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夜黑風高夜
入夜，方瑾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眠。
饒是她再怎麽遲鈍，也不會察覺不到自己念出“禍兮福倚，福兮禍伏”時室內瞬間改變的氣氛，那是什麽？驚訝？震驚？壓抑？慌張？還是？為什麽這麽多的感覺，唯唯獨獨沒有應該有的東西，崇仰。
自己不是聖女嗎？聖女念出了菩告，說出了上天的旨意，普通人不是應該想著：啊！是神！是神的旨意，然後萬分崇拜麽？
為什麽絲毫沒有？自己看走眼了？
啊啊啊~~煩躁，煩死了。
不過從剛才的天子之怒倒是讓她大吃一驚，尤其是恒帝所說的四錯，連避風雪也不可以？是因為恒帝對我太過崇拜了？覺得我的聖駕神聖不可侵犯？
沒想到啊，我的地位如此之高？聖駕比兩個親生兒子的生命還重要？嘩~古人就是迷信。
對了！小八！該死的小八！什麽時候不吐？偏偏在那種緊要關頭吐了！
方瑾一個起身，就要去拿好好供奉在櫃子上的小八，還沒走兩步，屏風上突然一個人影靠近，方瑾一嚇，忙要退回床上。影子一晃，美女宮女就出現了。方瑾放心地鬆了一口氣，這才注意到，宮女的表情很精彩，帶著不解、猶豫、憐憫，還有糾結。
然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居然看到美女的表情了？也就是說，美女現在正抬著頭看著自己！
方瑾又是一愣。
美女宮女這才驚覺，急忙低下頭一禮。
“稟聖女大人，有人夜闖天徽宮。”
蝦米？夜闖？幹嘛？！
“為確保安全，請聖女大人隨奴婢來。”美女宮女走到床邊，方瑾往後移了一下，宮女隻是伸手到床帳裏摸索了一下，床旁邊地上的地毯明顯地凹了一塊。
機……機關！
美女宮女已經拉起地毯的一角，看了過來。
方瑾看了一眼宮女，又看了一眼機關，是要我進去麽？好吧……為了小命……
方瑾慢慢地挪了過去。
“奴婢失禮了。”美女宮女伸手扶住了方瑾的腰，一下子就跳了進去。
方瑾一驚，剛想喊，已經落地了……
美女宮女不知道按了什麽，頭頂上那個唯一的光線來源也沒了。整個空間墨一般黑。
“大人請往這邊走。”太黑了，反而好像可以看到宮女那雙明亮的眼睛。
方瑾伸著手朝著聲音的方向走了幾步，便接觸到宮女的衣角，忙伸手拽住。
沒辦法，黑啊！這怎麽一個燈都沒有？火柴也好啊。
又走了一會兒，方瑾慢慢地問道一股刺鼻的味道，馬上將自己的鼻子捂住。
前麵的宮女沒有回過頭來，隻是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緊捂著自己口鼻的方瑾，不一會兒就聽到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不行了……空氣……空氣……
小小地吸了一口氣，差點沒幹嘔出來。
這是什麽味道啊！好像是什麽腐爛了，但又還夾雜著一些其他味道，味道非常重，就像是從自己身邊的某個物體發散出來的，或者就是這個機關裏的味道？
拽著宮女的衣服一緊，已覺得眼前一片眩暈。
一直走在前頭的宮女突然回過頭來，扶著方瑾開始往前跑。
感覺到因為速度而吹在自己臉上的風，方瑾的意識已經開始迷迷糊糊的了。
隱隱約約的，她好像看到眼前出現一朵綻開的花，花瓣層層疊疊環繞著花心，看不到花蕊，但是方瑾一眼過去，就知道花上有十片七彩花瓣。
為什麽是十片呢？混混沌沌中方瑾的腦袋裏已經一片空白，思維已經接近停擺。
突然宮女停了下來，在黑暗中摸索了一會兒，眼前便出現了光亮。
其實也不亮，但是對於逃生洞裏的亮度，這裏無疑不是明亮啊，接觸到新鮮的空氣，方瑾一把趴在地上，一陣急吸。
啊……差點缺氧死掉！
方瑾圓圈沒有形象地趴在地上呼吸。身上那套月白色的裘衣已經沾上了點灰。
看著方瑾那張已經發青的小臉，宮女有些忐忑。
“聖女大人，您還好吧？”又警覺地環顧了一周，說，“大人，此地不宜久留，請往這邊來。”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扶起了方瑾。
兩人又跑了一會兒，緩過氣來的方瑾這才發現這裏是個花園，為了不凍壞花，這裏地底下都埋著熱爐，所以自己就算是光著腳也不會覺得很冷。但是上麵很冷啊，雖然因為有熱爐溫度提升了不少，但是也才十幾度，又加上快速的跑，方瑾隻覺得寒風一直往單薄的裘衣裏灌，不由得抖了抖。
或許躺在地上，會不會更暖和一些？
宮女注意到方瑾不住顫抖的身子，將方瑾帶上了一棵樹。三下五除二開始解自己的衣服。
方瑾一驚，急忙要阻止她。
開玩笑，別人好心帶著你逃命，你還害人家要受寒？更何況是一個美女！
“奴婢該死，沒注意到聖女大人衣衫單薄，請聖女殿下不嫌棄穿上奴婢的衣服。”察覺到方瑾的拒絕，宮女正色道。
方瑾使勁地搖了搖頭，又抖了一下，樹上是吹不到風，但是離開了‘地熱係統’，寒氣逼人啊！
“如果聖女不穿，奴婢隻好自刎，以血來換大人之暖了。”美女宮女的手上已經握著不知從哪裏拿出來的匕首指著臉頰下方的動脈處。
方瑾一驚，呆愣了一下，看著美女認真的眸子，手顫了一下，緩緩收了回來。
她知道，眼前這個人真的會這麽做的。以前看到很多宮鬥片，忠心的奴仆為了自己主子而毫不猶豫地拋棄自己的性命，她直覺得偉大。現在，輪到了自己，她隻覺得愧疚和心酸。
先不說自己是不是什麽尊貴的主子，但是自己入宮兩天以來，連人家的名字是什麽都不知道，人家就可以為自己脫下這寒冬裏最寶貴的取暖衣服，讓方瑾有點受不了。
樹上的空間有限，宮女隻能微微地勾著身子解衣，剛脫下外麵的襖子，頓了一下，正打算繼續脫。方瑾一把握住她的手。
一件已經是極限了，她怎麽可能讓一個女孩為了自己隻穿一件裘衣。
方瑾一臉堅定，宮女便放下了放在領口的手。
方瑾急忙穿上粉色的襖子。襖子才剛剛脫下，還帶著人體的溫度。
方瑾一下子覺得自己等到了春天。
宮女抱著方瑾從樹上下來。將方瑾藏在樹叢中。
“聖女大人，奴婢去搬救兵，委屈您了，請您千萬要躲好。”說完，準備起身離開。
方瑾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裙擺，宮女一愣，又蹲了下來。
“你叫什麽名字？”方瑾看著她，一字一頓地問道。
宮女一愣，看著方瑾認真的神情，微微一笑，“奴婢叫霜，小霜。”說完起身已經離開。
霜！小霜！我記住你的名字了，如果我獲救，一定會幫你向皇帝請賞的！堅定地握了握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