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連半州
陸攀可沒有阿琰想的那般自在，他根本就沒有進連家大門。
??實際上這裏也不是連家府邸，而是連家在碩原城的別院。連家大宅並不在城內，隻有有事的時候，連墨軻他爹連敘川才會來這裏小住幾日。
??也是不巧，數日前連墨軻去接若錦嫻，出門才一天，就接到梅家傳來的消息。
??淞源河大戰，安樂侯的兒子梅文鬆戰死，這可以說是現在整個河東的頭等大事。作為梅家的世交，連敘川也不能不出麵，從僻靜的連家坳來到府城。畢竟這裏離梅家所在的梅山浦要近許多。
??況且，連敘川的大兒子連墨軒娶了承事郎梅文鼎的女兒梅湘儀，而梅文鼎是梅文鬆的弟弟，梅思衍的第六子。梅文鬆去世，連墨軒和梅湘儀第一時間趕去幫忙，不過連敘川已讓不放心這個不成器的長子，這幾日他多次前往梅家鋪，生怕出了什麽差池。
??人生在世，無非紅白大事，紅事則是結婚生子以及壽誕，而白事比起紅事就更大了，畢竟死者為大，這是千百年來的傳統。
??在河東，白事也並非一定是哭哭啼啼的，如若死去的人是為長壽者，譬如七十以上，那就得辦成喜事，稱喜喪。通常這樣的白事，大家都會自告奮勇的參加，據說能給送葬者帶來好運。
??或許有些迷信，但人們向往長壽的心願卻是真誠的。據說在河東某些地方，如果村子裏有八十歲的老人過世，那本縣縣令都會親自來扶棺送一程，同時也會給不少銀子作為官禮。
??不過梅文鬆還不到五十，無論如何也是算不上喜喪的。
??更加可悲的是，回家的路上他侄子梅複及傷重不治而死。而勉強支撐著一口氣將父親與堂弟屍身帶回家的梅複盛，一進家門就倒在地上口吐鮮血，至今還沒有下床。
??梅複盛是梅文鬆的獨子，如果出殯那一天他不能以孝子的身份出現，那就很尷尬了。
??……
??“這樣啊，”連墨軻撓了撓後腦勺，又朝父親作了個揖，“爹，那我這就去梅山浦看看。”
??“別忙去，那邊有你哥哥他們在，不著急，你過來，我與你說點其他事。”連敘川從藤椅上坐起身來，揮揮手招呼下人將煙槍和眼袋拿過來。
??連墨軻熟練地給父親點上煙，然後招呼下人都離開。
??“上次你跟我說有個禦史打算出關？”連敘川吐出一大口煙圈，十分愜意的將整個後背都靠在藤椅上。
??連墨軻站在他身邊，忙點頭道：“是的，爹，這人叫禮笑言，是去年新科進士，剛從翰林院轉入都察院，從七品的副檢校禦史。”
??“功課做得不錯，”連敘川點點頭，讚許道，“你哥哥要是有你這一半，也就不用我這麽費心了。”
??連墨軻不敢搭話，恭恭敬敬的垂手而立。
??在連家，長輩可以隨便說晚輩的不是，但做弟弟的是決不能說哥哥的壞話，哪怕是附和。小時候連墨軻沒少吃過這種暗虧，遭他父親不少毒打，長大些變得精明了，就再也不敢去接這種話茬。
??卻聽連敘川又吐了口煙圈接著說道：“這些年朝中沒出過什麽姓禮的吧？”
??連墨軻趕緊點頭，回答道：“沒有，這禮禦史似乎出身孤苦，不過他有個做小本生意的舅舅，姓陸，和江都府的陸述會是本家。”
??“陸述會？”連敘川一聽便來了精神，“這老東西精明得很，死抱著鹽引不放，嘿嘿，可打過不少交道。”
??“巧得很，陸述會的小兒子陸攀就在門外，”連墨軻笑道，“不過他不敢進來，躲在牆角等我出去，說是要搭我的馬車去梅山浦。”
??“奇了怪，他去梅山浦做什麽？”連敘川皺起眉頭，煙嘴搭在臉頰上一動不動，“是陸述會派他來的？”
??連墨軻搖頭道：“那倒不是，說起來很可笑，他是被人追著逃到河東來的。”
??“怎麽說？”連敘川不慌不忙的啜了一口煙，眼神卻一直盯在廳門外。
??連墨軻道：“好像是陸述會上顧家給他兒子提親，要娶顧羨君過門，結果不知怎麽顧羨君就一路從江東追到京城，又從京城追到碩原來。”
??“追著到了碩原？”連敘川又吐了口煙，搖搖頭道，“就這麽簡單？”
??“就是這麽簡單，”連墨軻搖搖頭到，“顧大小姐那是出了名的橫，陸攀毫無功名，靠著一個買來的秀才就像娶她為妻，的確是癡心妄想。我看多半是他爹故意這麽搞，想把陸攀在江都折騰鹽引坑了很多錢的事給蓋住。”
??“沒那麽簡單，”連敘川還是搖搖頭，眼睛卻半眯起來，“陸述會可不是個簡單的家夥。”
??連墨軻冷笑道：“陸攀憑借他家的勢力，坑了七八家鹽商好幾萬兩銀子，這件事如果不是陸述會壓下來，早就告到京城來了。陸述會去顧家提親，不過是做做樣子，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讓旁人見了不敢碰他們罷了。”
??“那倒未必，”連敘川嘿嘿一笑，“我覺得這事多半是真的了。”
??連墨軻愣了一下，才明白過來父親話裏的意思：“你是說顧家……會同意？”
??“我是說有這個可能。”連敘川冷哼一聲，“顧老頭的心思比起陸述會要難猜得多。而且，這些年來你聽說有上顧家門去提親的人嗎？”
??連墨軻皺起眉頭想了會，也“哦”了一聲道：“是哦，顧羨君在兩江三州是出了名的蠻狠，哪有人敢去提親，而且他們家大業大，門大戶對的也不多。就算門當戶對，人家也不會娶個母老虎進家，而那些想攀龍附鳳的小門小戶，又決計不是顧家老頭子看得上的。”
??連敘川也道：“陸述會掌管著江都府的鹽引買賣，這來錢之大，遠不是我們碩原人跑高亙掙的那些個辛苦錢。顧老頭比我們明白，而且陸攀又沒什麽功名，娶了顧大小姐，反倒是好事。”
??連墨軻一聽，也不禁嗬嗬笑了起來。
??“行了，別廢話了，”連敘川道，“這姓禮的禦史，你先談著，看到底有什麽路數，可千萬別給他套出什麽來。”
??“放心，爹，我心裏有數，他們我都安排在這邊上的宅子裏住，至少等明天梅家的事情完了，我再跟他談關外的事，”連墨軻左右看了一眼，甩甩袖子道，“爹，沒其他事的話那我就先去梅山浦了。”
??“嗯，去吧，”連敘川將煙槍拿在手裏，晃晃悠悠的站立起身。
??連墨軻趕緊扶住他，嘴裏笑道，“爹，你這煙土少吃點或許還能娶個妾室。”
??“少給我貧嘴，”連敘川拿著煙槍敲了兒子的腦門一下，“快滾，幹點正緊事去。”
??“是，爹。”連墨軻彎著身子就要退出廳外。
??連敘川咳嗽了一聲，又道：“別忘了帶上陸述會那個敗家子，多跟他套套近乎，看看他跟顧家小姐來河東是不是別有目的，哼，我可不想在家門口上那兩個老東西的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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