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鄭氏一門的結局
皇帝終於看完了奏折和一份份的證據,鐵的事實擺在他的麵前,由不得他不信。他靠在龍椅裏,目光一動不動的盯著大殿頂梁上畫著的五彩繽紛的百鳥呈祥圖。眾大臣齊刷刷跪著,膝蓋都疼了,得熬著,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出。每個人都知道,此刻,自己的這條命就像深秋枝頭上的一片枝葉,隨便吹一下就會落地。盡管平日裏戴著這頂官帽是那麽威風。
??片刻以後,皇帝終於開口了,說:“趙公公。”
??趙忠祿連忙應聲:“皇上,奴婢在。”
??“到刑部大牢,將五名案犯帶到這裏,朕要親自問他們幾句話。”
??“遵旨!”趙忠祿退後幾步,然後,手一揮,立即有一隊大內侍衛隨著他,急急的朝殿外走去。
??“眾位大臣起來吧。”皇帝掃了一眼跪了許久的臣子,就這麽淡淡的說了一句,聽起來似乎很平靜,但大家知道,這並不是什麽好兆頭。頓了一下,他又補充一句:“看來今天要有一場大戲,大家可得好好的瞧。”
??等的滋味最難熬,更何況是這樣心驚肉跳的等。
??大約過了大半個時辰,五名人犯終於帶到,同樣都用黑布套蒙著臉,呈一字形跪在金鑾殿上。
??趙忠祿小心的走到皇帝身邊,見他好像在閉目養神,便輕輕說:“啟奏皇上,一幹人犯帶到。”
??聽到這句話,皇帝的眼睛猛然睜開,望著這戴了手銬,蒙了黑布頭套的五個人,冷冷的說:“將頭套拿掉。”
??被去掉黑布頭套的五個人,立刻看清了這是什麽地方,他們麵前坐在龍椅裏的是什麽人。連忙匍匐著,不住的用額頭磕地。
??中間那個是鄭太師。
??皇帝起身離開龍椅,緩步走到鄭太師麵前。對於其他四人,他不屑一顧。
??他伸出手,在鄭太師那已經半白的發髻上輕輕撫摸,自言自語的說,“頭發都白了。”
??突然間,鄭太師仰起臉,聲音十分嘶啞,大聲說:“皇上聖明,老臣冤枉啊,皇上你要為老臣做主啊!”
??皇帝有些吃驚的樣子,說:“呀,原來你是被冤枉的,說說看,怎麽個冤枉?”
??“皇上,這是刑部房浩中有計謀的栽贓陷害!”
??“栽贓你什麽?陷害你什麽?”
??“栽贓我私開銅礦,製作假錢,陷害我招募軍隊,意圖。。。。。。”
??“意圖什麽?”
??“老臣不敢說。”
??“叫你說,你就說。”
??“他們說我,意圖篡奪皇位。”
??“有嗎?”
??“皇上,老臣絕沒有這種野心。”
??“但這是林森大都統說的,你承諾當上皇帝,讓他當大元帥。這是你派到廣寧去的師爺說的,你當上皇帝,讓他當中書令。這是你的得力幹將邵其宗說的,你當上皇帝,讓他統管禁衛營、巡防營、禦林軍,官封大都統。這是你兒子鄭有承說的,隻不過他沒有親耳聽你說,是你授意師爺告訴他的,師爺對你兒子說,你爹登位以後,你就是太子。鄭太師,這些都是刑部房尚書的栽贓陷害嗎?”
??鄭太師聽到這裏,哀嚎一聲:“皇上,看在老臣。。。。。。”
??皇帝打斷了他的話茬,說:“看在老臣一片忠心份上,饒過你這一回,對嗎?看在你女兒是後宮最得寵的妃子,從輕發落,對嗎?”
??“皇上。。。。。。”鄭太師嚎啕痛哭起來,盡管隻有幾天,卻蒼老了很多,往日的熠熠神采,蕩然無存,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在臉上一條一條皺紋裏肆意流淌。“皇上,隻求皇上放過罪臣的家人吧。”說完,已泣不成聲。
??乾和帝劉晟緩緩的直起身來,仰著臉,此刻出現在他眼前的仿佛是十四年前那個角力表演的場景。那時他是晉王,趁皇兄劉玢大醉之時,將其殺死,奪取帝位。也許因為自己是用這種手段登上寶座的,所以,他就越發的警惕別人也用這種方法奪取他的皇位。這些年裏,他將自己的弟兄一個個的清除斬殺,毫不留情。因為這些人危險性最大。其次,是擁有兵權的統帥,他也提防得緊,不能讓這種人成為一種威脅,找個莫須有的罪名將其除去,以免後患。陳京庠就是因此遭殃,甚至株連陳京澤滿門。他以為,這樣的無情和恐怖會讓一些有野心的人望而卻步,卻萬萬沒有想到,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竟然也會覬覦他的寶座。這點,他真的沒有料到。沒有軍隊,可以自己建立軍隊,養軍隊的錢可以自己造,源源不斷的造出來。二十萬軍隊,哪一天突然走出廣寧大山,三百裏路,三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到達廣州。就如從天上掉下來一樣,衝進京城,包圍皇宮,把朕殺死,然後把我的皇冠戴到他的頭上,讓滿朝文武給他三呼萬歲。想到這裏,他情不自禁地渾身打了個哆嗦,眼前一黑,一個眩暈,差點跌倒,幸有趙忠祿在一旁扶著。他扶了下額頭,讓自己清醒一下,然後大步走上金殿,坐進龍椅,把火山一般的烈火壓在心中,用冷如寒冰的語音說:“趙公公!”
??趙忠祿急忙趨前一步,說:“奴婢在。”
??“傳旨:原太師鄭光祖,私下開銅礦,製假錢,招募兵士,建立軍隊,密謀造反,篡奪帝位,犯下逆天大罪,著令滿門問斬,九族同罪,全部家產罰沒,充入國庫。原大都統林森、原太師鄭光祖師爺費樹建,江湖敗類邵其宗,均係此案重犯,一律滿門抄斬。”
??趙忠祿低聲問:“皇上,廣寧縣令鄭有承要不要單列?”
??“他是鄭光祖的兒子,不是一起問斬嗎?”
??“不是,奴才想到的是還有一位。。。。。。。。”
??皇帝猛然想起鳳貴妃,趙忠祿指的是她!他忍住心中陣陣絞痛,避開趙忠祿這句問話,有些艱難地說:“傳旨:刑部尚書房浩中偵破假錢案有功,由從二品晉升正二品,賞銀賞物著戶部按房大人所擬人員名單給予獎勵。”頓了一下,他把手揮了一下,趙忠祿明白,走出殿前,大聲宣布退朝。
??眾大臣陸陸續續魚貫而出,數十名侍衛將五名罪犯押走。大殿外,陽光燦爛。周正祥走到房浩中身邊,見他步子不穩,知道剛才那一場驚嚇使他身心俱疲,到現在還沒有緩過神來。連忙扶他在一旁玉砌的欄杆上坐下,說:“房大人,值得慶賀呀。”房浩中長歎一聲:“周公,不用取笑,在下今日是撿了一條命。這樣的官,真的不想做下去了。”周正祥臉色一正,說:“房大人切莫這樣說,如今我們在朝為官的都明白:在南漢做官,表麵風光,實際是騎在虎背上,弄不好給虎一口吃掉,你想跑下來,隻怕也要摔死。既已如此,走一步算一步,聽天由命吧。”房浩中突然一把抓住周正祥的手,說:“此番大案告破,令婿李東白首功,還有他的幾位朋友,袁剛都對我講了,刑部四捕頭的命都是他們救的。隻是,東白再三叮囑,他們隻是因為你周大人的囑咐,暗中幫忙,卻不能寫到功勞簿上,不能領取賞賜,讓在下深感不安。”周正祥無限感慨的說:“小婿也是為了南漢,為了百姓。南漢已是外強中幹,岌岌可危。百姓更是可憐,你到城裏去走走,大街小巷裏的難民越來越多了。”房浩中聽周正祥這麽說,連忙製止:“周大人,慎言,慎言哪!”周正祥掩住了自己的嘴,無奈的苦笑。
??大臣們一窩蜂離去,偌大的金殿頓時空蕩蕩的。乾和帝劉晟手撐龍案,艱難的站立起來,眼前一陣金星直冒,晃了晃,差點跌回到龍椅裏。趙忠祿急忙攙扶著,說:“皇上,今兒個你累了,要不,到永安宮,讓皇後娘娘陪著說說話,放鬆放鬆吧。”不料,皇帝搖了搖頭,有氣無力地說了一句:“不,去玉蘭宮。”趙忠祿吃了一驚,脫口而出:“去玉蘭宮?”皇帝見他如此神色,觸動了他的心火,不由得大怒,剛想開口大罵,不料,覺得胸口一陣劇痛,喉嚨裏鹹鹹的,嘴一張,吐出一大口鮮血來。嚇得趙忠祿急叫禦醫,卻又被他止住,他喘了一口氣,說:“無礙,更衣,去玉蘭宮!”看了一下,又說:“把房大人呈繳的那顆夜明珠給我帶上。”
??這顆五彩夜明珠是李東白夜探邵家山莊時撿到的。作為假錢案中,鄭太師籠絡收買邵其宗的一個旁證。趙忠祿自然明白。他也明白皇上此刻要去玉蘭宮的目的,鳳貴妃雖是他最為寵幸的妃子,但麵對篡位大案,他絕不會有一絲憐憫之心。
??玉蘭宮一如往日,十分寧靜。小太監早已前來稟報皇上要來的聖旨。所以。鳳貴妃也早已精心打扮,盛裝迎駕。
??皇帝來了,笑嘻嘻的,拉著鳳貴妃的手。鳳貴妃說:“皇上,你的手怎麽這樣冷?是不是累了,身體不舒服?”鳳貴妃說話的聲音很好聽,輕輕柔柔,風情萬種,臉上的笑容更是甜得讓人心醉。
??趙忠祿看著他倆走進鳳貴妃的起居室,看著鳳貴妃走路時婀娜的姿態,不禁黯然神傷。他正在想,還有沒有辦法,救下這個也是自己最喜歡的女人。
??“咯吱”一聲,兩名侍女退出,關上門,隔斷了趙忠祿的視線。
??室內,有些暗,很涼爽,彌漫著醉人的芳香。
??臥榻的矮幾上,放著侍女剛才送來的香茗。皇帝坐在榻上,臉色蒼白,額上汗水涔涔,眼皮十分沉重。但他還是強打精神,說:“愛妃呀,朕知道,此刻你最想知道的是你爹的情況,朕可以告訴你,你的爹——鄭太師找到了。”
??鳳貴妃一聽,喜上眉梢,連忙要跪叩謝恩,卻被皇帝止住了,說:“不必匆忙謝恩,朕給你看樣東西。”說著,從衣袖內的袋子裏取出五彩夜明珠,將其托在掌心,說:“你可認得?”
??鳳貴妃看見這顆珠,一顆小心髒立刻如一隻小兔子般蹦跳起來。她怎麽會不認得,皇帝把這顆寶珠賜給她時,還講給她聽東莞珠奴怎麽從海底一隻千年巨蚌內娶到這棵珠的,為這棵珠,曾經死了許多珠奴。後來,她回家省親,把這顆珠拿出來炫耀,父親見了,愛不釋手,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講盡好話,把這顆珠要了去。如今,怎麽又在皇上手中了呢?不及多想,連忙雙膝跪地,說:“這是皇上賜給臣妾的五彩夜明寶珠,是皇上對臣妾的浩蕩隆恩和寵愛,臣妾不知珍惜,給了父親,臣妾知罪,請皇上責罰。”
??皇帝擺了擺手,話音中帶著無比的寂寞和淒涼,說:“女兒把寶珠給了父親,無可非議。千不該,萬不該,你爹把這顆珠用來收買人心,送給了一個名叫邵其宗的江湖大佬,成為他製作假錢,招募兵士,謀朝篡位的一枚棋子。
??這幾句話一出口,鳳貴妃頓時嚇傻了,睜大了一雙鳳眼,望著皇帝,卻什麽話也說不出。渾身抖得,像三九天掉進冰窟窿裏,兩股清泉溢出眼眶,淌過臉頰,撲簌簌地掉落下來。
??皇帝用三根指頭,抬起鳳貴妃的下巴,說:“愛妃,朕忽然覺得很孤獨,前呼後擁又有什麽用!”他的喉嚨有些哽咽,聲音有些暗啞。最後,說了一句:“這顆五彩寶珠,朕給你找回來了,你帶著一起走吧。”說完,站起身,一步步走出去。
??過了一會兒,他的身後響起鳳貴妃淒厲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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