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七章 心牆崩塌
梵滄海這些年來就如一潭死水,除了修道和南宮瑤,他什麽都不管,這會倒有些抑製不住地戰栗。好像死水裏終於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了一片水花。
可梁詠懷偏不如他意,道:“不敢正視自己內心的人都是懦夫。別以為你是在保護誰,其實你是在同時傷害兩個人!”
梵滄海皺了皺眉,暮行天問道:“好啦,說些有的沒的。吳州城裏的百姓基本都南下了,端木家成為了藍巾軍的據點。他們馬上就要北上。”
“南下?”
梁詠懷沒好氣地道:“就是難民,難民遷徙你懂嗎?”
若梁詠懷沒有出去處理術士的事,也不會知道天下大亂,梵滄海一直沒出去自然不知道當下局勢。一聽到“難民”他終於抑製不住了:“昱兒……昱兒呢?”
“跟你沒有關係,昱兒好著呢。”
“天下大亂,難民逃亡,還能好嗎?他去哪了?”
“我怎麽知道!”梁詠懷是真的不知道,但他的衣領立刻被人揪了起來,梵滄海吼道:“他到底去哪了?”
“師弟你不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嗎?你大婚在即,何必分心?”
“這……這有關係嗎?昱兒他……”
“昱兒他跟你沒關係!這路上有多少難民,誰知道他去哪了!”梁詠懷將他推開,整理了下袍服,就看到他跪在暮行天問麵前。
“請師尊讓我下山。”
梁詠懷可不高興了:“你不成親了?還是你想將他帶回來看著你成親?”
“在二師兄眼中,滄海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這樣的人你都當了十年了!”
暮行天問喝道:“好了,你們兩個別吵了!”
“師尊你不覺得他很過分嗎?”梁詠懷問道。
“你少說兩句。滄海要去找昱兒跟你有什麽關係?”
“我……”梁詠懷被師尊訓得無言以對,便生氣地坐到一旁,再也不說話了。
暮行天問看了梵滄海好一會,才道:“別跪我了,你確定要去找他?”
他點了點頭。
“然後呢?”
然後?他哪裏想得到之後的事情?
暮行天問繞過書案,將他扶起來,語重心長地道:“你很猶豫,為師不建議你下山。昱兒南下自然有他的去處,大家各自安好。他已經是神階中期了,有能力保護自己。”
梁詠懷則不同意:“什麽?師尊你是沒見過難民吧!修士沒了吃的也會死!那西北多少修士是被活活餓死的你們不知道嗎?”
“難民”、“餓死”這些字眼像針尖一樣刺進梵滄海的腦子裏,叫他心急如焚:“我要去找他,天涯海角,我都要找到他。”
“滄海,你要下去為師也不攔你,但是你不可能麵麵俱到。你懂我的意思嗎?給不了昱兒的,就不要去打擾他。”暮行天問跟他清楚地說明利弊,“成親的事我給你壓著,咱們以後再說。”
“多謝師尊理解。”梵滄海匆匆告辭了暮行天問,就下了中央門。他有些亂,橫衝直撞地想就這樣下山去,快到符文鐵鏈的時候忽然記起來,應該回去拿溯風劍。
正焦急地趕往北門呢,就聽到後麵有喊聲:“滄海,滄海……”
是南宮瑤!她今日打扮得風姿綽約,有一種成熟女子的迷人魅力。梵滄海依舊是少年公子,兩人咋看頗像姐弟二人。
“你這是要去哪呀?”
“我要下山去。”
“下山?”南宮瑤不知從哪裏得來的消息,“是去找昱兒嗎?”
“你怎麽知道?吳州出事了,我想去幫幫他。”梵滄海不知是習慣還是今日精神不佳,說話的時候顯得有些寡淡。
南宮瑤輕輕地笑了:“天門除了你,大概無人不知了……”
“什麽?難道我是最後一個知道的嗎?”他突然挺恨自己的。
南宮瑤蹙著眉有些淒苦地道:“我們可以談一談嗎?”
梵滄海本想拒絕的,但她十分懇切的樣子,隻好隨著她來到一處亭子下麵。卻無心坐下,隻在廊下站著,問她所為何事。
南宮瑤看著滿院子的花卉,問道:“你知道,這兩年自己有什麽變化嗎?”
“請你有話直說,山下情勢緊急……”
南宮瑤眼角濕潤了:“滄海,你最關心的還是他,你知道嗎?他走後,我以為你可以開懷一些,沒想到……你比以前更加木訥了。經常看著一個地方發呆,就像一個丟了靈魂的人。”
梵滄海習慣性地看著她,隻是聆聽並沒有搭話,似乎這些都沒有什麽好說的。
“當年,你忽然回心轉意,對阿瑤是千般好,哪個女子能不動心呢?就算是我,也忍不住得寸進尺了。因此,總有委屈他的地方……誰都看得出來,你有意回避他,也知道他閉關的初衷,全部都是為了成全我們。
你雖然對阿瑤千般好,卻越來越少笑容了。”
多年養成的寡淡麵容,不輕易顯露半個微笑,要讓他現在笑出來,比登天還難。但他終於肯麵對了:“對不起,阿瑤,我可能無法……無法給你幸福。”
偏偏是在他生出成親想法的這一天,讓他下意識地去反省,去回憶。
再聽到吳州出事,他內心築起的高牆頃刻間崩塌了,這並非一時興起,而是長達兩年的思念,在這一刻終於讓他原形畢露。
南宮瑤苦笑一聲,歎道:“我果然還是比不上他……其實你可以勇敢一點的,讓我誤會了這麽多年……”真的隻是誤會嗎?多少還是有些想要爭取的吧?但她努力過,方知道,梵滄海的心是不容易改變的。特別是這兩年來,端木昱兒的離去就像帶走了他的靈魂,隻留下一具空殼。
她要這一具空殼有意義嗎?能幸福嗎?
“對不起。”也許這樣真的錯了……現在還來得及補救嗎?昱兒他在哪裏?他現在每想起“昱兒”兩字,心窩就像被鈍擊一樣發出陣痛。
南宮瑤道:“這兩年來,你就像另一個端木昱兒,做他以前經常做的事。”
是嗎?我是這樣的嗎?
後知後覺的書生啊,陷在自己製造的旋渦裏,看不到自己深陷其中,還以為這才是正確的方式。
“以前,他為了讓你清靜,自己躲在虛空門裏。現在,你為了懷念他,天天躲在虛空門裏……”淚水已經爬滿了她的臉頰,“這樣的滄海,看了叫人心疼。”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她又道:“我今日不是來阻止你的,而是想告訴你,你要勇敢一些,就像他一樣。”
若無她的提醒,梵滄海還不知道自己如此過分,此刻,他除了點頭應允,也已經不知該說什麽了。
難得她如此通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