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從此以後你就是李東白
李東白何許人?其實他就是陳元杼。女扮男裝是姑姑的大手筆。姑姑也就是師傅月明。此番大搖大擺回到廣州,其目的自然是再明白也不過了。
??五年前,她和姑姑月明在龍虎鎮外小船裏,沒有等到鏡明師伯和弟弟陳中軒,約定的時間已過,便不再逗留,一旦被官府發現蛛絲馬跡,再有逃脫可就難如登天了。金陵是南唐國境,不會去管這裏南平發生的事,更何況有千裏之遙。所以,月明想到的四空庵的確是最好的避難去處。於是,她們雇了一條船,日行夜宿,輾轉江河,兩月有餘,抵達金陵。幸得四空庵九天主持熱情仗義,更記著三年前月明送經書解危難之恩,因此,一口答應讓月明和陳元杼姑侄倆留在庵中。為了便於月明教陳元杼武功,九天又將四空庵在紫金山的一座禪房騰出來,讓她們靜心修煉。
??整整五年,陳元杼雖然仍是一個窈窕淑女,但她的筋骨已變得無比堅硬,她的手雖然還可以繡花彈琴,但彈指間那些紅豆般大小的鋼珠可以讓人頃刻間斃命。有一天晚上,陳元杼對著孤燈發呆,月明問她在想什麽,她說:“可惜,找不到半瓢子了,那個包袱裏有我父親傳給我的蘆葉槍。”月明一聽,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便說:“我的雲中劍和雲中雨都教給你了。當初在白雲山,白雲師傅分別傳授給我們師兄妹三人不同的武藝。二師兄,就是你的生父,學的是長槍,師傅在教他時,我在旁邊偷著學了點,勉強也能教你一些。”於是,她們用竹竿為槍,一個盡心教,一個拚命學。真是,東方微白鳥未啼,人影綽約露沾衣,夜色朦朧山林靜,錚錚劍聲如鐵蹄。日月交替,時光流逝,不知不覺,師徒倆在紫金山這所小小的禪房裏,已渡過了五個年頭。眼見陳元杼日漸高深的武功,月明心中十分欣慰,不僅雲中劍法招招老辣,盡得師父真傳,更有雲中雨這門暗器,青出於藍勝於藍,隨便從地上撿一顆黃豆大的小石子,就能擊斃幾丈外正在遊移的毒蛇。使的長槍雖然還達不到爐火純青的程度,但是,月明在教她的時候,動了不少腦筋,在招招槍法之中,融入了劍法中的一些要訣,因為蘆葉槍的特點是長短善變,伸縮自如,所以這麽一來,槍中有劍,劍中有槍,不亞於三國時關雲長的拖刀絕招。
??該下山了,該回家鄉了。月明知道,陳元杼心中裝著的不僅是血海深仇,她還要尋找弟弟。陳中軒如果活著,他當然也念念不忘為屈死的冤魂複仇,所以,他也必然會去廣州。但是,陳中軒逃離時隻有十五歲,看起來還是個孩子模樣,時隔五年,已成為一個小夥子了,可以蒙蔽熟人的眼睛。陳元杼就不同了,雖然五年裏曆經艱難,磨掉了稚嫩的神情,積澱了姑娘家很少有的堅韌不拔和閱世經曆,卻改不了她美麗端莊的這副容貌。如此前往廣州,隻要在城裏一露麵,很快就會被人認出,被圍捕,被追殺,如此還怎麽去完成大業?月明思慮再三,決定讓陳元杼女扮男裝,這還不夠,月明又在她的臉上做了兩個小小的改變,一個是在左耳下用深紫顏料做上一塊銅錢大小的胎記,除非用月明自配的藥水,否則就如天生的,任怎麽也擦不掉。另一個是把她彎如新葉的雙眉畫成一字英雄眉,增添幾分男子漢的氣概。
??如此一來,隻見陳元杼天庭飽滿,地角方圓,發髻高挽,玉樹臨風。所謂一朝脫去女兒妝,從此瀟灑少年郎。
??下山的前一晚,師徒倆都顯得心事重重,因為四空庵裏幾部珍貴的經書被盜,九天懇求月明幫助查找,竊賊很有可能是過去與九天結下梁子的法華寺主持,法華寺在城外蓮花山上,憑九天的功夫是很難取回經書的。為報五年收留的大恩,月明怎會不幫。所以,她讓陳元杼先去廣州,待自己取回經書,也會即刻啟程,趕去與她會合。畢竟,月明也五年多沒有回到楨州妙音庵了。
??“還有,你此番回去,陳元杼的名字暫時不能用了,你生父姓李,就叫李東白吧。”
??陳元杼何等聰明,其“東白”二字的含義,定是東方發白,沉冤昭雪,天亮的意思。
??這天早晨,陳元杼拜別九天主持和姑姑月明師傅,灑淚而去。九天對突然變成英俊青年的陳元杼傻愣了半天。月明微微一笑,說:“徒兒此去山高水深,重重迷障,能不能完成她的心願,就要看她的造化了。但願她能以大智大勇,去克堅克難。她還隻是一個姑娘,確實是難為她了。”九天聽了之後,知道其中定有許多難以言傳的秘密,這一點,她早就覺察到了,究竟是什麽秘密,卻始終沒有開口探問,這就是九天的秉性和修養。所以,此刻聽了月明的這番話,萬分感慨地說:“佛中有我,我中有佛,佛光昭昭,何懼路遠迢迢,阿彌陀佛。”
??陳元杼離開金陵,幾千裏路程,盡管沿途有許多奇異景色,但她去心如箭,絲毫不敢有懈怠耽擱之舉。一路奔波,兩個多月之後,終於走進這座闊別五年多的都城。想到當年一家人在這裏熱熱鬧鬧歡樂的笑聲,想到每年中秋全家團聚,父親對月吟詩時的情景,鼻子一酸,淚水如泉水般湧出來。忽地又心頭一驚,急忙擦去眼淚,對自己說:“離開金陵的前晚,師傅再三叮囑,戒急躁,穩心神,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情動於心而不動容。我怎麽可以一到故土,就這麽容易心動,被情所牽。前麵的路如此艱險,自己必須步步為營,時刻皆有如履薄冰那般警惕,見機行事,方能穩妥。
??於是,陳元杼不再去想從前的那些舊事,把它們藏起來,藏的深深的。現在,自己叫李東白,金陵南唐人,此番到廣州,是想在這裏開一家珠寶行,收集珍珠,運轉金陵。如何行事,姑姑都有囑咐,一切盡在心中。在城裏閑逛了半天,處處都在張燈結彩,如此,就來到了青廊街,來到了廊坊,才有救下賣藝爺孫倆的插曲,想不到因為這一舉動,結識了魏子傑,如此一個重量級人物,不管他人品如何,今後總有派得了用場的地方。平時,想結交也無從尋覓,真是機緣巧合,得來全不費工夫。李東白見他此刻十分熱情地相邀去茶樓,自然順水推舟,乘機也好打聽一下朝廷的近況。
??魏子傑說的山水茶樓,就在青廊街中央,果然氣勢不凡,二層樓,一長溜排開,上下各有九間,一律方格子窗,朱紅廣漆,正中屋簷下掛著一塊金字招牌,底樓正中是敞開的鋪麵,櫃台後站著一位四十歲模樣的中年婦女,有幾分姿色,雲髻高挽,發髻上掛著一塊翡翠,不停搖晃。斜襟繡花薄襖,一條米色長裙。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很得體的在那兒迎送客人。她姓宋,是這兒的老板娘,熟悉的,不論老少,都叫她宋姐。
??魏子傑常來,自然是最熟不過了,又是大官家的公子,宋姐怎敢怠慢。連忙從櫃台內走出來,急步上前,臉笑得像盛開的花,先道了個萬福,然後說:“哎呀,今天果然是良宵佳節,連魏公子也來賞光,真是給我們山水貼金了!不知這位是——”
??魏子傑說:“這是我的朋友,叫李東白。”
??“啊,原來是李公子,失敬失敬!快請上樓!小溜子,九號雅間!”
??宋姐的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裏鑽出來一個跑堂的小二,挺機靈的,臉上堆滿笑,一躬身,立即彎著腰在前麵引路,“噠噠噠”上樓而去。
??九號雅間很寬敞,室內裝飾十分豪華,裏麵有三張方桌,善解人意的魏子傑選了靠南窗的位置,窗下就是大街。他愉快的說:“坐在這裏,喝喝茶,吃一些點心,聊聊天,還可以看到大半條街的燈,真是最美不過的享受了,東白兄,你說呢?”
??李東白笑著回答:“好話全給你說光了,還叫我說什麽呀?”
??“還沒有說完,還有呢。”
??“還有什麽?”
??魏子傑神秘一笑,頓了一頓才說:“還有當然就是,能夠交到東白兄這麽好的朋友,豈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望著魏子傑那張還留有一些稚氣的笑臉,快活,真誠,沒有一點偽裝,快人快語。從方才他在廊坊對賣藝爺孫的態度看,人品也不錯,倒是一個值得交往的人。在金陵的五年裏,月明通過各路關係,也了解到南漢朝廷裏宮內宮外的一些情況,以及官員的一些變動,做了一些功課。所以,李東白知道有魏甫庭這個二品大臣,為人謹慎,膽小怕事,卻沒料到這禮部尚書的公子,倒是個爽朗之人。一到廣州就認識這樣一個人物,倒省去了許多本來要走的彎路。於是,放下了心中時刻提防著的這根弦,爽朗的一笑,顯得十分謙遜地說:“子傑今日看走眼了,愚兄本是卑微之人,那些出手相助扶危濟困之舉,人人都會去做,何足掛齒。倒是子傑如此高貴身份,願意幫助這跑江湖的爺孫倆,真是難得,值得敬佩。”
??兩人如此說著,也算不得是彼此恭維,哈哈一笑,麵對麵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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