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風月場中鶯燕多,卻見佳人探迷聞
話說那都知一臉媚笑,舉止倒是落落大方,要說他本就是這裡的頂級名妓,才氣甚高,額上花鈿如霞韻鑲嵌,紅妝繪在面靨。
因被開了臉,特意接待來此的風流浪蕩公子,她手搖一把牡丹面的團扇,輕笑一聲,雖不是絕美,但亦有動人之處,天然一股風流姿態,只打量座下之人。她見這公子一身華服,相貌堂堂,亦是灼見不凡之輩,卻不似旁人一般庸俗膚淺,便有意討好,瞧元青半晌不說話,就開腔道:
「公子!」
聽她出聲,元青眸子輕抬,流**明,勾唇一笑,就道:「我便是要小姐伺候呢?」
脂粉寒香,鶯鶯燕燕,混雜些許芳塵味道,攢珠銜翠的一徑花月之身中,她斂眸,只有半刻的怔愣,又恢復方才媚笑:「公子可別是胡說了,奴家忙著呢?您若是有意,槿柔可好?」
試探的語氣一出,只打量著他。
槿柔是花月樓中四大花魁之一,生得是嬌艷欲滴、韶顏稚齒,且兼楚楚可憐之態。靜時如芙蓉出水,風雅佳人;動卻風月婀娜,多姿明媚,是極好的模樣,比之那些大家閨秀也分毫不差。她只所以這般來提,便是覺得槿柔卻不似嬌軟不勝垂,瘦怯那禁舞,又極有個性,但不求浪子,只求看對眼的人。
元青指骨敲擊著桌面,一下又一下,動人心魄,眼見著上一曲終了,起身下台又換一撥人,舉袖拂羅衣,仙仙登綺墀。
燈火通明處,且樂今宵,他抬眸想起今日來此目的,便未執意要求,摺扇半開,只說:「好!」
都知諂媚退下,順著往裡走,不敢耽誤,朱金木雕梁下瞧,踏階上樓,是往槿柔的雅閣而去。元青只坐著閉目養神,仿若周邊的事物與她無甚關聯,也不知究竟過了幾時,那都知姑娘已然遠遠走來,面上帶笑,只走近便道:
「公子可是真好的福氣,我們槿柔姑娘請你去呢!」 一秒記住http://m.bqge.org
她心中不耐,但按下不表,只隨意寒暄幾句,便隨著都知上樓,只遠遠聞得悠揚琴聲,將她領至一閣樓前,又去裡頭吩咐了槿柔,便只讓她進去,自己就不再管了。
元青撩開珠簾進得裡間,只見翠簾高卷,綉幕低垂,一白衣佳人端坐撫琴,原這音系此而來,閣內薰香裊裊繞,那小姐輕紗掩面,半是迷濛,更添幾抹風情。
音由琴生,低回婉轉,高亢時又如雲海奔騰。低眉信手續續彈,說盡心中無限事,輕攏慢捻抹復挑,初為霓裳后六幺。素手如玉,一撥一挑,妙指徵幽契,輕音入杳冥。
元青一撩袍角,徑直往綉墩上坐著,細細打量前頭彈琴之人。那小姐許是注意到了,抬起眸子,遞了個眼波予座上之人,方才垂下眉睫,微微翕動。
元青卻瞧著閣內裝飾,倒也頗顯雅緻,中間客座上面,掛一幅名人山水,香几上博山古銅爐,燒著龍涎香餅,兩旁書桌,擺設些古玩,壁上貼許多詩稿。
一曲終了,她只款款起身,白衣飄然,娉婷秀媚,身量苗條、體格風騷,又兼秋波滴溜、氣質高雅,兩彎罥煙眉似蹙微蹙,一點花瓣唇似嗔微嗔,一雙含情目似喜非喜。行走間攬著風月的骨,渾身蠱散風情,只睨一眼,便能醉倒眾生,經風一飄,面上輕紗落地,一張絕美的面容展落人前,丹唇未啟笑先聞,又恍若神妃仙子。
元青瞧一眼,亦閃過一時的驚艷,但未多作考量,只見槿柔走到案桌前,執起一隻酒樽,端來予他,頓時酒香四溢,真真是瓊漿滿泛玻璃盞,玉液濃斟琥珀杯。
「公子嘗嘗奴家這陳年的佳釀!」
元青輕笑,只接過,飲一口,並不多作品評,那廂槿柔也自她身旁坐下,落落大方,無半分拘謹之色,二人之間案桌相隔。
槿柔也見其人面如傅粉,唇若點朱,人傑之相,初時於都知口中聽來,又在樓上遠遠一瞧,便有心攀談,如今卻見他一言不發,且自己常為矜持之相,也不好先開口,但又覺他這般人來此處不喝花酒,反如此穩重持衡,無半分浪蕩情狀,倒是另眼相看幾分。
「槿柔姑娘當真是傾城之姿,瞧著哪像是風月巷中的小姐,比之大戶人家的閨閣仕女也不差多少,也真真是明珠蒙灰,淪落煙花之地。」
元青音中略帶惋惜之色,說罷還瞧她一眼
槿柔掩帕輕笑,斂去眸低的晦暗神色,只說:「公子真是好毒的眼力,奴家曾經倒也是體面人家的女兒,不過飛來橫禍,淪落風塵,現已過去的事兒,自不作繁華之想。如今是蒲柳之姿歡場女兒郎,只在風月場中賣笑靨,了此殘生罷了,又值得公子如何惋惜呢。」
輕嘆一聲便又道:
元青眸中閃過幽光,只消一瞬便消失殆盡,她乜斜右邊人玉影只說:「小姐嬌容堪比王嬙,才逾蘇小,又何愁沒有大好前程呢?」
槿柔眸中藏星海,罥煙眉輕斂,化作幾番惆悵,她自斟一杯卻並不急著喝,只說:
「十三學得琵琶成,名屬教坊第一部。曲罷曾教善才服,妝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爭纏頭,一曲紅綃不知數。鈿頭銀篦擊節碎,血色羅裙翻酒污。今年歡笑復明年,秋月春風等閑度。卻只落得個暮去朝來顏色故,最好的前途也只是高門大戶做個侍妾罷了,還不受人尊敬。」
說罷,一飲而盡,將惆悵掩盡,轉頭又是笑顏:
「奴家瞧公子這陣勢倒不像尋歡作樂的,或有事而來?」
夢入藍橋,幾點疏星映朱戶,銀漢無聲轉玉杯,元青啜一口陳年的佳釀,也不覺醉意,又放在案上。只將摺扇抽出,半撒開,輕輕拭過每一條扇骨,散發出不一樣的神態,令人駭然,將戾氣掩蓋,又是一捧溫潤顯示,只說:
「槿柔姑娘可真真是聰穎,我如今在你跟前倒是無所遁形了。」
槿柔輕笑,支頤案桌,顰笑間霞光蕩漾,眸眼直盯著元青,勾魂奪魄,語出輕翠,帶著風月的音兒:「公子可慣會拿奴家取笑,倒是您心思不在這上頭,縱奴家使出渾身解數,也不能叫您滿意呀。」
閣內寂靜,酒香縈縈,元青目光深邃,只瞧她,半是正經,半是調笑:「聽聞這甜水巷中亦有如小姐這般清高風骨、潔身自好的,但卻因得罪權貴,反是下場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