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真的瘋了
蘇晴空對著自己哂笑,強製讓自己移開視線,拉起被子把自己埋進去,幾分鍾不到又悶得鑽出來,對著靜默到死寂的空氣怒目而視,跳下床拉出紙箱,把那張合照從相框裏抽出來塞進了隨身的行李。
真是瘋了。
唾棄自己被照片擾亂心神的優柔寡斷,警告著自己的拖泥帶水,一邊暗示自己那不過是一張再普通不過的照片,一邊告誡自己不能一刀兩斷是個危險的信號,很難說不會在下一秒就跌進顧影自憐的境地中去。
真是瘋了。
她想自己的確不能在華夏國呆下去了。可是沒關係,沒關係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很快就好了,她就快要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
M國的斐濟群島是個很令人心馳神往的地方,當年和陸瑉就曾經來過一次。
隔壁洋洋吹過來的濕潤暖風贈予這片群島美麗的珊瑚礁和多彩的熱帶魚。
陽光明媚,沙灘細軟,每個人都放慢自己的腳步與溫柔的時光繾綣相戀,每個人都悄聲細語地感謝這片淨土的恩賜,哪怕是秋天。
蘇晴空幾乎是在瞬間就愛上了這裏,愛著當地人鮮豔的著裝,愛著他們額角大朵的紅花,愛著他們粗獷卻不失風情的歌聲,愛著在這裏宛若世外桃源般的每分每秒。
深吸一口鹹腥卻不嗆人的濕潤海風,赤著足在沙灘上印下一長串歪歪扭扭的腳印,海水翻著白花花的波浪衝過來沒過自己的腳麵,踩過的痕跡就變得像是剛蠕動著爬過一條大蟲子。
踢起一片白沙,看著它們揚到空中再落下,偶爾也會撿拾起塊髒兮兮的貝殼站到淺水裏衝洗幹淨。
貝殼是白色的,小小的扇形表麵鍍著熒熒的冷光綠。我拈住邊緣舉起它,讓陽光把薄薄的一小片穿透,漏下流光溢彩的顏色。
蘇晴空照了很久很久,等它蓄滿了足夠的陽光就輕輕地放到嘴邊對它念一句咒語,然後再遞給身邊的人,看著他有點嫌棄地接到手裏再放到耳邊。
她的咒語生效了,他聽著海浪翻滾拍打礁石的聲音輕笑,用唇語對自己說笨蛋。
舉起手中的貝殼迎著陽光舉過頭頂,舉了很久很久,直到陽光在裏麵多得快要溢出來。
對著它念了一句又一句咒語,也下意識地模仿他的動作把貝殼遞到自己的耳邊,聽著裏麵的波濤聲嘩嘩作響,與記憶中潮水翻滾的聲音合為一線。
後來蘇晴空也開始厭煩自己一個人不斷重複的咒語遊戲。百無聊賴之下開始和當地的孩子們打排球,也曾下潛到清澈得幾乎可以看到底的深海看著那些無憂無慮的小魚在我的周圍繞來繞去。
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摸,它們便在的指尖飛速地鑽進珊瑚礁的孔洞。”
蘇晴空坐過孩子們的小木船飄出幾海裏。船擱淺在孤島的淺灘上,她們便排排坐在石頭上唱著不成語調的歌等著漲潮。
等船可以開起來的時候再跑到荒無人煙的海岸線的另一端,坐在船頭把腳伸進黑得望不到底的海水裏拍出白花花的水沫。
水冰入骨,沁涼又愜意,蘇晴空假裝得意忘形地撩起水來潑他們,然後在他們嗷嗷叫著躲避的時候被海水推過來的水母蟄了腳。
“I'm fne。 ”
蘇晴空反過來安慰看起來比自己還要緊張的胖老板,把藥瓶子從他手裏搶過來,呲牙咧嘴地告訴他不要擔心,她一個人能搞定。
蘇晴空不知道那隻水母的毒性有多大,總之腳麵腫得白白胖胖地像一個球,後來挺長的一段時間裏都不能好好走路,隻能偶爾一瘸拐地踱到沙灘上坐在椰子樹下的半截枯木上看著遊人閑庭信步。
胖老板的兒子常常嬉皮笑臉地跑過來遞給她一塊化得黏糊糊的糖邀蘇晴空去玩,蘇晴空揉著自己腫脹酸痛的腳對他示意。
他扮了個扭曲的鬼臉笑著跑走,髒兮兮看不出顏色的衣服在空氣裏甩來甩去,像是一塊值得張揚炫耀的戰旗,可神氣了。
蘇晴空盯著他活潑的身影開始胡思亂想,想著當年頭上正隨風扭動的椰子會不會掉到自己的頭上,想著不遠處那群吵鬧年輕,人的水球會不會被打進水裏,想著夾著滑水板的瘦高小夥兒會不會被漲潮時的浪頭掀翻,想著午飯是不是吃得太油膩,想著晚飯後怎麽教胖老板的兒子說漢語。
林林總總的瑣事擠在一起,她卻偶爾也會想起那一年的海邊假日和自己一起坐在樹下,幫她揉著扭傷的腳踝的陸瑉。
此刻他的臉與蘇晴空記憶中的完美重合在一起,蘇晴空拚盡全力地仰頭看他,略帶掩飾卻又不失貪婪地端詳著這副自己心心念念的麵孔,太久未見又驟然相遇,蘇晴空驚喜得幾欲落淚。
還好還好,他眉目依舊,眼神依舊,冷峻和疏離依舊,還是那個他,蘇晴空記憶中熟悉的那個他。
“.……對不起!”
蘇晴空很快回過神來道歉,頭比往常的角度還要低上了幾分。
異國他鄉的偶遇看似很浪漫,畢竟同一個靈魂碰撞出新的火花對於久別重逢的人來講仿佛是一份可遇而不可求的珍貴禮物,慢慢拆開的過程就像重新認識了一生。
蘇晴空過去從不排斥,甚至還記得幾年前在陸瑉出差的時候跑去吵他,夢想自己是個不諳世事流落民間的公主,然後和一位彬彬有禮的紳士演出點風情萬種的戲碼。
這種講求幾分緣分的事情總有點命中注定般的宿命感,有點戀愛夢的小女生都很沉迷。可是此情此景意外地突兀又尷尬,尤其是他胸前看起來醒目到刺眼的咖啡漬讓她如坐針氈。
……
M國終歸不是一個太浪漫的城市,它甚至肅穆得連可供周旋的舞台都沒有,舊情複燃幹柴烈火的戲碼在這裏顯得格格不入,循規蹈矩的問候和寒暄才更合時宜。窗外科隆大教堂濃重得有些猙獰的黑影逐漸迫近,簡直快要浸到我身上來,壓抑得令人想奪路而逃。
突然恨起這裏,恨起這裏的寧靜,恨起這裏的枯燥,恨起不作美的天氣一至 少也要來一場恰到好處的大雨,給他一個 多停留哪怕半分鍾的理由。
蘇晴空緊緊攥著紙杯,飲料是滾燙的,握得久了手心紅熱得發癢,麻木的灼燒感直直爬進心裏。我看著他離去的方向,狠狠地喝了一口來吞咽那些不知名的,即將噴湧而出的,仿佛要再次把她推向萬劫不複境地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