的，反倒又問：“您之前給遠叔打電話，都要用我的手機，是不是您的手機落在被霍湘開走的那輛車上了？您給您自己手機打電話，霍湘她接了嗎？”
??段茵咬緊牙關，啞口無言：她倒確實是打過，不過隻有第一次打通了，她再打，就已經關機了。
??石頭見她不說話，明目張膽地嘖了聲。
??段茵看了石頭一眼，到底沒說什麽：石頭對她的態度，體現的是霍思遠對她的態度。段茵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明白過來，霍思遠今天之所以讓她跟著，就是試探她。
??恐怕在霍思遠的心中，她段茵已經是一個在外頭人並且有私生女的不知廉恥的女人了。
??段茵垂下眼睛，一直不知道自己今天對霍湘心軟這事，到底做得對還是不對。
??如果說對，霍湘這一跑，帶給霍家和傑森的隱患太多了、造成的麻煩也很大。
??可如若說是不對，霍湘到底是……她的親生女兒啊，難道她真的可以任由她撞死在自己麵前而無動於衷嗎？
??在她走神的時候，石頭將車停在了路邊：“段姨，市醫院到了，遠叔讓你趕緊過去，麵對謝蘭霄的時候隨機應變，以免露出破綻。”
??段茵偏頭去看，並沒有立刻下車。
??石頭是個急性子，心裏一直記著霍思遠的吩咐，就忍不住催道：“段姨您可快點吧，耽誤了事兒咱們誰也擔待不起。”
??段茵依舊看著窗外，挺平淡地問：“現在都錯過發照片的時間了，你還能有什麽急事？”
??石頭意識到自己說漏了，趕緊閉了嘴，直接下車拉開車門，無聲地催段茵下車。
??段茵抬眼盯了石頭一眼後，才彎腰下車。
??石頭立刻就鑽進駕駛座、疾馳而去。
??段茵盯著車子離開的方向站了一會兒，才提步往市人民醫院走去。
??……
??市人民醫院。
??謝蘭霄靜靜站在病房中央，看著麵前的幾個小護士，緩緩開口：“一個大活人從你們醫院消失，你們作為病房的輪班護士，全都跟我說不知道？”
??幾個護士擠在一堆站在謝蘭霄麵前，雖然沒有任何一個人是他的下屬，謝蘭霄更沒有對她們說過一句狠話，但是她們就是無端膽寒，誰也不敢迎上謝蘭霄的目光，更不敢擅自出聲。
??正僵持不下，送謝蘭霄過來的秘書進來匯報：“謝總，醫院昨晚的監控錄像剛好損壞，暫時沒有查到霍小姐的蹤跡。”
??聽到“剛好”兩字，謝蘭霄倏然抬眸，森冷的目光又在麵前的幾個護士身上碾了圈。
??秘書小心翼翼地建議道：“謝總，要不我這就給陸副總打個電話？讓他去找人查查道路監控？”
??陸珈桉對謝蘭霄衷心又事無巨細，謝蘭霄的事情一般都是陸珈桉解決，同樣地，謝蘭霄的資源人脈都掌握在陸珈桉手裏，遇到這種大事，除了謝蘭霄自己，就隻有陸珈桉能往下辦得動了。
??謝蘭霄沒吭聲，眉目鎖著。
??在謝蘭霄沉默的時候，霍思遠和段茵一前一後地進入病房。
??霍思遠手裏提著大堆小堆的東西，有些疑惑地在病房裏看了圈，隨後笑意滿滿地喊了聲：“阿霄，你也來看我們湘湘？”
??謝蘭霄盯了眼他手裏提著的餐盒，又看了眼他身後臉色明顯不好的段茵，想著他們是霍湘的父母，神色到底還是緩了兩分，問道：“霍湘失蹤了，我已經仍人將整個醫院上上下下都查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霍思遠先是震驚，隨後他緊走幾步繞到病床邊，又在房間裏快速地掃視了圈，這才真的相信霍湘失蹤了似的。
??他張了幾次嘴，最後才眉目凝重地問謝蘭霄：“這好端端的，怎麽會失蹤呢？是不是你們小兩口還在鬧矛盾，她一個人出散心了？”
??說著，霍思遠不等謝蘭霄回答，就掏出手機給霍湘打電話，結果提示霍湘已經關機。
??謝蘭霄還以為霍思遠有霍湘另外的聯係方式，所以一直沒打斷他，他更沒時間在意霍思遠所謂的鬧矛盾才出走的理論，隻是盡量冷靜地問：“還請兩位仔細回憶一下，霍湘這兩天有沒有表現出什麽異常，或者是跟兩位提到過什麽不尋常的人或事？”
??霍思遠和一直沒出聲的段茵對望了眼，段茵這才有了些狀態，捂著嘴搖了搖頭。
??謝蘭霄皺眉時拿出手機：“如果兩位都沒有線索，為了湘湘的安全，現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報警。”
??一看謝蘭霄真要報/警，霍思遠忙道：“要說異常，這……”
??他頓了下，有些難以啟齒地歎了口氣才繼續：“唉，湘湘這個傻孩子！”
??他這表情，一看就是知道內情的意思。
??謝蘭霄將手機鎖屏了，緊緊地鎖著霍思遠的每一個表情。
??霍思遠做出一副不敢看謝蘭霄的樣子，聲音都低了些下去：“昨晚湘湘倒是跟我提過，說那個姓周的小子一直給她打電話，想讓湘湘跟他走……為了這事，我昨晚還把湘湘訓了一頓，我們父女倆鬧了好一頓脾氣。”
??說到這裏，他又歎氣搖頭，忙自我否定道：“可是昨晚我已經把她說通了，她應該不會再做這種糊塗事了才對！阿霄啊，你……”
??霍思遠的話音陡然頓住，因為他抬頭去看謝蘭霄的時候，被他風雨欲來的神情給鎮住了，一時就忘了自己接下來要編些什麽來誤導謝蘭霄。
??可他隻說了這麽幾句，效果顯然已經達到了。
??因為在旁人眼裏，在謝蘭霄眼裏，霍思遠是她霍湘的親生父親，而且這天底下恐怕沒有比霍思遠更希望霍湘能跟謝蘭霄相處融洽的！畢竟在最開始，不管是霍家還是霍湘，都是在千方百計地接近他、攀附他！
??謝蘭霄的神情像是結了冰，他幾乎是一字一句地問霍思遠：“她和周毓，一直在聯係？”
??霍思遠一副不敢答是的樣子，反而是替霍湘說好話：“阿霄啊，咱家湘湘年紀還小，一時豬油蒙心也是在所難免，你……你先冷靜一下，我這就叫人聯係周毓！也許，也許……咱們湘湘並沒有跟他在一起呢？”
??說著，他就摸出手機要到外邊去打電話，一副著急又憂心的模樣。
??他沒注意到，他握著手機經過段茵身邊的時候，段茵牽出一個極淡的嘲諷笑容。
??那一刻，段茵覺得，霍思遠這一生，都不會有比現在更醜陋的時刻了。
??明明霍湘幾天前才被謝蘭霄親自從周毓身邊抓回來，霍思遠在這種時候卻把髒水引到這件事情上，但凡是個男人，都不會多加懷疑，隻會第一時間被那種一再被背叛的滋味給撕裂！進而被怒火的火舌卷得完全失去理智！
??然後，謝蘭霄哪怕再下賤，也不會再去找霍湘了。
??這樣一來，霍思遠的目的就達到了！
??看來霍湘之前在車上說的沒錯，霍思遠他……可能真的想讓霍湘消失！
??事情怎麽會演變成這樣……
??段茵倉惶地垂下眼，又很快抬眼去看謝蘭霄。
??表麵上看，謝蘭霄隻是靜靜地站在那兒，好像什麽情緒也沒有。可是經曆過霍思遠出軌的段茵比誰都能看懂他現在的狀態：謝蘭霄此刻看起來的無情緒，卻是最大的崩潰！
??果然，在出去打電話的霍思遠還沒進來之前，謝蘭霄突然狠狠一把推開擋在他身前的兩個護士，埋頭垂眼地疾步走了出去！
??那兩個護士別這麽猝不及防地一推，都失聲驚叫了聲，段茵被那叫聲炸得腦袋嗡了聲，立刻就追著謝蘭霄跑了出去。
??可她還沒來得及開口，霍思遠就拉住了謝蘭霄的手臂：“阿霄，你……你都聽到了？”
??謝蘭霄掙紮了下，竟然沒能將霍思遠掙脫，他像是過了好幾秒後才聽到霍思遠的聲音，緩緩轉過頭來，用一雙平靜至極卻眼眶猩紅的眼睛看著霍思遠，一字一頓：“聽到什麽？”
??霍思遠緊鎖的眉頭中帶著一股子毫無掩飾的歉疚，他說：“我會立刻去把湘湘抓回來，讓她當麵給你道歉，讓她……”
??“不必了。”謝蘭霄極輕地說了這三個字，又沒什麽力氣地掙紮了下，重複地說了一遍，“不必了。”
??霍思遠將他盯著看了數秒，像是也沒臉留他了，將他鬆開了。
??謝蘭霄像是陡然失去支撐，身體往後踉蹌了步，才又狼狽地埋著頭、匆匆離開了。
??謝蘭霄幾乎看不清眼前的路，也不知道是憤怒還是什麽別的太過洶湧的情緒不斷撕扯啃食著他的四肢百骸，他想，他的尊嚴和這麽多年才長出來的一點真心，在今日，算是盡數折在霍湘身上了。
??罷了。
??隨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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