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恩同再造
暮行天問終於握住了他顫抖的雙手，滿懷疼惜地望過來。這充滿溫暖的眼神，是他期盼了多少個歲月的珍寶呀！哪怕隻是安慰，梁詠懷也覺得是天大的恩賜了。
“師尊……”
不管暮行天問變成什麽樣，他在梁詠懷心裏的光芒，永不褪色。
一如他們第一次遇見。光芒四射的大仙師站在田間，好奇地看著他。那時候，他年僅八歲，一無所有，四處作惡，是村裏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那天他被兄長趕出門，餓得慌，到地裏刨紅薯吃。可是大家都知道村裏有個小偷，一看到他出現，遠遠的就提著鋤頭奔過來，他不得不轉移陣地，一天下來根本就找不到吃的。
他被趕出了老遠，坐在池塘邊上，十分沮喪。也不是第一次露宿荒野，隻是現在他有了一些害怕的東西，因而一定要在入夜前離開田間。
可那天不知道怎麽的，無論如何都走不出去，這片田野他天天玩耍的，為何會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呢？
眼看天就要黑了，他隻覺得陰風陣陣，那熟悉的可怕感覺油然而生。
“喵……”
是它！那隻被扒了皮的黑貓，一些地方還掛著錯落的黑色毛發，正用黃燦燦的眼睛盯著自己。
“啊——”他終於害怕了，拔腿就跑，也不管是哪個方向，隻想逃離這隻黑貓！
可無論他在哪裏停下來，黑貓都如影隨形！
“我知道錯了，求求你放過我，求求你了！”
被逼得沒辦法了，他跪在那隻黑貓麵前，不住地求饒，磕頭認錯，說了一大堆胡話。再抬頭之時，黑貓不見了，卻憑空多了一個白衣人！
“啊！鬼啊！”他隻看到白色的鞋子，白色的長袍，連他麵容都來不及辨認，就慌不擇路地逃跑了。
“你跑什麽呀？誰是鬼？”
在累倒之際，他終於有勇氣看清楚了那人的麵容。不知道為何，明明天色很暗，他卻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的五官，他的衣著，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光芒。
空氣中還有一股奇異的清香。
“神……神仙？”
這樣高貴美麗的人怎麽可能會是鬼呢？定然是神仙沒錯了！
那一夜，他被神仙救了。神仙給了他一顆果子，他餓得慌了伸手就接。吃下去之時，方覺得這果子的味道獨一無二。
“這是仙泉果，可是我一路的口糧，現在到你肚子裏了。”
“一路的口糧？你就吃這麽一個果子就行了？”
神仙笑眯眯的，十分和藹可親，小小的梁詠懷從未有過這種待遇。這個世上的人呀，包括他的親哥哥，從未給過他好臉色看。
“神仙，你是來救我的嗎？”他問道。
“你希望被救嗎？”
“當然，你能不能讓那隻貓不要再來嚇我？”
“你為何要虐貓呢？”
梁詠懷滿臉愧疚，若是平時別人問他這句話，他隻會挺起胸膛大放厥詞，堅決不認錯。可是在這位神仙麵前，他自然而然地沒有設防。
聽完了他虐貓的懺悔之後，神仙要帶他回家，去見他的兄長。梁詠懷不願意回去，問他收不收小弟，他願意跟著他去流浪。
天知道當時暮行天問的心情是怎樣的？這個小孩便是他看中的親傳弟子人選，他的仙骨尚未成長，卻極其富有天賦。
後來的梁詠懷依舊調皮搗蛋，幸運的是他遇上了一位好師尊，師尊對他沒有任何約束，全部交給了虛空門。入了虛空門，再怎麽浮躁的人都會平靜下來，久而久之，他的性子也就平和了。
師尊慧眼識人，恩同再造。梁詠懷永遠忘不了那個荒涼的夜晚，神仙將他帶離苦厄，開辟了一片新的天地。
美好的回憶，如今想來盡是離人淚，師徒二人默默地望著對方，眼淚默默地流。梁詠懷恨不能時時刻刻陪著他，這光陰呀，眨眼便要沒了。
肖楚心被抬著上了中央門，他雖然渾身無力，但好歹性命無憂。此時見到師尊，鐵骨錚錚的漢子也哭成了淚人。
他不住地磕頭：“師尊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別拜我了，以後有的是機會……”
“師尊不可說這樣的話！”梁詠懷嗔道。
藍意雪拿來了最好的丹藥給師尊服下，眾人圍在床前看著，遲遲不肯離去。暮行天問又交代了許多事，夜就已經深了。
端木昱兒哭得紅腫的雙眼連路也看不清，由梵滄海拉著走。他一步三回頭，隻覺得以後都看不到師尊了，天已經塌了下來。
暮行天問是他的天，是他所有的信念，他六歲的時候就已知道。
兩人終於下了中央門，端木昱兒依舊抽泣。
“昱兒……”梵滄海也早就沒有合適的言語去安慰他。
“你說……師尊他……他真的會死嗎？”
“哎……”
“我們去找人救他，得想辦法呀！”
若有辦法，暮行天問早就下達命令了，天門弟子齊心協力何愁找不到人？可是現如今，大仙師真的要油盡燈枯了……
端木昱兒怎麽都不肯相信，非要梵滄海想辦法，說著說著就撲到他懷裏哭了。
又是飄雪夜，幹幹冷冷的雪花落到臉上，已然感覺不到冰涼。兩個人相擁而泣。
少年哭得肩膀顫抖，哭得聲嘶力竭。梵滄海唯恐他氣絕，按壓兩下他的脖間，少年這才閉上了雙眼，暈了過去。
師尊於你非常重要，而你於我，又何嚐不是呢？他小心翼翼地橫抱著少年回到了北門，身後留下兩行深深的腳印。
“師尊，你再不要趕我走，讓我每一天，每一刻都看著你，好不好？”
暮行天問已經睡過去又醒來了，身邊的梁詠懷仍未離開。一睜眼便聽到他說這樣甜甜膩膩的話，將心意盡情表露出來。
暮行天問苦笑一聲：“我這張老臉有那麽好看嗎？”
“師尊永遠是最好看的，哪怕你變成一個老伯伯。”
“難為你了，你自幼失怙失恃，兄長為父，因此與常人略有些不同，為師明白。”
“不，師尊，你不明白。”
若你明白，也早該接受我了，可事到如今，你還築起了圍牆，生怕我隨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