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四零章 異界故人
老人老態龍鍾，白發蒼蒼，著道袍，兩隻眼睛泛著眼白，是個盲人。端木昱兒認出來了，那打滿補丁的是鶴蕭山的道袍，但沒認出他的身份來。
便問道：“你是鶴蕭山的弟子？”
老人聽罷，側著腦袋仔細辨認，含糊不清地問道：“你是誰？”
雖然他看不見，端木昱兒還是作揖道：“在下端木昱兒，不知閣下是何時進來縹緲幻境的呢？”
他一聽，驚得幾乎要站起，卻隻到一半就放棄地坐下了，端木昱兒以為他要摔倒，作勢要扶。他雖然看不見，卻感知到了旁人所動，遂擺手道：“端木昱兒……你怎麽也來了？縹緲幻境？什麽縹緲幻境？這裏是魔域！”他艱難地將話擠出，幾乎耗盡了全身的力氣。
“縹緲幻境”的稱謂是後來才形成的。獵魔人為了美化自己的行為，將這些無法決定生死的人送進去囚禁，聲稱在幻境裏能夠改過自新，因而給起了一個如夢似幻的名字。
想必這位老人在那之前就進來了，端木昱兒也不覺得奇怪，道：“這是後來獵魔人起的稱謂，原來這裏叫魔域啊！果然名副其實！還不知道閣下如何稱呼呢？”
老人沉吟半晌，道：“恐怕公子不記得老夫了吧，老夫是鶴蕭山的未青，被送進來，修為減半，眼睛也瞎了。”
“未青？”端木昱兒凜然，沒想到竟然是那位妖獸屠夫！
“嘿嘿，我一生都在殺妖獸，沒想到，最可怕的……是人心呐……嘿嘿……”他笑得很是淒涼，含糊不清地說出來的話裏是死到臨頭才發現世間真諦的無力感。
端木昱兒道：“人道之所以在畜生道之上，就是因為人心變幻莫測，心智非其他所能比。”早在天門遭受浩劫之時，他就知道了。
未青眼睛看不見，不知道端木昱兒身上狀況，問道：“做為端木氏，連你也逃不過自家人的魔爪嗎？”
端木昱兒也不瞞他：“你有所不知，現在獵魔人已經無法像過去那樣為所欲為了，因為，傳送符在我手上。”
未青沉默了半晌，“看向”一旁的月牙，道：“你怎麽還在這裏？快走吧，別來了。”
可能覺得月牙跟粘糖一樣，未青說出來的話帶著深深的不耐煩，月牙也識趣，早就將大刀還給了他，道：“未爺爺你可要休息好，月牙再來看你。”
“走！”他說得氣喘籲籲的。月牙像個小精靈一樣跳著跑遠了。
未青自個想明白了許多事，道：“那狼人走了？是公子出手相助？”
“何足掛齒。”
“你……進來吧，寒舍沒什麽招呼你的。”
“多謝，那我就不客氣了。”
端木昱兒說完就進了他的屋子，這裏家徒四壁，什麽糧食也沒有，隻有一床破破爛爛的被褥。
早在親傳弟子考核的時候，未青就已經辟穀了，他不需要吃食也不奇怪，因而屋裏空蕩。端木昱兒掏出了一個仙泉果，遞到他的手心裏，道：“這是仙泉果，你吃了狀況會好一些。”
他摸著手裏的仙泉果，大概是多少年沒碰過了，竟也生出十分唏噓來：“魔域裏可沒有這東西，公子如今也辟穀了嗎？啊……對了……我隱約記得有一個傳聞，公子是南下逃難的時候練就了辟穀術？”
端木昱兒咳了咳，道：“你快吃了吧，說話都沒力氣了。我還想跟你打聽很多事呢。”
“你也是對自己夠狠的人呀。”他的手很抖，好不容易才伸到了嘴裏咬了一口，牙齒稀疏，嚼起來不方便，幹脆直接吞下去了。
“你小心點，別一會噎著了，被仙泉果堵死還不叫人笑話！”
“咳咳……”他果然咳了起來，好不容易咳完了，才道，“誰會笑話我這樣一個孤寡老頭呀。”
“至少，璧山狼人會很高興。”
“我殺了那麽多妖獸，竟能活到一百零三歲，已經是老天爺待我不薄了，如今，是去是留，死在誰的手裏，都無所謂了。”
端木昱兒哪裏會告訴他，大妖王曾經想對他出手，要讓他遭受像他父親那樣的下場，要將他的肉身、靈魂、元神和仙骨通通毀個幹淨。那時是被端木昱兒勸下了，未青食古不化，對妖獸有著不可磨滅的仇恨，皆因他修道不修心，走上了一條歪道。殺了他容易，卻不是讓他付出應有代價的最好方式。
但大妖王尚未來得及讓他付出代價，就聽說他人間蒸發了。那年頭，能夠讓人人間蒸發的，除了獵魔人還有誰？
沒想到今日見他，他已經醒悟了。端木昱兒知道他的為人，雖說醒悟，可惜手上已經沾滿了鮮血。即使他再救上百個像尕蕩人這樣的村子也無濟於事。
未青吃了仙泉果，恢複了些氣力，問道：“端木公子來魔域，是想作甚？端木氏除了你，決計沒人敢到這個地方來。”
“他們自然是不敢來的。你不知道，在後來，不僅西北魔獸被傳送了，連妖山也被傳送了。大妖王至今沒找到，我便是來尋他的。”
“什麽？”他驚呼一聲，忽而又安靜了，喃喃自語道，“難不成西南那裏，真的是妖山？”
端木昱兒聽出了些端倪，問道：“你見過妖山？”
“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也許妖山真的在那裏。”
“快說給我聽聽，大妖王在那裏嗎？”
“他在不在我不知道，隻是聽說西南原本是荒蕪之地，忽然有一日變成了連綿不絕的山脈，山裏還有一顆散發暗靈之氣的神珠。那裏有一座宮殿廢墟，很多妖神，當然，是受了反噬之殤的妖神，如今那裏跟地獄也差不多了。”未青是偶然聽人說起的，從那裏旅行而來的人，給他說了西南的狀況。
端木昱兒感覺看到了希望，有宮殿有神珠有妖神，必然是妖山沒錯了！墨兮一定在那裏！
“你進來縹緲幻境那麽久，對這裏可熟悉？”
“縹緲幻境？麻煩你收起這個惺惺作態之詞，聽得我渾身不自在。”
“好好，是魔域，你快跟我說說魔域裏的境況吧，這裏有本土的人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