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再續前緣
第182章 再續前緣
不過是座三層磚木小樓,女人還是從二樓跳下的。
以這個高度,就算下面沒人接著,人掉下來也沒啥事。
還不是瞧人家漂亮,急於賣弄才挺身而出,沒想到蹦起來比人家跳的樓還高。
在空中摟摟抱抱佔盡便宜也就算了,落地后還裝作憐香惜玉擺出英雄救美的架勢,確實過分了。
要是仔細看,懷中女人雖打扮的花枝招展,可五官眉眼頗為高潔,有股子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勁。
兩人肢體相依動作親密,為了能多享受一會軟玉溫香,和深手臂悄悄用力,開口詢問女子,想要轉移女人的注意力。
「敢問姑娘芳名?為何要跳樓輕生?」
熟悉的套路女人是司空見慣,身為花滿樓的頭牌,每日迎來送往曲意逢迎,什麼樣的男人沒見過,什麼樣的招式沒拆過。
至於眼前這個男子,長的孔武有力英俊瀟洒,好像還會些功夫,最重要是衣著華貴應該小有資產,女子惱歸惱,卻沒怨言。
「多謝公子出手相助,能先放開奴家嗎?」
大街之上眾目睽睽,女人臉皮雖厚,也擋不住悠悠之口。
師弟程蝶衣早在和深跳起之時,便知紅顏禍水將至,見他們二人親親我我,醋罈子瞬間打翻,八大胡同怎麼都是水性楊花的女子!
「師兄,速速放開這位姑娘。」
和深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立即鬆開手臂。
「實在不好意,剛才姑娘受了驚嚇,怕腿腳不穩,所以才攙扶一二。師弟來的正好,與我一同勸勸這位姑娘,生命可貴怎可輕生?」
程蝶衣抬頭向樓上望去,欄杆上趴著幾個酒色之徒,對著下面指指點點,目光淫邪行為放蕩,再看艷麗女子身形高挑面帶決然,這哪是輕生,分明是逃命啊!
略帶不滿朝和深啐了一口,把黃包車夫叫過來催促道:「師兄,別再耽擱了,還有好幾處宅子沒去看呢。」
突然,一個酒壺扔下直砸女子面門,和深連忙伸手拉了一下,酒壺掉在地上摔個粉碎。
女人也是暴脾氣,見自己沒受傷,將手一抬指著樓上罵道:「王八羔子,一群丫頭養的賤貨!姑奶奶跳下來了,你們怎麼不跳,剛才是誰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得!」
上面這幫酒囊飯袋二世祖頓時急眼了,氣沖沖地嚷嚷:「下去就他嘛下去,你等著!」
這夥人一窩蜂的將和深與女子圍住,其中有個光頭認識他,話中帶刺的警告道:「我到是誰啊,原來是關家戲班的段老闆。」
一個中分頭小混混也聽說過他,使勁扔掉手裡的酒壺,指著和深吼道:「段老闆是吧,大家來這都是找樂呵的,花的都是白花花響噹噹的大洋,可別找什麼不痛快啊!」
說完拉起女人,就往樓上拖。
女人不甘受辱,開口咒罵奮力掙扎,終是女子柔膚弱體,無奈用眼神渴求和深。
程蝶衣暗道不好,卻見和深已伸手握住那人手腕,隨意一擰痛的那人直嗷嗷,趕緊服軟求饒:「哎呦……,輕點……,鬆開!鬆開!段老闆,你到底想怎樣?」
和深鬆開手掌,沖眾人一抱拳道:「今日恰巧路過花滿樓,段某與師弟想在此休息片刻,不如讓這位姑娘作陪,還望諸位行個方便。」
話剛說完,有個吊毛立刻大喊:「你他嘛誰啊!一個戲子還想讓我們幾個行方便,知不知道!這娘們是花滿樓的頭牌,多少人等得花都謝了,也沒一親芳澤!」
程蝶衣實在不想去這種地方,拉著和深勸道:「師兄,咱們還是走吧,為了這種女人不值得。」
和深是個花心大蘿蔔,碰上這種事豈能說走就走。
反手將那女子護在身後,指著這群地痞流氓說道:「想必各位都是不差錢的主,那咱們就不搞虛的,你們一起上!要是段某打贏了,身後這位姑娘今天歇業。」
「甭廢話!兄弟們併肩子上。」
這群人比和深還乾脆,平日里打架鬥毆那是家常便飯,十來個打一個,怎麼看都是自己這方勝面大。
雙方都沒帶傢伙,自是拳拳到肉,可挨揍的卻是他們。
憑和深現在的武藝,真是殺雞牛刀小菜一碟,每出一拳都直奔要害,疼的讓人倒地不起,卻不傷及性命。
眨眼的功夫,花滿樓大門口的地上躺著十來個人,彎腰勾背慘叫不斷。
作為八大胡同出名的場子,周圍不是嫖客便是窯姐,漸漸圍了上來,有認識地上躺著的人,也有認識和深的。
別說,眼前這齣戲比窯姐唱的小曲精彩。
誰都沒想到,在前門唱戲的段老闆還有這本事。
和深站在中央,拍了拍長袍上面的塵土,朝地上的人說道:「行啦,諸位不必擔心,段某沒下重手,最多在地上躺一刻鐘,就能站起來活動了,不會留下什麼暗傷的。」
說完拉起師弟走進花滿樓的大門。
程蝶衣從進門便渾身不舒坦,緊閉雙目、捂住耳朵、心無雜念。
進了樓上包房,才長舒一口氣。
卻看見一排姑娘站在面前,環肥燕瘦應有盡有,氣急之下瞪著和深抱怨道。
「師兄!我們怎能來這種地方。」
「我能來,你也能來,一會盯著點,此地姑娘險惡,容易引我犯錯!」
「不來就是了,說什麼犯錯,還不都是借口,等下忍不住了,我動手取她們性命,讓你死了這條心。」
「不可!不可!她們也是苦命人,與你我沒什麼不同,別忘了你母親也是……」說到這和深閉嘴不提了。
但見程蝶衣一絲不苟的坐在桌前,雙目緊盯那排女子,不禁讓人咯噔一下,不會來真的吧。
「媽媽,讓她們撤了吧,這兩位爺由我來陪。」
剛才跳樓的姑娘,撩起帘子笑盈盈地走進屋內,用手絹輕扇凳面,一撩旗袍后擺婀娜坐在和深身邊。
順手端起一杯紅色藥酒,沖和深謝道;「小女子菊仙,在此感謝段先生的救命之恩。」
說完直接一口乾了。
和深正把玩腰間的玉墜子,聽到菊仙二字,猛然抬頭望去,恰好看到此女的爽快。
「敢用跳樓這招,想必不是第一次,所以何來救命之恩?」
能混到頭牌的窯姐都是人精子,每句話每個動作都包含阿諛奉承,想方設法去迎合顧客的喜好,而這位菊仙姑娘已經駕輕就熟了。
「菊仙感謝的不止是跳樓,還有門前的逼迫,段先生是個爺們。」
「用不著你說!」
程蝶衣現在是草木皆兵,何況身處敵營,更是謹小慎微,不給對方任何機會。
「這位是?」 見對方沒給好臉色,菊仙看在和深面上沒有發火,開口淡淡問了一句。
「我師弟程蝶衣,一手青衣譽滿京城。」和深一拍師弟肩膀介紹道。
「原來是程先生,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
「泰山可不敢當!時辰不早了,師兄,我在外面等你。」
程蝶衣攥緊拳頭站起身,深深望了菊仙姑娘一眼,便打開房門走下樓去。
和深太了解他的脾氣了,如果今天在這花天酒地,弄不好真會大開殺戒,讓她們承受無妄之災。
「菊仙小姐,我們改日再聊吧,今天出手幫你一次,日後要小心他們報復,實在沒法……」
和深頓了頓,見女人一臉哀求,心一軟脫口而出:「可到關家戲班尋我,只要力所能及,段某鼎力相助。」
「段先生,君子一言!」菊仙姑娘一臉喜色。
「快馬一鞭!」
為何要許諾,只因此女叫菊仙,原著兩人可是結髮夫妻,既然偶遇這段緣分,何不創造一個機會。
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何況沒了感情,女人也不敢託付終身,時間久了必會相忘於江湖。
再次坐上黃包車,程蝶衣立即吩咐車夫離開此地。
不對,勢必離開八大胡同不可!
先前車夫的自作主張,算是徹底得罪他了,後面全程不歇腳,每到一處看完就走。
日落時分,兩人終於相中一處宅子,位於天橋西邊的太平街,二進院落八房屋子,正經的好地段好住處。
租金自然不便宜,每月二十塊大洋,和深與師弟平攤,倒也不覺得吃力。
畢竟他倆是京城名角,光是票友戲迷送的粉面頭飾,就夠普通人吃喝一輩子了。
至於家居鋪蓋蝶衣想找人定製,和深不以為然:「何必如此奢費,此處又非你我的久居之地。」
「哦?師兄另有想法,能否與我分說?」
宅子坐北朝南,和深站在大門外,抬頭望向門檐下的空白處,心中思量萬千。
「蝶衣,你平日只愛練功唱戲,不理凡塵俗事,但身處紅塵豈能超脫世外,大勢之下如滾滾洪流,摧枯拉朽般將你我捲入其中。」
「滾滾洪流也罷,天崩地裂也好,只要能跟著師兄,與我何干!」
程蝶衣是真的不在乎,他心中只有戲與和深,兩樣皆在處處是人間樂土,兩樣皆失無論何地都是無間地獄。
「明年我準備南下,你要做好準備,京劇在南方聽得少,北方的名氣不太好使,估計一切要重新開始,所以錢要省著花!」
「去多久?宮二小姐也去嗎?」問完之後,又在心裡祈禱,最好別讓蠍子精跟著。
「具體多久沒定,怎麼也要數年,至於宮小姐,她老家在東北,不會跟著我們南下的。」
非常好!
南下唱戲簡直英明神武,可見師兄心裡還是有我的。
程蝶衣此刻心曠神怡,真想趁著夜色來上一段遊園驚夢,以花為媒,以夢為引,與師兄私定了終身。
數日之後,關家戲班後台,那經理不斷催促著:「段老闆,急急風催半天了,您再緊把手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這亮一嗓子就好,您忙去吧。」
和深靠在椅背上仰著頭,蝶衣拿著眉筆正為他畫著色,比一般女子還要輕柔。
「關師傅說,今日戲樓會來位貴客,叫什麼袁四爺,算是梨園行當里的霸主,昨兒特意囑咐我賣力些,要是入了那位的眼,你我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再進一步或許是萬丈深淵,人要急流勇退謂之知機,反正一年之後咱們就走。」
「我聽師兄的,管他什麼四爺、五爺,不過是條尸位素餐的米蟲,長的越白越像蛆。」
要是讓那袁世卿聽到這話,多半氣的吐血。
在台下觀眾的歡呼聲中,段小樓與程蝶衣走上戲台,一場《霸王別姬》唱的蕩氣迴腸,凄美慘絕。
結束之後,那袁四爺果真被程蝶衣折服,駕臨後台奉上厚禮。
但兩人無所求,如同會見普通戲迷朋友,心有距而禮不疏。
就算如此,那袁四爺也甘之若飴,不但花巨資捧場,還四處宣揚廣接堂會。
又過了一個多月,某日深夜。
南城太平街段宅,庭院正中石桌旁,和深與程蝶衣相對而坐。
程蝶衣擲白子眉頭苦索,和深望著夜空百無聊賴,皆因兩者棋藝相差甚遠,一個猶如初學的嬰兒,一個經曆數世的老賊。
「哐哐哐」傳來一陣很沉的敲門聲,聽著不急促,但很用力。
瞧師弟還在冥思苦想,和深伸了伸腰站起來。
「你先想著,我去看看是誰大半夜敲門!」
「估計是那些警察兵痞,前幾日借著抓學生、抓遊行、抓暴徒的名義,四處撈了不少好處。」
和深笑了笑沒應聲,下意識施展氣息感知,沒想到門外卻是兩個熟人。
聽到和深過來開門的腳步聲,一個急切又疲憊的老者對著門縫問道;「可是姑爺?小姐受傷了,需要儘快醫治。」
打開院門兩個人影跌了進來,看來不止是宮二小姐受傷了,這老奴傷的也不輕,好在人清醒。
和深迅速伸手扶住女子的腰身,幾個健步從前院奔到後院堂屋裡,速度之快令人乍舌。
程蝶衣剛要開口詢問,扭頭看到一個老者渾身是血,懷裡抱著一個猴子耷拉著四肢,也不知是死是活。
此時,和深的聲音從里傳來:「蝶衣,去清理一下門外的血跡,實在清不幹凈,殺幾隻雞借點血,盡量往四周遠處撒,越遠越好。」
「姜叔是吧,你先不要進來,我需要開水,沒死就趕緊去廚房裡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