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趙忠祿的過去（二）
趙忠祿最大的特點就是善於作假，甜言蜜語是假的，笑容可掬是假的，卑躬屈膝是假的，阿諛奉承是假的。但是，這些假的卻派了大用場。很快，太監帶班首領開始對他有好感，讓他做了雜事房的領班，但這還是一般太監。一次偶然的機會，卻讓他在宮裏平步青雲。
??那是他二十二歲的這年夏天，他帶著幾名小太監正在玉蘭宮後花園裏修剪花草樹木。這天沒有太陽，又有點風。趙忠祿正在一棵四季桂底下歇涼，滿樹金黃色的小桂花盛開著，濃鬱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著實醉人。這時，花園的一條小徑上走來三個女人，走在前麵的是主子，跟在後麵的是奴婢。那主子穿著很薄的淡粉色的絲綢長裙，雲髻高挽，那張粉嫩嫩的臉漂亮的如仙女一般，一陣陣風吹過，把她的絲裙緊貼在身上，趙忠祿的眼睛都發直了。三人款款行來，那主子走到四季桂前，停住了腳步，抬頭往樹上一看，深深的吸了一口香氣，笑了，說：“好香啊，我要摘幾枝回去。”跟在後麵的一個奴婢手裏抱著隻精巧的木凳，大概是準備主子走累了，讓她坐著歇一會兒用的。聽主子說要摘花，連忙走上前，放下凳子，說：“主子，讓奴婢來摘吧。”主子笑著說：“小霜，你扶我上去，我自己摘。”說著，撩起長裙就要踩到凳上去。另外一個奴婢也趕緊扶著主子的另外一隻胳膊。小霜怕凳子不穩，直著喉嚨對看的發呆的趙忠祿說，“你是個木頭人啊？貴妃娘娘在這裏，還不過來請安！”趙忠祿如夢初醒，方知這主子是貴妃娘娘，連忙上前跪下請安。小霜說：“趕快，扶住凳子，千萬不能打翻了。”趙忠祿一聽，如奉聖旨，蹲下來用勁摁著凳子。貴妃娘娘踩到凳上，伸手去摘一根花開得特別濃密的細枝，差一點，夠不著，便踮起腳尖。不料，一陣風吹過，樹枝搖曳，她也隨之晃了一下，腳下沒有站穩，“哎呀”一聲，人就倒了下去。事情太突然，那個奴婢猝不及防，愣了一下，急忙去扶，哪裏還來得及。
??貴妃這一倒，不偏不倚，正巧跌在趙忠祿身上。他兩手扶著凳，正抬頭看美人呢。突然間，看見她跌過來了，想都來不及想，張開雙手去救。如此，就好似張開雙臂，將她抱住，又抵不住貴妃壓下來的這股勁，便一起倒在地上。趙忠祿在下麵墊著，所以貴妃倒沒有什麽傷痛，但是跌下去的時候，貴妃的一隻手竟然按在了趙忠祿的下半身。她花容變色，杏目圓睜，張口結舌。他是太監，怎麽會還有這個東西？而這個時候，趙忠祿已經從驚慌中清醒過來，用手摁一摁貴妃的小嘴，對她使了一個愛撫的媚眼，另一隻手暗暗的搖一搖，暗示她不要聲張。然後，趁著把她扶起來的機會，在她耳邊輕輕說了一句，“以後，我會盡心服侍你的。謝貴妃大恩。”然後，在她背上撫了撫。這時，兩個奴婢方始從驚嚇中回過神來，扶住貴妃，一時連話都說不出來。貴妃也仿佛飛出去的魂剛回來一般，“撲哧”一笑，說：“看你們，嚇成這樣，我沒傷著，也沒痛著。幸虧了這位公公，如果沒有他，隻怕我會變成個大花臉，從此皇上就不會喜歡我了。”“不會的，不會的，娘娘福好命好，這不，跌一跤，還有人墊著。”說著，兩個奴婢忍不住對趙忠祿偷偷一笑。貴妃聽了，接著說：“說的好，我福好命好，跌一跤也會有人墊著，隻是有個地方給我壓疼了，不知傷著了沒有？”趙忠祿生怕貴妃說出來，膽戰心驚，忙說：“不礙事不礙事，為了娘娘，奴才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貴妃望著趙忠祿這張挺帥氣的臉，想到剛才這一幕，不覺目光朝他身上一瞥，臉上熱辣辣的一燙，笑著說：“好啦，我知道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在哪裏當差？”“回貴妃娘娘，奴才叫趙忠祿，在雜事房當差，是個帶班太監。今日敬事房大太監發來了話，說是玉蘭宮後花園的花草該修理了，於是就有幸見到貴妃娘娘。娘娘以後有什麽需要奴才，奴才一定貼心貼肺，為娘娘效勞。”“好好好，生了一張甜嘴，倒是討人喜歡。小霜，咱宮裏的，管內務的太監劉公公，不是一直和你合不來嗎？等會兒你去把內侍省太監總管佟公公請到宮裏來，我讓這個趙忠祿換了劉公公。我看他，機靈聰明又能幹，可以讓你省力許多，你看可好？”小霜一聽，連忙跪謝叩恩：“娘娘如此體恤小霜，小霜。。。。。。小霜。。。。。。”“好啦，瞧你這模樣，給趙公公看著，心裏暗笑呢。”趙忠祿連忙跪下，說：“不敢，不敢，娘娘這麽說，是在打奴才了。”貴妃一聽，掩嘴笑起來，笑得花枝招展。一邊笑一邊說：“好好，不說了，剛才沒壓痛你，現在倒打痛你了。”說著，吩咐兩名奴婢回去。趙忠祿連忙站起來，借著去扶娘娘的機會，大起膽子在她的腰裏捏了一把。貴妃忍不住把手一甩，趙忠祿悶哼一聲，貴妃給他送去一個媚眼，趙忠祿這下終於吃了一顆定心丸。
??過了一天，趙忠祿就被調到玉蘭宮伺候貴妃娘娘。後宮每個妃子除了有數十名奴婢侍女照顧起居和雜七雜八的事之外，還有兩名太監，一個主外，聯絡跑腿，一個主內，服侍主子的起居。趙忠祿來後，方始知道，他的主子是鳳貴妃，叫鄭玉鳳，是當朝太師鄭光祖的女兒。趙忠祿本是個正常人，鳳貴妃又知道他是個假太監，兩人在一起，沒有過程，一個眉目滿是情，一個賣力獻殷勤。鳳貴妃常常打發兩名貼身奴婢出去辦事，便和趙忠祿黏在一起，如膠似漆。皇帝寵愛鳳貴妃，隔三差五就要到玉蘭宮過夜，次日五更，殿前太監服侍皇帝去上早朝。他們前腳走，趙忠祿後腳就鑽進風貴妃的被窩。因為他是太監，給貴妃捶捶背，揉揉肩，在她的臥室進出，誰都不會多想。
??自從靠上了鳳貴妃，就如一隻草雞飛上了高枝。依仗這個高貴的女人，他的腰板也挺得越來越直了，對下人指手畫腳，吆五喝六，儼然成了玉蘭宮的主管。自從他踏進這個宮裏，他就知道，自己登上了直上雲霄的階梯。因為皇上寵愛鳳貴妃，所以他也就有很多機會在皇上麵前獻殷勤，他天生就有一種表演的才能，為了獲得皇上的賞識，自然要千方百計苦心積慮，言行舉止又不能有絲毫刻意為之的痕跡。有一次，皇上駕幸玉蘭宮，為了邊界與南楚的戰爭悶悶不樂，趙忠祿連忙為皇上寬衣，讓他靠在香妃榻上，給他輕輕捶腿，然後，給皇上講了一個笑話。他說：從前有個人釣魚，釣到了一條魷魚。魷魚求他，“你放了我吧，別把我烤來吃啊。”那個人說：“好的，那麽我來拷問你幾個問題吧。”魷魚一聽很開心，忙說：“好的，考吧考吧。”那個人說：“你心甘情願？”魷魚說：“心甘情願的，考吧考吧。”於是釣魚人就把魷魚烤了吃掉了。皇上聽完，不由得哈哈笑起來，鳳貴妃也掩著嘴笑，沉悶的空氣立即被驅散了。趙忠祿就如此，變著法兒，不斷的在皇上麵前獻媚，討他歡心。果然，一年後。趙忠祿升為殿前太監，跟隨皇上，不離左右。雖然與鳳貴妃在一起的時間少了，但他不會被鳳貴妃這根藤纏住，他要在這架梯子上一級一級踏上去。也是他運氣好，他跟隨皇上不到九個月，內侍省總管太監得了傷寒症，死了。皇上不假思索，隨口就說：“趙忠祿，這個總管太監，就你去當吧。雲霄軒裏一切事物由你處置，但是，殿前的事，你還得兼著。我相信你，也喜歡你伴在身邊。”趙忠祿做夢都沒有想到，玉蘭宮後花園，鳳貴妃跌的這一跤，卻讓他在不到兩年的時間裏，從一個幹著雜差，大氣不敢出的代班小太監，成為了後宮前廷幾千太監的總頭目，他成為了雲霄軒的主人，主宰著每個太監的生死命運，這是朝廷屬於宦官的一方天地。
??坐在雲霄軒議事廳的太師椅裏，趙忠祿常常會想起爹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要做官，官總會比強盜狠。如今，自己當上了很大的官，雖然是宦官，但權力很大。然而忽然間，他覺得還不夠。人的欲望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它就像一塊放了發酵粉的麵粉一樣，越來越膨脹。於是一個念頭在他腦海中出現，以後再也無法消除：有朝一日，他要替代皇上，坐到金鑾殿上的這把龍椅裏。
??這將近十年的時間裏，趙忠祿無時無刻不在為這一天的到來而做著準備：
??千方百計籠絡朝廷官員，有三分之二的大臣對他的權勢以及他在皇上那裏說話的分量十分忌憚，故而不敢有絲毫的不敬和得罪。其中，兵部尚書任玄武、大尉尤重安為保高位，對他更是巴結。左仆射楊湧宇是個擺設，遇事從來不拿主意。唯獨中書令周正祥和禮部尚書魏甫庭為人正直，盡管趙忠祿使用各種手段，仍然無效，隻有公事，絕無私交。正因如此，他才用上了綁架周冷歆的計謀，想以荷花仙子的名義獻給皇上。有女兒在後宮，周正祥就會有所顧忌。不料，常一刀失利，青竹道長敗北，讓他十分懊惱。而對付魏甫庭，他卻不急。魏甫庭的兒子魏子傑在校場比武中並不突出，他給錄用了。開始，魏子傑被巡房營任用，但後來，他讓兵部把魏子傑派到九王爺洪炅的軍隊裏，讓他去守邊關，這公子哥吃不了苦，就一定會要求他爹來通關節，幫忙把他兒子調回到京城來，這可是個大人情。
??有一天，宮裏的一個小太監來求他，說是他的舅舅有了大難，能不能救他一命？小太監的舅舅便是青竹道人，他做的惡事，犯下的罪，罄竹難書。江湖中已發出人人得而誅之的追殺令，他落荒而逃，無處遁形，最後求到在宮中當差的外甥那裏。趙忠祿見青竹道人武功高強，心中暗喜：這樣的高手正是他求之不得的，通過它他還可以帶出一批徒弟，網羅江湖中人，這是一隻不可小覷的力量。於是，他不僅留下了青竹道人，還在雲霄軒的一角辟出一塊地方，專門建造了一座道觀。所以青竹道人對趙忠祿感激不盡，隻要趙忠祿一個指令，自是全力以赴，錢二拐的本領就是這幾年裏青竹親自傳授的。
??趙忠祿做的第三件大事，就是在雲霄軒議事廳的下麵秘密修建了地下室和地下通道。這條通道一直通到雲霄軒外麵，雲霄軒坐落在皇宮的最北邊，雲霄軒的北邊高牆就是宮牆，而牆外另有一個莊院，那布局就如皇帝的行宮一般，裏麵有獨立的一個個小花園，每個花園裏有精致的房屋，豪華的裝飾。這個大莊院裏一年比一年熱鬧起來，住著一個個美貌的女子。錢二拐說，這裏是哥的後宮。趙忠祿還沒有當上皇帝，就已經開始封後納妃了。
??這局勢似乎是對他越來越有利了，如今他的權力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而這“一人”，好多事情也都是在他的操控之中，不知哪一天他能夠穿上龍袍，帶上皇冠，一步登天。而南漢也不複存在，他要另立新朝。
??此刻，趙忠祿坐在太師椅裏，想的有點入神，所以，連錢二拐來到他身邊都沒有發覺，直到聽見叫聲，才嚇了一跳，把他從夢遊一般的境況中找了回來。
??“告訴你，不要用移步換影的走法，怎麽不長點記性。”趙忠祿瞪了他一眼，逼緊喉嚨說。
??“我沒有顯擺，”錢二拐湊近他耳邊說，“哥，是你想事情出神了。”
??“告訴你，這裏不要叫哥。”
??“是，總管大人。”
??“有什麽事？”
??“楨州府派人送來十萬火急奏章，不敢有絲毫耽擱。”
??趙忠祿懶懶地從太師椅裏撐起身子，接過奏章，隻看了個開頭，就把他嚇了一跳，等到全部看完，不禁麵容變色，目瞪口呆，說：“楨州出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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