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萬劫不複
甜的，徹頭徹尾的甜直接灌進她心裏，幾乎察覺不到的微苦被絲滑香濃的甜蓋得嚴嚴實實，濃鬱的香氣縈繞在她的口中久久不肯散去。
一直以為自己的決心是堅定的，或者說自己自認那座以愛為由施自我欺騙為實而鑄下的圍城看起來堅不可摧。
直到很久之後他才突然發覺，真相在一開始便已呼之欲出，蘇晴空也早就在搖擺不定的邊緣如履薄冰，隻需要一個微妙的契機就可以把我推入深淵。而笝又怎麽會想到，最開始讓自己動搖的是一杯被當做賠禮的熱巧克力的陸瑉……雖然從不喜歡讓自己喝咖啡的。
坐在長椅上把熱巧克力一口一口咽下，竭盡全力才沒讓眼淚或是其他什麽不該有的情緒掉進去。
晚風有些冷，蘇晴空打了個噴嚏拉緊外衣，發覺始終定定地望著他離開的方向出神，大概潛意識裏總希望下一秒會有一個身影折回，像記憶中那樣邊責備我怎麽不多加衣裳邊把一件薄外套搭在肩頭。
假裝冷靜地思考了幾秒鍾後在頃刻之間下了結論。自己不能再在科隆呆下去，每多一分一秒都危險且致命。
隻會越來越猶豫，猶豫得再不肯從那個影子中走出來，蘇晴空深知最大概率減少見麵的機會才是對彼此最好的選擇，即便她對這麽快離開科隆並不情願一很難說不是因為他的存在。
因為厲北宸就在那，她必須去找。
……
逃過了陳管家的視線，在清晨的巴士上跌進睡夢裏，搖搖晃晃的車廂卻讓蘇晴空難得安穩入眠。
她始終睡著，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身處何地，眼前總是彌漫著一大片濃鬱得化不開的霧，在這片霧中跌跌撞撞，在原野上滿叢的荊棘裏劃得遍體鱗傷。
到達終點的時刻恰是正午，人聲鼎沸，瞬間把蘇晴空從荒野中拉回人間。
帶著未消的睡意和迷茫順著眼前彎彎曲曲的小路漫無目的地走下去，附近教堂的鍾準時敲響，悠揚綿長的聲音穿透了城市膠著的空氣和凝澀的時光，把熙熙攘攘的人聲定格在了原地。
鍾聲敲響的一瞬間，仿佛劃開了今朝與往昔的分界線。
磚與瓦的縫隙裏漏下流轉的日光，鐵塔和廣場上的哥特式建築的尖頂漫不經心地俯瞰著城市，隻有中央噴泉劃出的水柱在空中跳脫地躍過，曳出好像彩虹一樣的顏色來。
狹窄雜亂的街道彎彎曲曲地疊著，路很窄,大概勉強隻容兩個人並肩行走。
她想它可能通往波光粼粼的塞納河，可能通往有著紅頂傘的咖啡館，或者通往一堵攔著鐵絲網的石灰牆，牆角下蜷著十幾隻肥胖的貓咪，在蜂蜜色的蒼穹下自在地打著盹。
“陸瑉！”
蘇晴空想，如果自己確定要去和懷特小姐搶奪厲北宸，那必須要和陸瑉做個真真正正的了斷。
陸瑉推了最近三天所有的會議，就為了赴約，雖然她不清楚蘇晴空怎麽會突然到了這裏。
曾經他們手牽著手在喧鬧的集市中行走，大批的鴿群在許願池旁湛藍的天空上擠來擠去，肆無忌憚地擠在起快活地咕咕叫個不停。
它們掉落的羽毛被風吹得簌簌地打著旋兒在人群的頭頂.上劃過，最後落進了傘下女士的茶杯裏。罪魁禍首無辜地落荒而逃，留下一道快速掠過的影子，於是許願池旁的空氣便也是快活的，叮叮當當的硬幣聲響個不停，跟鴿鳴聲倒是相得益彰。
“這次你怎麽不說幼稚啦，”蘇晴空好笑地看著陸瑉把一枚硬幣鄭重其事地丟進許願池，盯著晶亮小金屬片消失的方向不語。他一本正經的側臉看起來沒來由地虔誠，虔誠地讓她幾乎不忍打擾他的沉默。
“你許的什麽願?”蘇晴空終於還是耐不住雀躍著套他的話。
“沒什麽，”陸瑉穿過許願池前的廣場，“有個人好像說過， 許過的願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裏不算。你不說的話，小精靈就會把你的硬幣偷走，讓你的願望永遠都實現不了!”
“哦?我以為隻有家裏的廚房才會有小精靈，沒想到這裏也有。”
他一本正經開玩笑的樣子讓蘇晴空哭笑不得。
時光仿佛格外眷顧他們，遊走的速度總是慢上那麽幾分。他們伴著緩緩淌過的時光信步向前，在繁雜的夾道中央迷失了方向。
好在這個足夠迷人的城市擔負得起提供驚喜的重任。一條岔路的牆上布滿幾近剝落的富有年代感的海報，露出後麵石灰色的舊牆磚，門洞後是別有洞天的市集在一瞬間便剝奪了蘇晴空的目光。
“陸瑉，其實我今天來找你……”
“噓，我知道。”
陸瑉怎麽會不知道蘇晴空的意思？但讓這個女人親自開口說出來，實在是太讓他傷心。
鍾聲敲完了十二下，被劃開的時空分界線漸漸合攏。
蘇晴空對他擠出尷尬的笑，一直懷疑陸瑉是不是會讀心術，故意製造生硬到令人生疑的偶遇。
她和他始終隔著兩個肩膀的距離，各擔心事，也無甚言語交談，如果不是街角的舊式留聲機突然唱起Frank Sinatra的曲子，陸瑉可能會默許在下一個路口各奔東西，讓這場永無答案的追求，任憑它去便好了。
這座曾經住了五年的城市好像也被染上了昏黃的蜂蜜色，轉瞬之間又入了夜。小酒館裏透出的光鋪得滿，遍地都是舊電影的老膠片、慵懶的爵士樂、醉人的威士忌和跺在地板上砰砰作響的舞步。
汽車滴答的響應聲把蘇晴空從舊場景中喚醒，他示意蘇晴空上車順路帶著蘇晴空到目的地去，仿佛是一對情侶，或者至少是有好感的朋友。
“等等!”
蘇晴空拉住他的袖子迫使他停步，他難得配合地半轉向自己，為了遷就微微俯下身，一瞬間就離得很近，蘇晴空在他的壓迫感裏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腰上一涼才發覺自己靠到了引擎蓋上。
他近在咫尺的瞳孔裏映出了她的模樣，蘇晴空想自己的瞳孔裏大概也有他的影子，彼此對視的時候像是透過對方的內心在審視自己的靈魂。
“可不.以.……答我的問題。”
蘇晴空沒有鬆開他，心中泛起淚意，一味地想把心中所想問出口。眼前灰蒙蒙地有塵有霾，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輕飄飄的語調，輕飄飄的影子，如雲如霧，與過去的影子輪換著交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