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計劃
阿竺,你可願意到東穀去?
阮洛寒這一問,讓細君的心裏掀起了巨浪,從剛進宮時被明恪嚇唬一場後,自己就一直在暗中想著如何離開皇宮,這兩年來小心翼翼地攢錢,每次出宮,都細心觀察京城的道路、士兵部署,甚至幾次趁著郊遊將京畿的村莊也探查了一番。孤軍奮戰了兩年,今天終於知道原來自己不是獨自一人,這個想離開皇宮的秘密,再不用獨自苦守了!原來這世上還有父母的故友在默默的關心自己,如果能去東穀,那麽就不必擔心離開皇宮後四處流浪,也不必擔心隨時會被皇室的人找到了!細君的心怦怦地跳起來,眼睛裏不知不覺地溢出淚花:“洛寒哥哥,你說的是真的嗎?你能帶我離開皇宮?”如果有洛寒接應,離開會更容易吧!
洛寒鬆了一口氣,她這是答應了,也算這兩年的功夫沒白費。溫柔地一笑,伸出一隻手拭去細君臉上的淚滴道:“對,離開皇宮,以後就不用擔驚受怕了!”
“可是……我,我有點舍不得母後啊!”細君想起皇後這兩年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如果自己離開了,母後會多麽傷心。
洛寒歎口氣道:“舞穀主說的沒錯,你果然是隨了你娘親的性子!本來,舞穀主聽說馮丞相的長子對你不錯,思量著若是皇帝給你倆賜了婚,就不必接你去東穀了;但是偏偏你和他沒有這個緣分,依照現在的情形看,你如若留在宮裏,便隻有兩條路了。要麽被送去和親,要麽嫁給普通公侯子弟,無論哪一樣,你這一生的幸福都算是毀掉了!”
不知為何,細君聽到洛寒說“嫁給普通公侯子弟”時,明恪的身影在腦子裏一閃而過。“阿竺,你再好好想想。皇後不是在岐山修養嗎?這些天你就到那兒去吧!阮家在東山有別院,我這幾天都會在那裏,想好就到東山腰的古桑樹去找我,每天辰時到未時我會在那裏。”
“撲通”“哇啊……”突如其來的哭聲打斷了細君的回想,反應過來,竟是不知何時劉瑤掙脫了自己的攙扶跌倒了,皇後在榻上看書,宮女又都在外間準備晚膳,聽到哭聲才注意到小公主劉瑤臉朝下倒在離細君四五步遠是地上,眾人忙跑過去抱起小公主哄,並檢查有無受傷。細君絞著手指,緊張地看著忙碌眾人,又急又悔的,立時出了滿頭的汗。
待小公主停止了哭泣,皇後親自將她哄睡,眾人輕輕退去,細君才期期艾艾地蹭到皇後身邊,垂著頭道:“母後,對不起……”
皇後將劉瑤放到榻的內側,一手拉過細君,一手拿了絹子給她拭汗,輕聲道:“君兒,你怎麽了?我怎麽覺著你今天心事重重的?”
細君抬頭看向皇後:“母後,若是有一天君兒不得不離開你,你會讓君兒走嗎?”說著眼中又蘊起了淚,皇後心裏一緊,皺眉道:“什麽叫不得不離開?君兒,你是不是聽誰說什麽了?”
細君轉開頭拿手絹揉揉鼻子,將眼淚逼回去,深呼吸一下輕聲說:“沒什麽。”
皇後板正她身子,溫柔而堅定地說:“君兒,母後答應過你不會讓你去和親,就一定說到做到!就算玁狁的人這次來是為了聯姻,母後也絕不會讓他們選你的!”
細君的淚忍不住簌簌而下,撲進皇後懷中,口中說著“謝謝母後。”心中卻念著另一番話:對不起了,母後,君兒不想再在皇宮裏過下去了……
隔了一日,細君出去找洛寒,對皇後撒謊說要帶著綏綏去賞岐山風景,皇後硬要她帶了紫竹和紫盈一起去。一路上,細君都在低著頭想理由怎麽才能支開紫竹和紫盈,而紫竹紫盈在後麵見郡主低著頭根本不像是在賞風景,便知她又有心事了。這兩年來,二人伺候細君對她的脾氣是一清二楚,如果郡主某天話多了,一定是快要出宮了或者剛從宮外回來;如果是皺著眉頭不言語,那一定是出宮後沒見到阮少主;如果她氣呼呼的不停練劍,那一定是汾陽王的世子明恪幾天沒出現在郡主麵前了;如果她在認真地練字或繡花,一定是明世子又嘲笑她了。雖說紫竹紫盈將郡主的喜好摸的清楚,也私下裏議論,將來郡主是會成為小汾陽王妃呢,還是成為阮家少夫人?但是,細君自己卻全然沒意識到這些,她隻知道洛寒對她好,經常讓自己“欺負”,自己不高興的時候,洛寒哥哥會故意使壞逗自己開心;而明恪正好跟洛寒相反,總是“欺負”自己,雖然有時候他也會逗自己開心,但是好像那些場麵大家都在場,也說不上是他專門逗自己開心,而且誰都看的出來,明恪與湘雪的關係更好一點。
所以,細君的許多知心話除了和文岫說,還會跟洛寒說,劉岩太小,說了他也不懂;而如果對劉源說的話,皇後一定知道。很多時候,細君並不像皇後為自己操心,所以,就將心裏話說給洛寒聽了。
現在,洛寒又表明了可以助她出宮,她不由的心裏更依賴洛寒了。思量著,東山腰的古桑已出現在視野中,一位白衣公子正手持一把黑色扇子坐在樹下的石頭上,細君大聲叫著“洛寒哥哥”一麵跑過去,撲到洛寒肩上,惹的紫竹和紫盈在後麵一疊聲的“郡主,小心點”。
洛寒嗬嗬笑著將細君從肩上拉到身側,瞥到紫竹和紫盈,眸光急不可見的一深,對細君道:“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細君一愣,馬上明白過來:“我來賞風景啊!沒想到在這裏也能遇到洛寒哥哥。哥哥在這裏做什麽?”
洛寒拍拍身邊的草地道:“我也在賞風景。阿竺啊,來,坐下來聽我吹笛子!”看細君坐下,洛寒便從袖中抽出一支短笛,橫在唇邊,霎時,空穀啼鶯。
“嗖——”一個紅色的影子躍向山下。
“哎……綏綏!”細君半起身伸長脖子看向綏綏,那家夥已經在遠處了,細君急道,“紫竹、紫盈,你們快去幫我把綏綏追回來!”
“是,郡主莫急,奴婢這就去,讓紫盈在這兒照顧郡主吧!”紫竹道。
“不用,有洛寒哥哥在,你倆一起去吧,也好有個照應!”細君拍著衣服急道。
“是”見細君堅持,紫竹便和紫盈一起運起輕功向綏綏消失的方向奔去。細君在後麵咋舌:“原來她倆也會武功啊!”
“哧——”洛寒失笑,放下笛子道:“你才知道啊!唉,人家都服侍你兩年了。阿竺,你太沒有防人之心了!”
細君吐吐舌頭,重新坐下:“反正她倆是我的丫鬟,有武功剛好可以保護我啊。”想到要離開皇宮了,不由的神色一黯,“可惜,也保護不了多久了。”說完,一掌拍在洛寒膝上:“不過有洛寒哥哥保護,我也不怕啊!”側揚起頭,笑看著洛寒,洛寒也笑著伸手刮刮她的鼻子,右手中笛子在空中轉了個圈兒被插在後腰。
細君瞧著他的動作,恍然大悟:“哦,原來,你吹笛子為了讓綏綏引開她們倆啊!”
洛寒拍拍她的頭:“有進步,還不算太笨!說吧,是不是想好了要去東穀?”
細君低頭扯了一片幹枯的草葉道:“嗯,我決定了,跟你去東穀。我要怎麽離開?”
洛寒心道:不是跟我去東穀……算了,等你徹底離開皇宮在告訴你吧。“那阿竺有什麽想法嗎?你想怎樣離開?”
細君道:“我昨天想了一天,想到兩個不錯的法子。”
“嗯,說來聽聽。”
“第一,過幾天玁狁使團進京的時候,我就到城裏去看,趁著人多偷偷溜開,然後你做好準備帶我奔出京城,好不好?等他們察覺到我失蹤開始追查的時候,應該就是第二天了,洛寒哥哥,一天一夜我們能走多遠?會到洛城嗎?”文岫跟她說過洛城離長安不遠。
洛寒看看遠處,再抬頭望望天:“第二個法子呢?”
“第二法子,嗯,就是,”細君轉轉眼珠子,“你現在就帶我走!”
洛寒歎口氣看向她:“這就是你想的法子?唉,阿竺,如果你就這樣逃走了,遭殃的人可就多了啊!”這丫頭,想逃跑還不考慮周詳,幸虧是跟她坦言,若是她不知道舞穀主有計劃接她到東穀去,說不定哪天她借著我的名義跑了,那到時候阮家豈不是要倒大黴?唉……
細君見自己辛苦想的逃跑計劃都被洛寒否定了,不由的泄氣地道:“那你有什麽好計劃?“
古桑樹頂著僅存的幾片葉子在空中搖晃,一隻麻雀從山穀中那邊飛來,靜靜地落在樹頂,轉頭四處看著,似在尋找可口的食物,荒草半掩的東山一片安靜。阮洛寒示意細君附耳過來,在她耳邊輕輕低語了幾句,女孩猛地跳將起來:“什麽?!你要我燒了漪楓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