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除夕之夜(九)
主峰的山腳下,就是這條官道。前麵不足十裏,就是三岔口。兩邊山上都是石頭,稀稀落落的一些樹,紮根在石縫中,艱難的生長。有樹就會有鳥來棲息,鳥醒的早,晨曦初露,它們就已經開始鼓噪了。
騎在馬上的三皇子,左右顧盼著,聽著這些鳥的叫聲,很好聽,他也安心了許多。鳥的歡樂是在告訴他:這裏一切都很平靜。過了三岔口,就是清遠地界,三皇子似乎覺得自己已經是南漢這片土地的主人了。
南楚的先頭部隊三千騎兵,過了岔口,轉向東南方向的山道。走了大約十幾裏路,前麵出現一個很大的山穀,穀底平整,十分開闊,草木也很茂盛,簡直就是窮山中的一片沃土。騎兵們本來是雙人行,一進山坳,好像進入一片廣場,卻是壓抑了許久的心情,突然放鬆了一般,放馬自由活動了一會兒。
雖然已經東方發白,曙光初現,但山穀裏亮得慢,還是暗沉沉的。隻見越來越多的人馬進入,隱約可見穀裏盡是一團團黑影,人叫馬嘶,一片歡騰。此刻的山穀,真的變成了一個很大很大的大肚瓶,裏麵裝進去了許多許多的蟲子,正擠來擠去的蠕動著。
三皇子萬萬沒有料到,他與趙忠祿秘密商定的計劃,會因為張謀士的出賣而泄露。此刻,山上的九王爺正靜靜的看著南楚這支引以為傲的精銳鐵騎兵,一個一個往“瓶子”裏裝進去。他身邊的這座山上,他對麵的這座山上,全都埋伏了他的韶關駐軍。他正在等,等一個人的出現。
三千騎兵全部進入山穀,這個山穀真的很大,還可以再裝三千。
進入山穀的地方,突然響起一個聲音:“怎麽走的慢了?”
有人回答:“報三皇子,前麵一片大穀地,騎兵們在那裏稍作歇息。”
三皇子說:“快去傳令騎兵隊長魏都統,整隊速行,不得逗留,再過一個時辰,務必過清遠。”
傳令兵答應,策馬朝“瓶肚子”而去。
九王爺看見了說話的三皇子,人看不清,但這批白色的馬很明顯。三皇子的身後,必定是周無敵和張謀士。他一眼不眨地盯著,看著這匹白馬一步步走進“瓶子”。這個地方是“瓶底”,岔道過來進穀之處。見時機已到,先把瓶底關死,不讓三皇子這幫首腦有一點逃走的機會,隻要他溜到後麵步行的大軍之中,再要逮住就難了。
九王爺令旗一出,大聲說:“開始行動!”
盡管山穀中有人馬雜亂的聲音,但九王爺這一聲呼喊,震得滿山穀都“嗡嗡”直響,山下的每一個人都因這突如其來的聲音而愣神。
所有的騎兵不明白。
三皇子同樣也不明白。
隻有張大虎明白:該來的到底還是來了。隻不過他沒有想到,來的這麽快,而且,是在這個岔道口。
也隻不過是一刹那的功夫,所有人也都明白了,因為突然有無數的石塊從兩邊山上滾下來。全都落在岔道上,很快,一塊塊巨石堆砌起來,壘成一道堅實的牆,生生的將南楚的軍隊切斷。正在行軍的步兵,有些比較機警,反應靈敏腿腳快的,避開了從天而降的石塊,撿了一條性命,有些連反應都沒有,就被砸死了。
隊伍頓時大亂,三皇子到底身經百戰,應變能力極強,很快就明白兩邊山上都有埋伏,他們中計了!至於怎麽會有埋伏?竟是哪些人設下的埋伏?已經無暇考慮。首先要減少軍隊的傷亡,指揮士兵迅速後退。但是,他的指揮已經失去作用,因為他已與步兵隔開,中間已壘起一道高高的石牆。任他喊破喉嚨,怎能衝破無數石塊撞擊時發出的巨大的轟鳴聲?
在此之前,騎兵隊長魏都統接到三皇子命令,不敢怠慢,迅速帶隊前進。
穀地的出口處,突然又變得狹窄起來了,長長的一段,兩騎馬並行都顯得擁擠。這裏就是“瓶頸”,隊列改為單騎,行進的速度緩了一些,秩序井然。
然而就在這時,後麵傳來巨響,仿佛山體崩塌,眾騎兵一起勒馬回看,想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情況。不料,黑乎乎的還未看清,一個個都在疑惑之時,這邊的轟鳴聲也響了起來,是在窄道上,無數巨石從兩邊山上滾落,刹那間,石塊撞擊聲,士兵淒厲的慘叫聲,不絕於耳。領頭的魏都統見勢不妙,急忙調轉馬頭想退回穀地,但窄道上堵得水泄不通,怎能想退就退。滾落的石塊如飛蝗一般,很快,這個“瓶頸”被全部堵死,魏都統等數十名騎兵,被埋葬在這道石坎下麵。
幾乎是同時,還有一個地方也在壘築這道石牆,就是“瓶底”進入穀地的方位,這個“瓶底”大約有五丈,三皇子等人都在“瓶底”。“瓶底”的底部已經築起一道堅實的石牆,“瓶底”的上部也要攔住,如果要在寬闊的穀地壘牆就麻煩了。所以,九王爺的意圖很清楚,用的是關門打狗的方法。所有騎兵被關在“瓶肚子”裏,像無頭蒼蠅在亂撞。幾萬步兵被攔在“瓶底”外麵,如果他們馬上向後轉,可以毫發無損的退回到三岔口屬於他們的南楚地界。但是戰鬥的最高指揮官是三皇子,所有步兵統領誰都不敢擅自發號施令。而被兩頭關死的“瓶底”關著數十人,正是三皇子、周無敵、張大虎還有侍衛。
“瓶肚”裏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騎兵,呐喊著,高舉長槍,向兩邊山坡上衝,山坡很陡,有些地方馬根本無法上行,似乎都要直立起來了,他們幹脆下了馬,朝上攀爬。但他們爬上一小半,抬頭往上看時,一個個都嚇得不敢動了。山頂要比穀裏亮的多,他們看見密密的一排士兵,都弓開滿月,守株待兔。隻聽一聲喊,萬箭齊發,密集的像暴雨一般。隨即,想要攻山的騎兵們紛紛滾落到山腳下,有的傷,有的亡,一聲聲哀嚎在山穀中回蕩。這一輪攻擊之後,騎兵們再也不敢亂動,畏縮著擠在山穀裏,惶恐的目光望著兩邊的山頂。有的心有不甘,覺得太窩囊太憋屈,便放開大嗓門罵起人來:“山上的縮頭烏龜,是爹媽生的,就下來跟老子過過招。”“玩陰的,算什麽本領,老子大江裏沒翻船,今天跌在陰溝裏。有種就明著來,沒種的是王八蛋。”幾個人領頭一罵,所有人都憤怒起來,罵聲一片,罵些什麽反倒聽不清了。但不管他們如何,山頂上仍然寂靜無聲,九王爺的兵,在執行著九王爺的命令,他們絕不會輕舉妄動,激將法沒用。
南楚軍被攔腰切斷,成了三截。
三皇子等人被困在“瓶底”,左右兩麵是高聳的山壁,前後兩麵是突然間壘起來的石牆,他們就像被關在籠裏的猛獸。
周無極貴為皇子,在這種情況下,也失去了平日高傲的神情和皇家的儀態,失去了自命不凡遇事不慌的涵養,他抓住馬韁繩,讓馬不停的轉動著,他極力讓自己鎮定,自己是幾萬軍隊的最高指揮官,自己亂了還怎麽指揮!可是盡管這麽想,目光中還是情不自禁的露出恐懼。他從對方如此伏擊的意圖,已有所感覺:對方絕非尋常之輩!
馬在轉,他的腦子也在轉:此刻,南漢九王爺的駐軍,應該被他的一支左衛軍牽製著,這支左衛軍分成六個營,分別襲擊韶關幾個邊境地區。那邊有倪保強副元帥配合,這兒打那兒退,像小孩過家家一般鬧著玩,等九王爺看出端倪或得到消息,隻怕南楚軍已到廣州了。但是,這裏的伏兵又會是誰家的?清遠駐軍在睡大覺,廣西賀州隻有一些土族自治軍,根本不成氣候。那麽,山上的人是從哪裏來的?難道是天降神兵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