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千算萬算 還是沒算到
千算萬算，有一點月明沒有算到，甚至連鏡明也沒有算到。
??那天，鏡明砸倒了行刑手，撲向棧道，抓住竹筏，就隨著它而去。那陡坡就像一隻傾斜的滑梯，竹筏就像上麵的一顆珠子，下滑時速度之快，真如空中流星，周圍所有的人，包括台上的縣令、鎮使和團練，都隻是在一愣之間，等到眾人清醒過來，那人與竹筏早已飛馳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鏡明感覺到，這哪裏是在滑行呀，簡直就是在飛。隻見兩邊連綿不斷的綠竹在迅疾地向後閃去，耳邊是“呼呼”的風聲。此刻，他的腦子裏什麽都不想，隻有一個念頭：崖口。他必須睜大眼，盯住前方，瞬息萬變，等到竹筏飛出懸崖，再回過神來，隻怕早已筏毀人亡了。
??綠色的竹子越來越稀，很快，看到了前方白茫茫的雲海，崖口到了。鏡明左手緊緊抓住竹筏，右手捏住腰間的繩子，渾身都繃緊了。就在這一眨眼的瞬間，突然，他感覺身子騰空，仿佛是一隻大鵬或是一架風箏的尾巴，被拖拽著，穿越在灰白色的雲團之中。
??又是一個瞬間之後，竹筏失去了衝勢，掉頭下墜。這時，鏡明抓住竹筏的手使勁一按，腰一扭，頭下腳上的姿勢立即變了過來。他迅速用雙腿夾住竹筏，然後刻不容緩的把手中的繩子甩了出去。
??這個懸崖下，沒有盤根錯節的千年古藤，但峭壁上橫生出一棵樹，還有一塊突出的岩石。鏡明記得牢牢的，有這兩處，對他來講已經足夠。
??然而，鏡明千算萬算，卻沒有算到一點：鬆樹長在懸崖峭壁，它的根紮在石縫中，泥土少，石壁光滑，外表看長得鬱鬱蔥蔥，生氣勃勃，卻並不牢固。所以，當鏡明甩過去的繩子牢牢的纏住了樹幹時，竹筏和他下墜的勢頭稍微停頓了一下，隨即，鏡明覺得拉住繩子的手失去了所有的勁力，而他和竹筏又開始下墜——這棵鬆樹經不住這股強勁的拉力，從石縫中被拔了出來，連同稀稀拉拉的一些泥土，一起墜落下去。
??鏡明急忙收回繩子，幾乎在同一時間，再次把繩子甩出，纏住了，繩子足足在突出的石塊上繞了兩圈。但是，鏡明在勘查時，從上麵望下來，隻看到有突出在峭壁外的石塊，卻沒有看清形狀。這岩石像芋頭，圓溜溜的，頭小身子大。近日又下過雨，濕漉漉的，所以，纏住底部的繩子使勁一拉，立刻滑了出來。
??鏡明這一驚非同小可，連續兩招失利，再沉著冷靜的人也會心慌起來。他和竹筏下墜的速度並沒有因為這兩個小小的停頓而減緩，他已經可以看見峽穀底部各種各樣模糊的色彩。底下一定是犬牙交錯的亂石，也許會有高大的樹木可以阻擋他們墜落的勢頭。但是，此刻他再也不能大意，再有個萬一，不僅救人失敗，連他自己也會摔得粉身碎骨。
??這是他的最後一招，收回繩子，鏡明右手一抖，繩子變得筆直。然後鏡明調運全身功力，用足十成，灌注在這根繩子上。此刻的繩子成了一丈有餘的一杆槍，堅硬無比，仿佛用精鋼打造一般。隻要將槍頭頂在地上，憑他的功夫，別說兩個人一隻竹筏，再加幾個人也撐得住。隻要撐住了，那麽點高度摔落下去，就不會有什麽大礙，運氣好的話，旁邊有大樹助一臂之力，那麽，不會武功的陳中軒也會毫發無傷。
??這也是白雲師傅交給鏡明蛇油繩絕技中最厲害的一招，叫蛇遊金鋼槍。
??繩子變成的鋼槍，直指穀底。
??瞬息之間，穀底的麵貌已經盡收眼底，鏡明如何想得到，這穀底既非橫七豎八的亂石，也非高高矮矮的灌木叢林，卻竟然是一條河。河水無比湍急，山澗溪流發出“轟轟”的巨大響聲，也許是附近哪座山上落下來的瀑布，也許是哪座山裏湧出來的泉水。
??當鏡明看清穀底那萬馬奔騰一般向下衝去的白色浪花時，說什麽也來不及了。他隻覺得手底一空，集於一臂的所有功力被化解於無形之中。這把金鋼槍就好像進入了不著邊際，使不上半點勁道的無底洞。
??鏡明還隻是剛剛明白，就連同竹筏一起墜落水中。當時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竹筏，他知道，竹筏可以漂浮在水麵上，而湍急的河流總會有平緩的時候。
??這一點鏡明想的不錯，河流再急也總會變緩。可是，這一路奔騰，究竟被衝出多遠，誰也不知道。這一路，七彎八繞，鏡明隻知道兩邊一座座山峰在急速向後移動。多虧了這隻竹筏，他和筏上的陳中軒還能不時的露出頭。本來鏡明也可以坐到竹筏上去，但他怕分量太重，把筏壓下去，連累陳中軒。
??不知過了多少時間，“走”了多少路，水勢終於緩了下來，而順著河流，竹筏居然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山洞。這條奔騰狂傲的山澗進了山洞，竟像一頭馴服的良駒一樣，變得乖乖的，柔柔的，就像是回到了家。
??到了這時候，鏡明終於可以緩口氣了。
??溪流鑽進一塊巨大的岩石下麵，消失了。竹筏也輕輕地撞在這塊岩石上，停止了前行。鏡明先把竹筏上的人從繩捆索綁中解脫出來，拉下頭套，果然是陳中軒。這在鏡明的意料之中，並沒有因此感到多大的驚喜。讓他感到高興的是，陳中軒一介病體，經曆了這幾天的折磨，卻仍然活著，脈象雖然細如遊絲，卻還摸得著。
??這個山洞很大，深不可測，靠著洞外照進來的光，十分有限。抬頭看，洞頂很高，隱隱約約看得見從頂上垂掛下來的鍾乳石，大大小小，粗粗細細，最長的一條從幾丈高的洞頂掛下來，離地隻有一尺左右了。在光線極差的洞中，這些鍾乳石泛著白瑩瑩的光。水的滴答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地麵很潮濕，凹凸不平，亂石突兀。
??鏡明雙手抱起陳中軒，離開竹筏，一步步走在這個不知有多深的洞中。在他的雲遊生涯中，也曾見過一些奇奇怪怪的山洞，但是像這樣的形狀、規模，卻還是頭一回。他不知道這個洞的外麵是什麽地方？不知道洞的裏麵是否另有通道可以出去？不知道這樣走進去會不會有什麽危險？這條湍急的溪流將他們送進這個山洞，究竟進的是生門還是死門？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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