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再見小朋友
眼看著到了葉正宏示眾的第五天。這片荒地上的人突然多起來了，擠擠挨挨的，黑壓壓一片。據說，很多都是被官兵趕鴨子一般趕過來的，少說也有數千人。四周有大隊官兵圍得鐵桶似的，一支支豎立的長矛，在陽光下閃耀著刺眼的銀光。
??偌大的一塊土地上，站著這麽多的人，卻沒有一點聲音，死一般的寂靜。台上囚籠裏，那個形容枯槁，半人半鬼的“犯人”，風中舞動的白發，時不時發出一聲長長的哀嚎，使每個人的心頭壓抑的就如被捂住了口鼻一般，快透不過氣來了。其中有不少婦女，不停的撩起衣襟擦去臉頰上的淚水。
??那棵棕櫚樹下，鏡明和月明仍然站在那裏，仍然是那樣的衣著。鬥笠的帽沿下，兩雙眼睛始終沒有閑著，他們的目光緊緊盯著台上的李東白，還有柳重生。今天他被派到行刑台值勤去了，站在黃薇的旁邊。隻要李東白和柳重生兩人中間有一個忍不住出手，其他兩人就會毫不猶豫的跟上，這是他們最擔心的。
??然而，他們忽略了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就在他們左前五丈遠的地方，在這茫茫人海之中，這個人並沒有什麽與眾不同之處，這裏的人本來就是各種各樣的，有城裏人，有鄉下人，有本地人，有外來人，有做大生意的，有做小買賣的，男女老少，三教九流，穿著光鮮亮麗的有，衣衫襤褸的也有。從外表看，這個人二十出頭年紀，發髻高挽，淺藍色長衫，有點褪色，中等身材，從腰背和站立的姿勢看，像是練過武功的人。本來，這樣的人根本不會引起別人注意，但是，他一個細小的動作，卻讓偶然看到的月明心頭一動。鏡明和月明的心弦本就一直繃緊著，更何況女人總比男人要細心。
??這個人剛才換了一個站立的姿勢，無意間在腰間摁了一下，似乎裏邊有什麽東西讓他感到不舒服。就這麽輕輕的，十分隨意的一按，正巧給月明看見。他按腰的動作本沒有什麽可疑，而讓月明注意到的是藏在淺藍色長衫裏麵的東西。長衫是綢質的，很薄，很軟，露出一截硬物，像棍，像刀柄，像鐧，顯然是插在腰帶裏，外麵有寬大的長衫掩蓋著，誰也不會有所發現。
??今天是葉正宏示眾的最後一天，午時三刻的行刑時間很快就要到了，往往營救的人都會等到這個時候。因為這個時候，劊子手會打開囚籠，把犯人拉出來，把繩圈套進他的脖子，這時出手，會省去很多麻煩。
??月明的腦海中閃過一連串的問題：這人是誰？為什麽暗藏武器？也許是一般練武之人經過這裏來看看，但如果不是呢？會有同夥嗎？必須防患於未然，不能有半點大意。萬一這個人一出手，台上的李東白三人，必然會因此失去理智，最後正中劉晟奸計。雖然她還沒有摸清皇帝設在台上台下，對付營救之人的機關，但如果去救，是一步死棋。這也絕不是富有正義感的葉正宏想看到的。
??月明不放心，必須去試探一下。
??她對鏡明幾句耳語之後，便從人群中擠過去。寬大的帽沿怕碰擦了別人的臉，十分小心，側著身子。走到藍衣人身後時，月明裝作不小心一個踉蹌，將手摁在他右後側腰部，手中立即感覺到一段圓形的棍狀物，非常堅硬。就在這一眨眼間，那藍衣人劈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從他的手上傳過來一股力量，雖然對她來說不算什麽，卻也有些勁道。也就在這時，藍衣人回過頭來，讓月明看清了他的臉，多麽熟悉的一張臉，什麽地方見過？一愣之後，她立即想起了五年前在龍虎鎮的客棧，偶然的相遇。記得陳元杼給她講過，為了讓自己姐弟倆能逃避鎮使的追捕，曾有個年輕人乘著馬車、狗車，顛簸十多裏山路，來給他們通風報信。陳元杼還把二師哥李勝傲托孤時交給陳京澤的三件遺物拜托給他，請他務必到楨州，找到鏡明師伯和月明師姑。他就是半瓢子。
??五年來，無蹤無影音訊全無的半瓢子，是死是活讓師徒倆無比牽掛的半瓢子。她們牽掛的倒不僅僅是陳元杼生父留下的遺物，更因為他是一個好人，一個極有正義感的人。
??半瓢子，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萬萬沒有想到，會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再見。
??既然是半瓢子，他來到這裏又帶了武器，目的顯而易見。五年過去，人沒有多大變化，隻是臉成熟了很多。雖然不知道他有怎樣的計劃，也不知道他有多少人，不管是還是不是，必須讓他待在身邊，以防不測。於是月明也不言語，手腕輕輕一轉，反過來握住了半瓢子的手腕，手指往他的脈門上這麽一搭，半瓢子的一條胳膊就麻木了。
??就這樣，半瓢子被月明如拉著一個好朋友一般，拉到了棕櫚樹下。
??半瓢子用力掙了幾下，紋絲不動，捏著他手腕的，仿佛不是手，而是一把鐵鉗子。他知道，這個人武功了得，但自己又沒招惹別人，幹嘛要將他拉到這裏來？心中不滿，他便大聲說：“你。。。。。。”
??不料，話未出口，嘴巴已被那個人的另一隻手摁住，輕聲而又顯得若無其事的說：“小聲，這裏都是官兵，稍有不慎，便會招來殺身之禍。”
??一邊的鏡明見狀，問：“這是誰？”
??月明淡淡一笑，說：“一個朋友，小朋友。”
??鏡明朝他的臉瞧了一眼，啞然失笑：“哈哈，原來是他。”
??“喂喂，我可不認識你們。”半瓢子昂了頭，露出不屑的樣子。
??“小夥子，記性這麽差，忘記了？”
??“對不起，記不起來，小爺還有正事要辦，恕不奉陪。”
??“不許走！”
??“為什麽？”
??“因為龍虎鎮上，客棧裏的一麵之緣。”
??“龍虎鎮？”半瓢子心頭一驚。雖然五年多過去了，但“龍虎鎮”這三個字卻在他心頭像用烙鐵般印著，這是他漂泊人生中無意經過的一個地方，然而，那裏發生的事，卻使他整個生命從此有了改變。那天，他冒死爬上龍山，看到的卻是綁在人形石上的一副白崢崢的人體骨架。雖然，當時他看出這骨骼與陳元杼的形體不符，覺得有可能她被人救了，被調包了。可是，她人呢？畢竟，這是一副骨頭架子，無論如何，他都無法讓自己堅信陳元杼沒有死。後來，他想到陳元杼姐弟被抓時，交給他的這個藍布包袱，托他無論如何到楨州海通寺找到鏡明師伯或到妙音庵找到月明師叔，把她生父的三樣遺物交給他們。從此，他的肩上有了一份責任，從此，他也不再到處漂泊。似乎他從陳元杼手中接過這個包袱時，他的生命就被賦予了新的意義。五年來，他苦苦尋找，卻始終不見這兩人的蹤影。而今天，在這關鍵時刻，卻居然有人提到龍虎鎮，而且提到客棧！他不由得心頭鹿跳，急忙朝身邊的兩人一看，不由得一陣狂喜襲來。當時陳元杼叫他去找的就是兩位出家人，客棧裏遇到的就是一個和尚一個尼姑，暗中聽到他們有相救之意，所以，他肯定這兩人就是鏡明和月明。隻是他從龍山回來，已經找不見他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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