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任爾東西南北風(1)
九載光陰,如,出弦箭,一去不回首。
十六歲的煥之,雖高但瘦弱,好在師傅盡心傳授畢身絕學,又對他關愛如子。性子雖然冷淡一些,內心依舊良善。
這幾年間,德善皇貴妃在後宮實權在握,雖有新人上位,可皇帝的恩寵未少。甚至在她之後竟無男丁再出。
隨著朝棠雲譎波詭,黎家又添眾多擁護,立大皇子為太子的呼聲不斷增加。
皇帝本就愛護黎月白所生之子,且是皇帝近不惑之年唯有的二子。
二子又由大儒黎巫禮傳授君子六藝,樹君子之德。眾人皆認可二人傳承師之優良。
遂,天啟三十年,大皇子李守戰,被下旨冊立為皇太子,正式學習為君之道。而煥之亦被皇帝親封為逍遙王,賜了京城旁最富饒的封地,欲兄弟倆守望相助之意。
黎月白卻不喜,她怕小兒子會產生歪念,從而制衡大兒子的皇權。
於是她的各種暗殺幾乎更加瘋狂了。
黎月白在這九載內,手段冷血。煥之共經歷了大小刺殺超三十餘次,好在煥之從小發奮,不僅騎射上佳,輕功及用劍都青出於藍,再加上素日里養成的謹慎,大部分刺殺都當練手了。
唯有一次,正好在宮外,經歷毒發,殺手又至,未經多少較量,煥之便被刺客擊昏在地。殺手正欲下死手擊斃時,甘二三帶著太子殿下趕到,殺手不願暴露,退離去回稟。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那次后,太子才知自己母妃多年來對幼弟的一切。
太子回宮后,特意求到母親跟前去。他顧著母親對他的愛,特意遣散奴僕,關上門,求與德善皇貴妃。
「煥之的身體羸弱是母妃下毒所致?」
「我兒,你從哪裡聽來的風言風語?「德善皇貴妃見自己的大兒時,母愛就像地下湧出的泉水,又清澈又噴涌。
大兒的質問,她不僅不生氣,反而擔心兒子不喜,影響母子倆關係,說話都帶著哄總角之兒的溫柔。
「母妃,兒子求您了!兒子不願計較以往,只盼母妃給弟弟一絲生機,您把解藥給我吧!煥之這些年過的夠苦了。「智之十分良善,當他得知自己的弟弟這十六年所受之苦,他心痛的願以身替之。
一面是把他當眼珠子疼的母親,一邊是陪伴自己十六載,心意相通,也一直愛敬自己這個兄長的幼弟。
可那日煥之毒發疼痛的樣子,他一直歷歷在目。
煥之本就羸弱的身體,在那一日,蒼白毫無血色的嘴唇被他咬得腫破,甘二三熟練的壓了一條巾帕在他嘴裡。
胞弟渾身冒著大量虛汗,頭髮也被浸濕,在自己懷裡毫無力氣的呻吟著,偶爾才能聽清他在叫,好疼!
好疼!聽的智之這個兄長心裡更疼。
在一旁的甘二三卻平靜的道:「殿下,煥之每隔三個月就會毒發一次,他的身體快不行了,我也救不了他了。「
甘二三將十六年裡,他看見的,他知道的關於中毒的部分,向太子殿下說出,他只是將事實說出,可聽在智之耳里確是晴天霹靂。
母妃竟然為了讓自己被冊立太子,選擇將弟弟毒死。
智之從小被黎巫禮教導的君子之德,在此刻,他很清楚其中是非。皇室的教養里向來是無愧疚一感,可是那時他抱著煥之,他既痛苦又愧疚。
他不知道怎麼減輕弟弟的痛苦,只能輕輕的叫著:「煥之,哥哥在呢!哥哥一定會救你的,哥哥保證。」
他們把煥之帶回來王府後,智之招來太醫就診,太醫除了開些止痛的湯劑,再無辦法。
智之一直陪著煥之,照顧他擦汗換衣,喂葯餵食。煥之病痛中抓著哥哥的手不放開,把智之抓的傷痕纍纍。
甘二三要上前替換,智之不肯,他告訴甘二三:「煥之的痛遠過於自己,現在能做的也只能安慰安慰他。」
甘二三知道自己賭對了,太子之德足以帶來轉機。
於是他不再打擾這兄弟二人,直至煥之再一次扛過毒發,發現坐在床前的是自己的兄長時,甘二三才出現。
面對煥之詢問的眼神時,甘二三才說道:「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你中毒之事,只有他能救你。為師已經毫無辦法。」
煥之聽后,立刻翻身躲避起兄長。智之也不惱,拿出兄長的架勢扯回煥之翻轉的身子。還故意哼氣對煥之說:「你倒是主意大的,哥哥在你面前,你卻轉過身去給我臉色看。」
煥之此時扯不過哥哥的力氣,於是閉上眼:「我不想把你拖進這些骯髒的事情里來,你做你傻樂樂的太子爺就好。」
「煥之,你我是雙生子,心意相通的,你過的不好,我就會好嘛?」他懂,弟弟在那樣的環境下生存了十六載,能如此,已經是皎皎君子。
他見煥之不言語,他又繼續說道:「我會去求母妃給我解藥,她若不從,我就舍了她最在意的皇太子之位,帶你走遍名山大川,我想總會有世外高人能解你的毒。你要相信哥哥,你比太子之位重要的多。」
煥之不忍他難過,嗯了一句算是表示相信。
智之見弟弟緩了過來,就放他好好休息。替他蓋好了被,叫上甘二三又詳細的問詢了一遍這些年裡的經歷。
以前種種,今日種種,聽的智之雙眼淚目。他的弟弟,身為唯二的皇子,卻不如普通百姓家的孩子,母妃的排斥和暗算,而父皇的愛,落在自身後便少分了許多給他。還要承受身體的日漸衰敗和疼痛。
「甘侍衛,本宮謝謝你從小照拂煥之,沒有你,可能他都活不到我這個兄長知道內情的這一日。請受本宮一拜。「智之欲躬身拜謝甘二三。
甘二三立刻抬起太子殿下,並對他擺擺手:「殿下,煥之是我徒兒,我做什麼都應當。
被拒拜謝之禮的智之,聽到甘二三話里的愛護之意,心中十分感謝,打算日後求父皇下旨讓甘二三成為煥之名正言順的師尊。
「那甘侍衛,依照你看煥之身上的毒該如何解?」
「殿下,我發現此毒欲停下時,已晚。再沒有解藥之前恐怕只能繼續服毒,但煥之的身體日漸衰敗,恐怕就是繼續服毒也撐不住多久了。」甘二三的眉頭皺起,他眉上的疤痕擠在一起更加恐怖了。
「那我去求母妃給解藥。」智之急了,他站起來準備馬上去母妃的寢殿。
「恐怕以德善皇貴妃對煥之之恨,她不再派遣殺手便是最大的仁慈了。這些多年煥之並沒有召太醫問診,就是怕德善皇貴妃一急之下下狠手。」
「煥之,為什麼不向父皇求救?」
「陛下眼中的德善皇貴妃和眾人眼中的德善皇貴妃是一樣溫柔嫻靜的,你讓他如何去陛下那裡告發自己的母親,他恐怕到現在心中都在騙自己,此毒並非他的母妃所下。「
其實太子心中也是如此騙自己,他說:「是不是其他妃子爭寵,想除掉我兄弟二人。「
「殿下,你一直身體康健,煥之從小病弱。況且。。。這是煥之七歲那年與我一同親耳聽見的。你知他當時聽見這話,渾身冰冷像一塊冰,直接暈了過去,是我恰巧在,把他送回了他的寢殿。不然當年恐怕就小命不保「
知這內情,智之呆若木雞。甘二三也不急,在等他想清楚。
很久之後,智之對甘二三說:「我見的母妃一直很溫柔,這麼狠毒的樣子,我不敢信。「
「臣下明白,只是殿下,目前是煥之的命要緊。」
智之點點頭,又拂拂手,讓甘二三退下:「讓孤好好想想。」
智之呆坐了一個時辰,最終為保弟弟的命他下了狠心,派人把那個下毒的內侍當歸抓了起來嚴刑拷打。
可那內侍深知自己乃家生子,如若吐出實情,家人必不保,便在獄里撞牆自盡了。
智之實在無法,直接衝到了德善皇貴妃的寢殿。他母妃見死無對證,明顯不打算承認自己的所為。
「母妃,我求你了。您救救煥之吧。」他急得跪了下來。
「我兒,你這是為何呀?母妃向來都把最好的都給你弟弟,有時候虧了你,還被你父皇說。今日你這樣說母妃,真的是在娘心上剜刀子。你到底是被誰教的呀?「
「母親,您生我養我,我本不該質疑你,但是煥之經歷的一切,都不是憑空說出來的,他從小經歷的刺殺,和下毒。樁樁件件都真實的擺在我面前。他不應比我晚出生就遭遇這些,兒子好怕呀,難道兒子晚出生些,母親也要這樣對我嘛?」智之跪著對他的母親喊出了這些日子來的悲痛。
「孽子,你師傅教你君子之道,未教你孝道嘛?」黎月白被自己兒子說中,心虛又怒氣,便想轉移話題,以孝道壓制兒子的質疑。
「母親,從我進這寢殿開始,講了很多煥之的病況,您除了否認,但未關心一下自己兒子的身體,您說合理嘛?」
「我。。那是我被你這逆子氣的忘記了。」
「母親,你若不給我煥之的解藥,我就去皇寺出家。您是我母親,我不能去父皇那告發您。但是我可以選擇不要太子之位,母親可以看看我是否能做到。」智之說便就重重的磕下頭去。
「你這逆子」黎月白失去皇后之位時,就把太子之位推上了日程,這麼多年的設計,怎麼能說丟就丟。
她又深知大兒看似隨意卻倔強的性子。她真是被自己疼愛的兒子氣的頭痛。
「母親。只要你救煥之,兒子就好好的當這皇太子。日後讓您和父皇以我為榮。求母親了!」智之依然伏在地,用似鳥獸悲鳴之聲哭求黎月白。
黎月白到底是心軟了,她心疼自己疼了十六載的大兒,不忍他跪坐在冰冷的磚石上。她扶起智之,用手絹輕輕撫擦拭他的額頭,心疼的道:「母親答應你,我兒你怎麼這麼傻呀!為了旁人把自己的千金之軀傷了。」
智之聽見母親的鬆口,知道弟弟有救了,也軟了口氣:「謝謝母妃。」
經過一場對峙,德善皇貴妃終於告知解救之法。但是淫盡內宮多年的皇貴妃留了一手,她沒告訴兒子怎麼直接解毒,只是對兒子說千里之外的寧城住著一位可以解此毒的高人。
高人住山中,脾氣古怪,未必能幫之
智之找甘二三商量,甘二三遲疑片刻后,祈求太子帶著煥之一起上路。一防德善皇貴妃下手,二防路途遙遠或再生波折,煥之身體等不起。
智之覺甘侍衛有理,便命太子舍人畢爾開始打理帶煥之遠行求葯的吃穿用度。並親自去父皇處求甘二三隨行。
皇帝這才得知小兒子快要病入膏肓,驚嚇的都來不及聽大兒的說話,迅速起身往小兒王府里去。內侍急得在背後追:「陛下,您慢點,當心腳下。」
往日,這個父親多疼大兒一些,對小兒的愛少有機會顯露。只是今日,他怎能冷靜的下來,他的兒都到了藥石無罔的地步。
不!他不敢想。他急奔出勤政殿,一步也不敢停。
智之緊跟父皇之後,一路抬腳快速的跑,才勉強跟得上。內侍在後喊著:「快為陛下,太子準備轎攆,準備出宮入逍遙王府。」
這個擔心兒子的普通父親跑到宮門口,累的氣喘噓噓,啞著聲拒絕了轎子,扯了一匹馬,跨越而上,手裡的皮鞭抽得又頻又重,馬兒被嚇得玩命狂奔。太子和一群侍衛也騎著馬緊隨其後。
「父皇,您慢點跑,不要傷倒您自己了。」
「陛下,請您保重龍體重要。」
「陛下」
「父皇」
一眾人緊追迫趕,終於在陛下跳下馬時,追到了這個心急火燎的父親。
皇帝鮮少運動,跳下馬時,動作誇張,扭傷了自己的腳腕。儘管如此,他還是一瘸一拐的走到逍遙王府的門口,使勁捶門,大喊:「給朕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