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誰，誰才是真正的犯人
按照事先商定的計劃，今天一早，鏡明就上了虎山。
??這虎山的地形山勢與龍山不一樣，龍山多嶺，群山起伏，主峰突兀。虎山則多坡，它的主峰不比龍山低，不同的是，龍山主峰邊是一座一座山，一個一個深穀；虎山的主峰邊沒有別的山，卻是一個一個坡，由主峰向四麵八方延伸出去，從空中鳥瞰，那形狀竟活像一隻龐大的章魚。站在主峰上看，每個坡不僅坡度大，陡峭，而且很長，都有十裏光景，長得看不到盡頭，每個坡都是斷頭崖，外麵是萬丈深淵。
??鏡明登上虎山主峰，剛過卯時，隻見主峰最高處搭了一個簡陋的觀望台。山上風大，把布幔頂棚鼓得“啪啪”響。當他踏上觀望台，向下一看時，不由驚出了一身冷汗。他萬萬沒有料到，山上會有這麽多坡，更沒有料到，奸詐的鎮使竟然在東西南三個坡上都用竹子鋪成了棧道。如此一來，他預先在懸崖下麵找個能夠落腳的地方，待陳中軒的“天船”從天降落時，再用蛇遊繩將其拽住的打算可是全盤落空了。
??鏡明麵對這三條光溜溜的棧道，每一條都鋪著竹子，緊密得幾乎沒有一絲縫隙。兩旁插著胳膊粗的竹竿，有半人高，這棧道順坡而下，略有彎曲，從高處望去，就像一條蜿蜒遊動著的巨大的蟒蛇。由於兩邊有竹竿攔著，所以竹筏下滑時不會躍出棧道。
??虎山上都是竹子，就地取材，十分方便。
??鏡明的背上都是冷汗，浸濕了衣衫，一陣寒風刮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寒戰。
??隻怪自己大意輕敵，總以為讓“天船”滑行的隻是一條棧道，東麵的虎口崖，那裏的坡最陡，崖最險。憑他的絕頂輕功和那條軟如棉，硬如槍，纏如藤，遊如蛇的繩子，提早三個時辰在崖下找到一個落腳之處，絲毫不難。所以，他在師妹麵前，對這次虎山救人，顯得十分輕鬆。如今，他分身乏術，怎麽辦？
??鏡明盤膝坐在一塊巨石上，閉目合掌，心無雜念。火燒眉毛，十萬火急，容不得他慢慢想來。一個又一個營救辦法在腦海中出現，又一個接一個被廢除。額頭上的汗水漸漸如雨珠般從他黑黝黝的國字臉上滑落，身如磐石，心中卻是潮起潮落，波濤洶湧。
??良久，他的眼睛忽然睜開了。一急，二急，三急；一策，二策，三策。無奈之下，鏡明做出了決定。雖然並不完美，但對於眼下這種局麵而言，已經算是最好的辦法。
??離正午還有一個時辰，隊伍從廣場出發，爬到虎山山頂，估計也要一個時辰，時間還來得及。他身子一動，這魁梧的身軀立刻變得如小巧玲瓏的飛燕一般，隻加他閃動的身影，在竹海中的小道上穿行。在這兩個時辰裏，他必須把東、南、西三條棧道出口處的懸崖摸清情況，將崖下每個凸出來可以用繩子纏繞的地方牢牢記住，哪怕是盤根錯節的老藤或紮根於石縫間的一棵樹。
??等他對三個崖口探查完畢，匆匆趕回到山頂觀望台，朝下看去，隻見一隊數十官兵正如蝸牛一般爬上山來。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心中說了一聲，好險！然後，他在觀望台的台底下隱藏起來，那裏都是怪石茅草，又是三條棧道的出發點，是最佳的藏身處。
??半個時辰後，押解人犯的隊伍陸續上山，個個氣喘籲籲，又忙著環顧四周，觀看虎山迷人的風光。後麵上來的官兵，分成三組，每組四人，每四人抬著一隻竹筏，上麵捆綁著一個人。這三組官兵直接來到觀望台前的行刑處，守護在旁邊，以免出現任何差錯。
??最後上得山頂的是兩乘小轎，從裏麵走出了縣令和鎮使。早在石上歇息的團練看到後，立刻上前來扶了一把，報告人犯情況，並引領著兩位上司走上觀望台。
??觀望台在虎山最高處，縣令捋著山羊須，朝遠處眺望，隻見山勢雄渾，著形狀就如大海中湧起的一個浪峰，更像一隻巨大無比的老虎爬伏在那裏，這山頂就是高高揚起的虎頭。而腳下這些傾斜的山坡，就像巨虎臥著的身軀。他的目光掃視了一下眼前的三條棧道，連連稱讚：“好！做的好！三條棧道，目不暇接，真是天下之奇觀！”鎮使白胖胖的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說：“如今乃是亂世，什麽都會發生。咱們這裏不像龍山，隻要把人犯往人形石上一綁，鬆油燈一點，看著無數的禿鷲老鷹前來做客，天大的本領也休想從這一張張鋼鉤鐵嘴下麵把人救出去。咱們這兒的刑罰變數大，萬一有人在半路上攔截，衝勢再急，總也有辦法擋住。人說狡兔三窟，因此我便設了這三道天梯，如此便可確保萬無一失！”
??縣令聽後哈哈大笑，說：“昨晚你對我說，上了山頂會有意外驚喜，原來指的就是這個：一人行刑，兩人陪同，三箭齊發。即使真的有人要救，怕是也無從下手了。”
??笑聲中，兩人落座，有士兵挑了擔子上台，從裏麵取出炭盆，點火燒著了，又熱了茶水，放在桌上，供兩位大人享用。
??此刻，所有士兵已整好隊伍，分成六個隊列，每個隊列負責棧道的一邊，有十名士兵，每隔一丈一個，手握大刀，精神抖擻地挺立著。
??團練走到兩位大人的麵前，一躬身，報告一切準備就緒。
??鎮使看著縣令，縣令點點頭，然後和鎮使一起站起身，一步步走向台前。
??三名行刑手個個都是虎背熊腰的大力士，他們每人用雙手托起一隻竹筏，竹筏上捆著被處刑的犯人。每個人犯都穿著同樣的囚服，頭上都套著黑布套，乍一看，一模一樣。
??藏在台底下的鏡明，自然也看到了。不由得又是一驚，這三個人中間，究竟哪一個是陳中軒呢？三條棧道的出發處，都搭起一架梯子，此刻，三名行刑手都托起竹筏等待命令。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鏡明在這三個被執行的人犯身上看出了端倪，讓他果斷地作出決定：中間朝南方向去的那一個！
??原來，鏡明發現東、西方向兩隻竹筏在不停抖動，綁在筏子上的犯人正在不停地掙紮著，力氣似乎很大。顯然，犯人的嘴裏都被塞了東西，但仍然可以聽見從黑布套裏傳出來的“嗚嗚”的喊叫聲。而中間的竹筏，卻紋絲不動，也沒有任何聲息。陳中軒本來重病在身，再加上這三天的折磨，雪上加霜，哪裏還有掙紮的力氣。鎮使盡管狡詐，但他卻沒有想到這一點，要想瞞天過海，卻無意間露出了破綻，怎能逃過知根知底又聰明絕頂的鏡明的眼睛。
??鏡明的心定了，他知道行刑命令馬上要下達，便開始抬頭、躬背，雙手運力，兩腳蹬在後麵的石上。此刻的鏡明，就是一頭隨時準備出擊的獵豹，箭在弦上。
??虎山山頂，風在呼嘯，大片大片的竹子在風中起伏，真如大海中洶湧的波濤一般。守在三條棧道旁邊的兵士，肅立著，沒有任何表情，他們的臉色就如頭頂飛過的一團團灰白色的雲。
??縣令再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腳尖已經碰到台口的裝飾條，同時，他挺了挺背，輕輕清了清嗓子，這是他從未經曆過的莊嚴時刻，他必須讓即將從他嘴裏喊出來的這一聲命令，使整個虎山震動。
??三個行刑手已經將綁著犯人的竹筏舉過頭頂，大半隻竹筏已經放置在棧道上，隻等命令一下，他們再把竹筏往前一推，這隻“天船”就會帶著人犯，勢不可擋地衝向崖口，衝向萬丈深淵，衝向死亡。
??縣令深吸一口氣，運用全身之力，終於喊出了這驚天動地的一聲：“天船出發！”
??縣令的嘴巴剛動，拉長聲調的“天”字尾音還沒有結束，鏡明的身影已動，隻見他箭一般衝向中間這條棧道，雙腳在梯子上輕輕一蹬，人已竄了上去，一手抓住棧道旁作為護欄的一根竹竿，一腳砸向行刑手，就在行刑手猝不及防跌下竹梯的一刹那，鏡明的另一隻手已抓住竹筏。
??而這個時候，縣令還隻說了兩個字，後麵的“出發”，卡在喉嚨裏，再也說不出來。
??縣令驚呆了，鎮使和團練驚呆了。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讓所有的人都驚呆了！這個人是從地下冒出來，還是從天上落下來，實在太快了，恍惚間，似乎隻是一個幻覺而已。
??然而，這並非幻覺，行刑手被砸倒在地，痛的齜牙咧嘴地大叫，而替代行刑手抓住竹筏的人，已撲在棧道上，竹筏已帶了這個人順勢像下坡滑去。這個過程，就如電光火石一般。
??鎮使第一個反應過來，當他明白這是劫囚的時候，“天船”已經出發他拚了命的狂叫：“攔住他！攔住犯人！”
??棧道旁的兵士一個個像夢中驚醒，一窩蜂地大叫：“攔住！攔住！”
??局麵頓時亂成一團。
??可是，竹筏帶了鏡明在棧道上下滑，速度越來越快，又豈是這幫亂哄哄的兵士所能追趕得上的。台上的人，台下的人，都隻能眼巴巴地看著竹筏和這個人越來越小，變成黑點，然後在眾人的視線中消失無蹤。
??本來，站在觀望台上的人，能夠看得見這個黑點飛出崖口時的情景，看它墜落。現在，縣令呆若木雞，鎮使暴跳如雷，團練在大喊大叫。
??一切，都無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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