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任爾東西南北風(2)
這是做為一國之主的父親,此生唯一一次主動敲門,眾人下馬之前就見皇帝拐了腳,也都紛紛跳下馬去扶他,見皇帝去敲門,侍衛顧不得禮儀,直接翻牆入內,從裡面開了門。
智之見父親行走不便,又要去背父親。皇帝雙眼濕潤,對智之喊道:「好孩子,朕的好孩子!」
侍衛們見此,立刻組成了個肉凳讓皇帝坐下,並由太子帶路,快速移向煥之寢室。
此時王府的人已經反應過來。見太子帶頭,后又見穿龍袍之人被抬著入內,都知是陛下親臨了,眾人除了跪下山呼萬歲,餘下也不知該如何。
煥之此刻在床里昏睡者,有幾個內侍丫頭在為他沾水濕唇,擦汗扇風。
內侍們往日都很喜歡這個主子,身為皇子卻很溫柔。今日主子如此病樣,這幾個內侍丫頭整日也跟著流淚不止。
幾人正互相安慰時,門就被撞開了,一個丫頭剛想開問,卻見太子殿下走了進來,隨後是身著黃袍的中年人。
幾個丫頭連忙跪下了,高喊萬歲。
皇帝也無心管這些旁人,他剛被侍衛抬到門口,便跳下了人肉抬椅。太子見狀趕緊在左邊扶著,承擔了皇帝大部分重量,協助他走到煥之的床前坐了下來。
王府里的奴婢也都經過教導的,見此景,幾個丫頭無聲跪安,退出來時還帶上了房門。侍衛也在不遠不近處守著等待召喚。
皇帝撫摸著自己昏睡不醒的小兒,想起了兩個兒子並排躺著對他笑,對他吐泡泡的樣子,那樣的康健可愛。 記住網址http://m.bqge。org
這些年,他總認為煥之是腸胃弱,所以跟老大比,雖是同樣的身高,卻弱太多。可今日,他恨不得把撫養嬤嬤一乾等人碾碎了。
他的兒子中毒十五載,居然無人察覺。他也恨自己為父的粗心。
皇帝握著煥之的手,輕聲喊著:「我的兒呀,父皇在這裡,你快醒醒,你醒來想要什麼,父皇就給你什麼。只要你醒過來呀。」
已到中年的皇帝已不像年輕時那樣大脾氣,骨子裡的父愛也越發溫柔,他見不得小兒子受這份苦。
他握著煥之的手,也不管什麼帝王之儀,就似普通父親一樣傷心哭泣,眼淚一顆顆的掉,這恐怕是皇帝自成年來唯一一次如此肆無忌憚的悲傷。
「父皇,您別傷心了。兒臣一定會求得靈藥,解弟弟的毒,一定會救他的。「智之堅定的對正在傷心的皇帝承諾。
「智之,你可查到對煥之下毒的兇手?「皇帝傷心裡帶著帝王威嚴,他欲斬了這人九族!
「兒臣無能,時間太久了,線索很少。兒臣認為此刻最重要的是求得解藥,救命要緊。「
「暗衛司暗衛交由你調配,務必早日找到解藥。另外下毒之人也不可放過,朕要誅他九族。「皇帝咬牙道。
誅九族一詞聽在智之心中百感交集,他也恨自己的母親糊塗,可他卻只能假裝不知對父皇應了下來。
「另外今日之事,不要說與你母親,平日二郎腸胃不好,你母親就操心過度。這要是知道二郎中了毒,還這個樣子,恐怕會撐不住。你在解藥拿回來之前,莫要告訴她,徒惹她傷心。「皇帝疲憊的對大兒交代了這一件事,便親自給小兒擦汗照顧了起來。
智之看到父親的背影想,倘若父親知道下毒的這個人,就是母親,他當如何傷心?智之只有嘆了口氣,然後坐在旁邊的椅子上,等待弟弟的轉醒。
過了一個時辰后,止痛湯劑失去了藥效,煥之逐漸轉醒,隨之疼復起。
他痛的都顧不上觀察周邊的人,一直喊痛,汗也流不止。床被都快要被他撕爛了。
智之趕緊學著甘二三塞了塊巾帕入嘴。又顧不得禮儀,擠到了父皇前面握住弟弟的手,輕聲哄他:「哥哥在呢!煥之乖,煥之乖,哥哥帶你去買糖。全部買給煥之吃。煥之乖。」
煥之並沒有因此減輕疼痛,他神智混亂的捏住太子哥哥的手臂,智之的手臂很快血紅一塊。
太子一邊哄,一邊對外大喊,快送止痛湯來。在外的奴婢立刻推門而入,端著一碗湯藥。
原來近侍這麼些年早有經驗,主子發病時,止痛湯隨時備用。
內侍端來床前,跪下將湯藥舉於太子便於遞拿的高度。
太子扶起煥之,讓他背靠著自己身前,然後掰開他的嘴,用手固定住,再用另一隻手端著葯,遞到嘴邊,自己試一口溫燙。
他覺著適宜后,便一口氣都灌倒煥之嘴裡了,並把他的嘴緊按住,逼著他吞湯劑下去。
皇帝看著大兒粗魯的灌藥,便忍不住責怪一番:「煥之這樣豈會舒服?智之,你快放開你弟弟。」
智之不聽:「父皇,煥之此時沒神智,不會吞葯,只能這樣硬來。只要藥效起了,就能減輕他的疼痛。這十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
「十幾年?我兒十幾年來都要受這樣的苦,我這個做父皇的卻一點都不知。」皇帝又忍不住傷心。
「煥之,十幾年都如此,為什麼他都沒有稟報?煥之在隱瞞什麼?為何陳太醫只是說腸胃之症」能做皇帝,智商都是一流,他傷心完就發現許多不妥之處。
「父皇,這些當由煥之親自告訴您。我現在只想讓他挺過這幾日的毒發,然後帶他去找解藥。」太子無法在與父皇辯解,他真怕自己忍不住將一切托出。
煥之被強灌下后,慢慢有了效果,不再因痛而亂晃。哥哥依然保持喂葯的姿勢抱著他,而父親也是雙眼通紅的握著他的手。當他神智有些恢復時,這個少年忍不住哭了起來。
「父皇,兒臣好疼,父皇你來看我了嘛?」他又轉頭回看智之:「哥哥也來看我了嘛?」
「嗯煥之,父皇和哥哥來看你了。你想吃點什麼?父皇讓他們給你做。」
「煥之,哥哥來帶你去買糖,你去不去?」
「父皇,你怎麼哭了?哥哥沒有買給你糖嘛?我還有銀子,我給你和哥哥買。」
「行,父皇等著煥之康健后,給父皇買糖吃。讓你哥哥帶你去買。讓你哥哥付銀子。他有許多私房錢。「
「恩恩,哥帶煥之去買,哥給你付銀子。「
「好哇,煥之有糖吃了。「說著又昏睡過去了。
毒發的疼痛讓煥之的智商明顯回到小時候,皇帝和智之都瞧出來了,為了討他開心,父子二人都配合著。
智之把煥之慢慢放下,又蓋好了錦被:「父皇,自己會守到煥之病好,然後立馬帶他去求葯。」
皇帝聽了大兒的保證,才放了心,握著兩個兒子稚嫩的手交代了許久。等皇帝出王府時,已是深夜,皇帝上轎后,立即讓內侍去宣了暗衛頭領甘二三到勤政殿偏殿。
等皇帝回到偏殿時,甘二三已經在殿邊等待已久。
皇帝剛坐下,甘二三便立在了皇帝跟前。皇帝隨手拿了一堆摺子往甘二三身上扔。火氣特別大的吼道:「你可知罪?「
「臣知罪」甘二三立刻跪下,回應道。
「你知罪?你居然知罪?」皇帝氣的又扔了一堆摺子,全砸在了甘二三的腦門上。
甘二三向地上一伏,誠懇的說:「臣知罪」這句話里包含了十六載里的不甘與憤恨,而他只能眼睜睜瞧著這個孩子走向苦路。
「朕讓你保護好月白和兩個皇子,你就是這樣保護的?」
「臣知罪,未保護好二皇子。臣願意以死謝罪。但是請陛下給臣一點時間,讓臣護送太子殿下去求葯。」甘二三不曾抬頭,撲在地上堅定的回道。
「好,朕就給你個機會,葯求不回來,你也別回來了。」
「謝陛下」
「你把這下毒之人給朕找出來,一個也別放過。」
「陛下,無論是誰都不放過嘛?「甘二三終於抬起頭來。
「看來你已經查到了些什麼?」皇帝的第六感有所覺。「不論是誰!你直接稟報於朕,朕要他九族陪葬。」
「遵旨。臣這就退下收拾收拾去逍遙王府,護送太子殿下去寧城取葯。」
「去吧!「皇帝疲憊的閉上了眼,揮手讓甘二三退下。
後宮里早就傳的沸沸揚揚,陛下從勤政殿跌跌撞撞的騎馬出宮了。各宮妃嬪都有自己的眼線,大家都查到是逍遙王出了點什麼事。
德善皇貴妃掌握的消息最準確,因為她在王府里也安了眼線。皇帝知道了小兒子中毒這事,又召見了甘二三起,黎月白在驚嚇中煎熬著。
但皇帝回宮后仍舊風平浪靜,她也不相信大兒會供出她來。她決定自己走一遭勤政殿,探一探深淺。
當內侍向皇帝通報德善皇貴妃來送吃食時,皇帝想到也許月白已經聽到些自己今日去逍遙王府的內情,尋了個來送吃食理由來問兒子。
他打起精神,宣了黎月白。
黎月白也是聰慧,奉上點心后,並不多言,只是在旁一副擔憂的情狀。倒是皇帝受不住她如此,生怕她憂思過度。
「月白,你是不是想問,我今日去煥之府上的事。「
黎月白聽皇帝這語氣,就判斷出,皇帝只知中毒之事,不知下毒之人。
「六郎,你終於肯跟我說拉?今日大家都說煥之惹你生氣了。所以你出宮去教訓他。他還是個孩子,六郎,他惹你生氣了,能不能交給我這個做母親的,我會教訓他的。」一如多年前的嬌媚之態,黎月白很知怎麼拿捏皇帝。
「哪些宮人這樣亂傳?我去煥之府上事因為煥之給我找了個新奇玩意,我順便帶太子出去散散心。」
「六郎怎麼不帶奴家去?煥之怎麼就不給母妃看看,這孩子偏心!「
「哈哈哈,煥之就偏心朕,月白吃醋也沒用。「
黎月白已探出皇帝真如自己所想,並不知情。便乖覺的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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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痛了五日,煥之恢復了正常。為了趕在下次毒發之前獲取解藥,智之抓著煥之,甘二三,與明裡一干護衛和暗裡的一群死士踏上了尋葯之路。
皇太子是以代天子出巡的說法出宮的,但只有皇帝和德善皇貴妃知道,他們是去寧城。太子一出發,黎月白就命人暗暗解決陳太醫一家。
智之怕煥之受不了奔波,特意打造了一輛適合病人修養的豪華馬車。關於這件事,不知情的太傅黎巫禮還專找智之談了一次話。
「太子,爾耽於享樂,不利於修德修行。「
「太傅,所謂何事?「
「代天子出巡,原為代天子巡民間疾苦,是讓你懂得平民之難,未來施德政勤廉。你這出行的行頭便招搖過市,富麗堂皇。讓天下臣民如何信太子將來是一位明君?「
「太傅,此事您勿多想,是屬特殊,但是智之可以保證的是,將來絕不會再如此。「
二人誰也未說服誰,不歡而散。太子離別那日,黎巫禮都氣得未來相送。
京城至寧城,一千里腳程。即使是走官道,天氣晴朗,都需近一個月。剛出城那幾日,煥之是在馬車上躺過的。後來好了些,就忍不住要看看京城以外的世界。
智之和煥之都是十六歲的少年,最是異想天開的年紀,又是初次離京免不了東瞧西看。
行程至第六日時,來到了一個大城市——蘇里城。
甘二三提議到本地名醫處診看一番,多一處希望有備無患。
智之也認為甘二三行事有理,便在這裡駐紮一日。手下們去打探神醫的下落,而兩個主子則換了普通衣衫去逛街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