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你看不到別人
方瑾愣愣地看著二蛋，心下在一瞬間反應過來梗在心頭的不協調感到底是什麽了。
無論是剛才的小恭，還是這個二師傅，兩人的視線都沒有接觸到澤兒過，也沒有和他說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什麽小鬼？”康元遊笑嘻嘻地看著兩個人，聳聳肩，俊朗的臉帶著疑惑的表情，“這裏可隻有我們三個人而已啊。”
二蛋的臉沉了兩分。
說得像真的一樣，但是方瑾還是看到康元遊眼底的不正經，玩鬧一般的語氣讓方瑾直覺地要反駁，右手邊的澤兒卻輕輕地搖晃方瑾的手。
“姐姐，他們是‘不能’看到我的。正如我不能看到他們一樣。”
低垂下的小腦袋，語氣裏帶著滿滿的落寞。
當自己決定把眼睛給奶奶的時候，二師傅便告訴自己，眼裏看不到其他人的人，別人是看不到他的。
所以，整個雪山上，沒有一個人‘能’看到自己。
隻要能救奶奶，能讓奶奶恢複健康，對於自己來說，看不看得見根本不重要！
可是……真的很寂寞啊，沒人看到自己，沒人和自己說話。
一個個人從自己身邊走過，沒有人停下。一開始還不習慣的時候，被絆倒，也從來沒有人會提醒自己。
聞到姐姐的味道的時候，自己是多麽開心，能和人說話是多麽開心……
但是我要救奶奶！
就像這二十七天來一樣，再堅持兩天不說話就可以了！
隻要再堅持蒙著布條兩天，二師傅就答應給奶奶換眼睛！
澤兒突然鬆開方瑾的手往前跑去。
“澤兒！”方瑾大聲喊道，左手卻被康元遊抓住。
“小姑娘可不能淘氣哦~”康元遊眨了眨左眼，笑道。不出四十的臉拋掉不正經的調笑難得顯得符合他的身份。點到為止卻無法解決方瑾心中的不滿和疑惑。
“你們這是做什麽？那隻是一個不滿八歲的孩子！”方瑾一陣氣急，甩開康元遊的手。
這麽大的人了和一個小孩開這種過分的玩笑！一個小孩子怎麽忍受得了？明明每個人都從自己的身邊走過，卻都沒看見自己。更何況是澤兒，眼睛蒙了起來，鼻子能分辨上百種味道的他，這不是更寂寞？
往後退一步，想要去追澤兒，手卻被二蛋抓住。
二蛋看著方瑾淡淡地搖搖頭。
“這對以後看不見的他是有可能要遇到的。”二蛋看了一眼康元遊，繼續說道，“讓他先體會一下才好。”
方瑾不可思議地看著二蛋，哪有這樣的？一個小孩子一臉驕傲地想把眼睛讓給自己的奶奶，為什麽這樣的他要受到這麽不公平的待遇？
“受不了的時候可以拉下布條。”一個沙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粗糙的聲音像巨木從石場上拖過一樣紮耳。
方瑾和二蛋忍著捂住耳朵的衝動，還沒有轉過去，身邊的康元遊已經像一陣風一樣飛了過去。
“遠琪~”富有磁性的聲音帶著滿滿的撒嬌氣息在來人的身邊上下蹭。
方瑾和二蛋轉過身去，一個身著白袍的女人站在不遠處。雙手交扣在身前，雙眼輕閉，除了一頭烏黑的秀發，整個人幾乎要和身上的白袍結為一體。
年紀大約三十出頭，隻是膚色是不正常的白，站在那，便讓這條暖和的走廊變得比外麵還冷。
“這是大師傅。”二蛋打了一個激靈，湊到方瑾耳邊輕輕地說道。
方瑾愣愣地點頭問好，“大師傅好。”
一個不正常的二師傅和一個冰雕大師傅……這雪山真熱鬧。
對麵的康遠琪微微睜開眼睛，雙眼卻沒有看著任何東西，目空一切地看著前方，右手啪一巴掌便把康元遊從自己身上拍了下去。
“遠琪，痛~”一直調笑著的康元遊長著一張成熟男子的俊臉，此刻卻露出小媳婦委屈的樣子拉著康遠琪的袖子做抽泣狀。
見狀，方瑾和二蛋全身的雞皮疙瘩全線陣亡。
“那個布條他想摘下來就摘下來，沒人逼他。”康遠琪渾身散發著冰意，語氣裏的不善加上這粗糙難聽的聲音威力加倍。
方瑾一愣，剛剛被冰住的血一瞬間往腦門上湧，“你們不能好好勸他麽？難道沒有其他方法了麽？為什麽一定要讓一個這麽小的孩子受這種苦？”
二師傅全身心投入到撒嬌事業中，仿佛沒有看到這裏發生的一切。一旁的二蛋縮了縮脖子不住地拉著方瑾的袖子，但是方瑾神色堅決。
因為想救相依為命的奶奶，所以想把自己的眼睛獻出去。有這樣的孝心不應該表揚，然後拒絕嗎？這樣子給他一個可能的希望，然後還這麽不公平地對待他，這是一群大人應該做的事麽？
“他明明忍受不了被無視，卻依舊這樣堅持著，是因為可以救奶奶的這個希望在支撐著他。萬一他要是堅持住的話，你們要怎麽辦？”方瑾看著康遠琪氣憤地說道。
澤兒落寞的神情還在自己的眼前。
他隻是想讓唯一的親人看到東西而已。
但是失去眼睛，這對一個人生剛剛起步的孩子不是一件很殘忍的事麽？
“他要是有這樣的決心，就幫他。”康遠琪淡淡地說道。
“什麽？”方瑾一愣。
“他要是能忍受的了的話，我就幫他把眼睛給他奶奶。”康遠琪仿佛不耐煩地看了方瑾一眼，兀自地往前走，與呆住的方瑾擦肩而過。
“遠琪，等等我嘛。”康元遊小跑地跟了上去，依舊像隻巨型犬一樣在康遠琪身邊瞎晃。
二蛋擔憂地看著一臉空白的方瑾。以他對她的了解，這對她來說是一件需要時間消化的事。
這並不是一個好人絕對有好報的世界。你付出的多，並不意味著你能得到的就多。
世俗並不會因為你做了多麽偉大的事而永遠無償地幫助你。
以後的路是要靠澤兒自己走出來的。為自己負責。
這便是大師傅和二師傅想告訴澤兒的吧？
隱隱地還能聽到康元遊討好的撒嬌和康遠琪壓抑著怒氣的‘滾’。
傳說中的雪山大師傅名不虛傳的凶啊……
轉過頭來，便看到方瑾一臉堅定，拉著二蛋的手，“二蛋，我們去勸澤兒！快點！”
絲毫不懷疑大師傅話裏的真偽，沒有考慮過換眼鏡這件事實現的可能性。這個世界的世界觀和自己認知的也不一樣，但是有一樣是相同的，那就是人定勝天。
要是在這兩天之間能勸住澤兒，不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