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3章 和平使者
清晨，望著第一縷陽光從要塞的上方偷過來，陸攀的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頭上紮著一方青巾，一身秀才打扮的他，提心吊膽的騎著馬來到了巨大的雁愁峽要塞前。黑青著臉上隻有苦澀，怎麽看都渾身打不起勁。而身後跟著的那兩位雀弦武士，神情氣色要比他好得多。也許是因為早上他倆吃了很多肉，而陸攀隻喝了兩口小米粥，啥也吃不下去。
??雀弦王昨晚才告訴他，今天要來雁愁峽見都烈王。
??“遞交和書以及觀察一下都烈王的氣色。”
??這是雀弦王的要求，聽起來很簡單。
??可陸攀卻嚇得渾身發抖，一個晚上都沒有睡好，直到快天亮的時候才勉強眯了一下。
??一大早，雀弦王就派了兩名武士架著他出發了。這兩人身後還背了一麵紅旗，上麵各繪了一樣動物，分別是一身白毛的雪狼與頭頂金角的牡鹿。
??陸攀時不時的打量這兩麵旗子，不太明白為什麽不是黃雀在弦的雀弦軍旗。想了好久才明白這不是軍旗，也不是哲弁氏的王族旗幟，而是高亙的傳統旗幟。在納答穆節日的時候，連普通的牧民也可以一手一個舉著跳舞。
??雪狼牡鹿以前是高亙的標誌，現在則代表著和平安定，而現在則是在向要塞裏的都烈軍傳達雀弦王的態度：為了和平而來。
??剛剛獲得大勝，這才幾天時間，雀弦王就迫不及待的要跟都烈王和平，別說陸攀不信，都烈王也是肯定不信的。
??都烈王不僅不會信，搞不好還會像以前陸攀聽過的說書裏的山大王，“一刀斬了來使”。吃了敗仗又被要求投降，任誰都難以平息內心的怒火，陸攀最怕的就是這個，萬一要是都烈王將自己也來個“一刀斬”，那就玩完了。
??現在的都烈王可不是當初的雀弦王，一腦門子生意經的陸攀要想活命，可沒那麽簡單。
??陸攀期待自己吃個閉門羹，惱羞成怒的都烈王搞不好連這要塞的大門都不會為他開。如果是這樣，雖沒有完成雀弦王的任務，可那至少他沒什麽生命危險。
??然而蛋糕總是有奶油的那一麵先落地，要塞的一扇大門徐徐打開。
??陸攀沒有看到任何人出來迎接自己——可不，怎麽會有人歡迎他？
??名為和書，實際是招降書。
??在絕對的實力麵前，雀弦王認為都烈王已經沒有勝利的可能。可作為叔侄關係，他覺得留給叔父一個麵子，或許是此刻最好的結局。
??陸攀要承擔的就是勸降的任務。
??雀弦王選擇他來擔當這個特使，主要是看中了陸攀的身份。
??“一個太昊人，多少也會平息一些叔叔心中的怒火。”
??然而陸攀的心底認為，這不過是雀弦王不想派出任何一位足以勝任的雀弦人。現在這種情況，任何一位雀弦武士作為勸降特使，進了雁愁峽，活著回來的機會都很渺茫。
??……
??扛旗的雀弦武士並沒有跟隨陸攀走進要塞門內，而是迅速的轉身朝著自家的大營跑。陸攀聽見空中傳來“嗖嗖”之聲，轉頭一看，卻見漫天箭雨從頭頂上掠過，朝著那兩武士壓了過去。
??“啪，啪，啪，啪……”
??兩名武士全都倒在地上，隻能看到背上插滿了箭羽，以及血液在身下漸漸蔓延開來。兩匹馬身上也插滿了箭，笨拙的躺在地上，不停地抽搐，臨死還在不停地口吐白沫，還有一聲聲漸漸停息的嘶鳴。
??陸攀的臉色一片慘白。
??他的雙手開始發顫。
??不自覺地摸了一下懷中的那份用高亙語寫的勸降“和書”，陸攀感覺自己已經陷入了九死一生的境地。
??“做什麽不好，老老實實的隨商隊返回關內不好嗎？再不濟，去夜凜寨也行啊，那裏的沃卡人對我們太昊人還是很熱情的，不像這些該死的野蠻人，就知道打打殺殺。”
??此刻的陸攀滿腦子都是後悔，然而他卻選擇性的忘了沃卡王才是高亙殺人無數的第一猛將，都烈王與雀弦王都隻能在他麵前做學生。
??此時此刻，陸攀半個身子伏在馬身上，不敢坐直。在要塞的大門前，他不知道該往哪走。他很想逃回去，可兩隻腳也開始發顫，幾乎夾不住馬鞍，整個人呼啦一下就掉下馬來。
??陸攀重重的摔在地上，毫無防備的吃了一嘴的凍土和髒雪。
??身體上的疼痛讓他眼淚都差點擠了出來，不過他還是忍住了。哭泣並不是男人的武器，陸攀從小到大，隻有父親的“懲戒”會讓他疼的流淚。其他時候，隻有他讓別人哭的份，哪有別人讓他哭的時候？
??“奶奶的，有什麽好怕的！”他想要大喊一聲，卻發現發出的聲音極其微小，甚至連自己也聽不見。
??果然還是害怕啊。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是非常害怕了。
??這是他自出生以來遇到最危險的時候，以前與顧羨君顧大小姐的追逐，那不過是捉迷藏式的遊戲罷了。在真正的殺伐麵前，過往的那些經曆都是浮雲。
??他這麽想著，兩條腿漸漸的不再打顫，於是他費力的從地上站起來。
??唯有雙手還在發抖，這讓他支撐上半身的力量顯得非常薄弱。好在，一切似乎都在穩定下來，雙手的震顫幅度也越來越小。
??“怕什麽，不過是一條命罷了，家裏傳宗接代有大哥，我不過是闖蕩江湖失敗了而已。十八年後，老子別再犯這樣的錯！”
??他這麽威脅著自己的內心，這雙手竟然也奇跡般的歸於平靜。
??調整氣息後，總算整個人都恢複過來。陸攀伸手抓住馬鞍想爬上去，可一腳卻踩了個空，沒有踩上馬鐙。
??人是不發抖了，可邁大步的力氣卻沒了。
??陸攀使勁眨了眨眼，讓自己保持清醒。他再試了一次，想將大腿提高到胸前，可怎麽做都覺得腿上軟綿無力，腳蹬離腳掌的距離始終差了幾寸。
??“呸！我非要騎馬麽！”
??陸攀朝這馬吐了一口，轉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又扶了扶頭上紮起的發髻，將那方青巾正了正。
??他抬頭往前看，要塞左側的門半掩著，看不到裏麵的人影。但他知道隻要他一進去，就會有幾十把刀劍對著他。
??這叫下馬威。
??索性走進去吧，反正進了門也是要下馬的。
??陸攀又朝地上啐了一口，甩了甩衣袖，大踏步的朝著要塞走進去。一轉眼就消失在門內，而大門則緩緩關閉，徒留一陣厚重的回想。
??陸攀騎來的那匹馬十分安靜的站在要塞的大門前，偶爾打個響鼻，瞪個腿，卻始終沒有離開。
??也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餓了，它開始沿著要塞的城牆邊走了起來。一路低著頭，費力的啃著冰凍的雜草。
??它吃了很多很多，也走了很遠很遠。
??直到被七八支箭射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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