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295

  第二百九十五節 複成倉


  ??南京城,夜晚亥時,壽慶寺中,老和尚姚廣孝麵前再次坐著太子和漢王,姚繼也依然在一旁侍奉茶水。經過了白天的變故,姚繼卻像沒發生過任何事一樣,漢王一直細心留意著姚廣孝和姚繼的表情,卻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也不由得心中狐疑不已。


  ??又喝了幾杯茶後,漢王終於有些焦躁的問道:“姚少師這麽晚將晚輩喚來,不會隻是為了品茗靜坐吧?”姚廣孝卻微微一笑道:“二位殿下平時靜心的時間確實太少了,偶爾靜坐一下,就好比把水壺倒空一般,這樣才能重新烹煮新茶。”


  ??漢王一時不知該怎麽回答,他以為姚廣孝這麽晚派人將他請來一定是有要事相告,沒想到卻枯坐了半晌喝了一肚子茶水。白天的事太子自然也是聽說了,雖然也不明就裏,可他一向都沉穩內斂,自然不會表現出焦急的樣子,更何況再怎麽說,姚廣孝在名義上也是他的師父啊!


  ??眼看姚繼又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漢王終於擺擺手道:“不喝了不喝了,姚少師這粗陶茶碗看著不大卻極其能裝,這十多碗下肚之後,晚輩實在是喝不下了,若是姚少師沒有其他事,晚輩就先告辭了,巡防營那邊還關著那一千多白蓮教信徒,晚輩有些不放心,還想過去看看。”


  ??姚廣孝這才點點頭道:“唔,漢王殿這麽下一說,老僧倒是也才想起來,這些百姓二位殿下準備怎麽處置?”這樣的問題自然輪不到漢王先回答,漢王便眼睛一轉看向了太子,身負監國重任的太子一看怎麽忽然間就是自己要做這麽大的決定,一時也有些愕然。


  ??仔細想了想,太子才微微輕歎道:“回師父的話,按大明律這些人可都是死罪,學生隻能盡量做到不牽涉他們的家人。”姚廣孝聞言麵露悲戚之色,轉而向姚繼說道:“繼兒說說看吧。”姚繼欠身小心的回答道:“此次按標記抓捕,一共抓獲曾加入白蓮教的百姓一千一百三十三人,其中男子六百三十四人,女子四百二十八人,還有七十一人是年逾六旬的老人。”


  ??姚廣孝悠悠長歎一聲道:“白蓮教本是起源與佛教,起初信奉的也是如來、彌勒、觀音,後來又加了道教三清和周天玉帝,甚至還拜武聖薑太公和嶽武穆,也算得是將中華大地眾教合一的大宗教了,而這一千多百姓,無非就是受人蠱惑誤信了此教,可說到底,他們並未做任何有損社稷安危之事。”


  ??太子耐心的聽完之後,也點頭道:“姚少師說的及時,可將白蓮教定為邪教清剿乃是皇爺爺的詔命,不管是父皇還是學生,都隻能遵詔執行,莫非是父皇他······”太子沒有說完,因為在他想來,既然是姚廣孝說了這樣的話,那很可能是父皇授意的


  ??沒想到姚廣孝卻微微搖頭道:“唉,陛下此時遠在北平,也不會管近來在這南京城中發生的事,一切,都還需要二位殿下做主才是,不過老僧已經寫好了向陛下請罪的表章,上麵也已經寫明,是老僧求二位殿下看在我佛慈悲的份上,放了這些誤信邪教的百姓。”


  ??太子一時有些愣怔,既然姚廣孝連請罪書都寫好了,那等於是已經做了決定,可自己一旦答應了,那可就是有違祖訓甚至是縱敵之罪,萬一白蓮教還有什麽後手,又用這些信徒搞出什麽事端來,那就全是自己的罪責啊!漢王就算有罪,也隻連帶的罪責,太子忽然才意識到,原來今晚最難過的不是白天去跟蹤追捕姚繼的漢王,反而是自己啊!

  ??見太子沉默了,漢王立刻撇撇嘴揶揄的說道:“太子殿下不是一向以仁德著稱麽,此時可是關乎一千多個百姓的性命,正是太子殿下仁德廣布的時候啊,怎麽反而猶豫了?”太子隻能無奈的苦笑道:“好吧,既然師父都這麽說了,那待六月初六過後,學生便將他們判個流徙勞役之罪吧。”


  ??姚廣孝微微一笑道:“那老僧就先代這一千多戶百姓拜謝太子殿下恩澤了。”姚廣孝說著,又看向了漢王,漢王也明白了老和尚叫自己來的意思,連忙擺擺手道:“姚少師放心,此事晚輩絕不會阻止也絕不會幹涉半分。”


  ??姚廣孝這才看向姚繼道:“繼兒,替為父拜謝二位殿下吧!”姚繼聞言立刻放下手中的茶具翻身下拜道:“多謝二位殿下的大恩大德,姚繼拜謝了!”太子微微一笑,點頭示意,他也知道,此時就不是他的事了。


  ??見姚繼拜伏不起,姚廣孝和太子也都看著自己不說話,漢王自然也明白了,百姓的事解決了,現在該了結自己和姚繼之間的事了,想起方中憲的慘死,早已見慣生死的漢王忽然也自心中升起一陣悲戚,終於還是點點頭道:“姚先生快快請起吧,我雖沒有什麽故人,可也明白故人之情,今後你若遇上什麽礙難,直接來找我便是,莫再要去找其他人了!”


  ??聽得這句話,姚繼忽然有些鼻子發酸,隻能努力的克製著自己的情緒說了聲:“多謝漢王殿下,我記住了!”姚繼起身繼續烹茶,漢王幾次想問他方中愈到底去哪裏了,卻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下了,已經聽姚繼說了一切的姚廣孝最後才輕輕的說了一句:“漢王殿下無需心事重重,其實心無掛礙便好,一切自會有分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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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京城內的富貴山。這是緊鄰南京皇宮外麵的一座小山,皇宮裏的人一向都習慣稱其為後山,因為從後宮的元武門出去沒多遠就是這座小山包,而富貴山的另一麵卻緊挨著南京內城的城牆,皇宮裏許多沒有地位又無家可歸的太監和宮女死後,便是葬在這裏。平時宮裏的許多宮裏太監宮女在相互開玩笑時都會打趣的說,不知道哪天自己忽然沒了,就去後山守城牆去吧。


  ??自從大明開國幾十年來,這裏已經葬下了上百個太監和宮女,大部分都是找塊布帛一裹再挖個深坑就埋了,根本不會有什麽墓碑標記什麽的,也還好這裏是內城,基本沒有什麽野獸,所以屍身被刨出來吃掉的事也極少發生,


  ??這裏隻有為數不多的幾個墓碑,都是有了些地位卻又沒有親眷也沒有人來收斂屍骨回鄉安葬的老太監,其中一個最新的墓碑,自然就是坤寧宮總管太監粱必的,隻可惜,墳墓已經被刨開了,棺材蓋也掀開放在一旁沒有再蓋上,看上去顯得有些淒涼。


  ??而此時,一個麵色淒涼卻沒有胡須的黑衣老人就站在這裏,仔細看著墓碑喃喃低語道:“哦,原來咱家的墓是這個樣子的啊,不知道是被哪個混賬東西給刨開了,也不知咱家還有沒有機會再躺進去了,還是先將咱家的衣冠安放進去吧。”


  ??粱必說著,便將一套太監總管的衣冠從包袱裏取出來,按人形好好的擺放在棺木內,又將棺木再次蓋好,再重新填上了土。等做完這一切,已經花掉了他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待得把墓地重新收拾幹淨,粱必才滿意的點點頭自語道:“這一下,咱家就算粉身碎骨也總算是有個歸宿了。”


  ??粱必又用包袱布擦拭了一下墓碑,這才滿意的點點頭轉身拿起另外一個包袱迅速離去,粱必這一路都走得很小心,躲過了所有的明崗暗哨之後就來到了常府街。可他卻怎麽都想不到,此時已經遣散了南京城中白蓮教屬下的方中愈也早已在此地等著他。


  ??看到一直等待的熟悉身影終於出現了,方中愈才暗呼了一口氣低聲咒罵道:“狗皇帝果然打的是複成倉的主意!還真是舍得下血本啊!”方中愈握緊了手中的刀悄悄跟了上去,兩人先後過了複成橋後,距離軍火庫複成倉隻有不到三百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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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詔獄的暗牢之中,蒙禹在燈火下看著自己手繪的南京內城地圖,眉頭微皺。而劉勉則坐在一旁,麵色凝重。蒙禹輕歎一聲道:“劉總旗也無需太過擔心,隻是你嶽父家的仆人誤入了白蓮教,應該是不會牽涉到他的。”


  ??劉勉長歎一聲道:“可那仆人卻是在嶽父家的府門上畫了標記啊,若不是在他床鋪下搜出了白蓮教的符文,我那嶽父大人可就說不清楚了,可饒是如此,兩位內兄還是被一起帶走了,嶽父嶽母現在也都被禁足府中,我內人也已經趕回去陪伴二老了。”


  ??蒙禹點了點頭,伸手在複成橋邊一點道:“此事太過凶險,本來我還不知道怎麽與你開口,也不知道該不該讓你去踩這灘渾水,可或許,做成了卻能讓你嶽父一家平安無事。”劉勉立刻欣喜的說道:“蒙先生快說說看,是什麽事?”


  ??蒙禹將手點到複成倉,語氣凝重的說道:“這裏是南京城內外駐軍的軍火庫。此時也還有兩個可能,一是方中憲的死可能會激怒漏網的方中愈鋌而走險混入複成倉引爆軍火,繼而用剩下的白蓮教高手四處作亂引起南京大亂,雖然已經無法取得他們預期的效果,可毀城泄憤立威還是做得到的。”


  ??劉勉點點道:“有道理,那第二種可能呢?”蒙禹苦笑道:“若是我料得不差,方中憲應該是想用自己的性命喚醒方中愈,而方中愈多半也該是會醒悟的,可陛下的大計還要施行,就怎麽也得有些動靜才是,所以,或許那一直都未露麵的老太監粱必,就是要親自去引爆複成倉,反正所有人都隻會以為是白蓮教和方中愈幹的。”


  ??劉勉再度點頭道:“這個也有道理,可此事與救我嶽父一家何幹?”蒙禹長呼一口氣道:“陛下決意遷都,若是此次白蓮教鬧的如此大最後卻什麽動靜都沒有,的確也說不過去,可不管是方中愈還是粱必去引爆了複成倉,這代價實在是有些大了,莫說是守倉的三百士兵必死,恐怕附近的百姓也要遭殃啊!”


  ??蒙禹說著,眼神悲戚的看向劉勉道:“所以,我想請劉總旗在複成倉附近埋伏著,若是真有人欲行不軌,你就大聲示警,在守衛和他們拚鬥之時,你再設法拿到他們手中的炸藥,轉而投向看押那一千多白蓮信徒百姓的地方。”


  ??劉勉仔細想了想,終於也明白了:“哦,我懂了,白蓮教最終襲擊的卻是自己的這些信徒,那就意味著白蓮教已經準備犧牲他們,如此一來,陛下既有了發揮的由頭,也無需再重責這些百姓,反而是寬赦他們更能取得民心!”


  ??蒙禹點點頭道:“是的,如此一來,你那本就隻是涉嫌的嶽父一家肯定就沒事了,隻是此事格外凶險,稍有不慎你就會被當成賊人抓住甚至擊殺,而且,這引爆炸藥,也可能傷到自己。”


  ??劉勉眼神堅定的搖搖頭道:“這些我都不怕,嶽父一向待我不錯,我也不想內人如此傷心,以我的身手,隻要不被內衛中的一流高手盯上,我也敢確保自己無事,隻是,最後引爆炸藥,要傷到那些信徒百姓麽?”


  ??這一下是問到關鍵了,蒙禹也有些痛苦的閉上眼道:“當然,否則就算複成倉這次不被引爆也肯定還會有下次,既然是注定了是要犧牲的,那就隻能讓這些白蓮教信徒做些犧牲了,至於有多少人是死是傷,也就隻有聽天由命了!”


  ??這一刻,蒙禹終於以自己和上位者的雙重角度來思考問題了,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既達成目的,又將犧牲降低到最小的範圍,可數十甚至上百人受傷肯定是必然的,至於有多少人會喪命,那就真的隻有看天意了。


  ??——未完待續,敬請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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