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當晚,汪子涵與紅豆一起將東西收拾整齊,裝箱的裝箱,都拿鎖頭鎖好;能貼身帶走的銀票、值錢的小物件等且縫進寬寬的腰帶里。等都收拾妥當了,都快亥時了,兩人這才洗漱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子涵尚在軟枕高卧,紅豆已經引著大夫進了外間,劉媽媽陪在一邊。

  「姑娘,夫人這幾天身上不大舒暢,一大早就請了大夫過來看診,過後說是正好順便來給您請個平安脈?」

  紅豆立在卧室門口恭敬的說。

  「啊呀——什麼時辰啦?」

  子涵迷迷糊糊的說。

  「剛過卯時。」

  「哦……是有點遲了……紅豆,你進來吧!」

  「吱呀」一聲,紅豆推開門走進卧室,回身又將門掩上了。她一邊服侍子涵洗漱梳頭,一邊低聲問。

  「小姐,真的要這樣做嗎?要是……若夫人直接封了院子,將我們封死在裡面……或者報了官,讓官府把我們抓去隔離怎麼辦?」

  昨晚上忙忙亂亂的收拾東西,什麼都沒想;如今事到臨頭,紅豆突然又擔心起來,梳子在子涵頭上梳了十幾下,另一隻手還未能握住頭髮。 首發域名m.bqge。org

  她怕死。

  滿京城都說建寧侯夫人林氏溫柔賢惠,待人接物都開朗大方,幫助建寧侯打理內務,應酬相和,樣樣得心應手;對原配之女也視同親生,悉心教養,不像有些繼室對原配子女採取捧殺的手段,大姑娘十幾年來在外都沒有什麼不好的名頭。雖然年逾十九,尚未婚配,那也是因為大姑娘孝順,自請給祖父守孝三年,這才耽誤了親事。大姑娘這麼孝順知禮,那也是嫡母林氏的功勞。

  大姑娘身邊,在她服侍之前,那些被打發走的丫鬟們後來都如何了?別人只知道有幾個還在府里其他崗位上繼續當差,有幾個退回了莊子上;卻不知道,當初頂著大丫鬟名頭,領著教壞大姑娘的任務的那幾個人,墳頭草都不知道有多高了。

  之中有一位是她哥哥的青梅竹馬——紅菱姐姐,兩家人早私底下約好了,等到了年齡,稟了家主就能讓兩人成親了。

  那時候紅菱姐姐與她哥哥說,領了夫人一個任務,賞銀有不少,到時他們成婚時正好做嫁妝。誰知道沒幾天就聽說紅菱做事出了岔子,被大姑娘趕出院子了,紅菱姐姐心氣高,一時想不開,投了井。

  哥哥大病一場后,從此恨上了大姑娘,還染上了酗酒的毛病。

  後來紅豆被選出來服侍大姑娘,她大哥還對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還唆使她一定要叫姑娘吃個大虧。

  再後來,大哥因為酗酒誤了府里一件大事,被她偶然回家發現時,一家人差點兒要吊死他了。

  他們一家人都明白:雖然他們是夫人的人,但是誤了夫人的事,她也不會網開一面的,一家人不說被處死,至少都會被趕出去。好在事情尚未爆發,紅豆情急之下,病急亂投醫,趕回府求到了姑娘身上。

  她自服侍姑娘后,總覺得姑娘不是簡單的人,什麼事情到了姑娘手上,都能解決,總會有一個意想不到的結局。那一次姑娘幫他們出了個主意,他們半信半疑照著做了之後,居然真的解決了那個大麻煩,反而還得了夫人的青眼,哥哥也另得了個採買的位置,油水充足。

  從那以後哥哥再不提叫她對姑娘使壞了,也戒了酒,從此踏踏實實當差,一家人都發自內心的感激姑娘。

  即使她相信姑娘足智多謀,但對天花這類「瘟疫」,自古以來都是隔離——封閉——燒、死、處、理。若是夫人趁此機會,以此為借口真的弄死姑娘,她自己怕也是絕無生路了。

  「放心,她自己女兒正在與平首輔三公子議親,這種時候如果說家裡有人得了惡性傳染病,怕不是隔壁大將軍府和平首府家的人都要逃走啦,還如何說親?」

  平家三公子是嫡幼子,自幼最得平首輔寵愛,又風流倜儻,文采斐然,年方十六歲就滿腹經綸,外傳明年下場必能中舉。滿京城有適齡姑娘的人家,打破頭都想與他家結親。這次因著兩家近鄰,才能近水樓台先得月。

  「首輔夫人念著二妹妹知根知底的,從小看著長大的情分上,願意給個機會,你說夫人能放過嗎?」

  子涵給了她一顆定心丸。

  「再說,前兩日府里才開過宴會,這時候說我得了天花,你說其他的客人會怎麼想?」子涵乜了她一眼。

  紅豆這才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果然,大夫進來后詢問了幾句,就說大姑娘是飲食上不注意,有些不適應才生的疹子,不確定傳染不傳染——但或許不會,因為貼身服侍的丫頭到現在也沒有事——這就是紅豆剛才給大夫和劉媽媽塞了銀子的結果。

  「不過老夫還是建議隔離開來,以防萬一。城內侯府所在人口密集,貴人眾多,若是不小心衝撞了貴人……」老大夫捻著鬍鬚,意味深長的說。

  「既然如此——」

  站在門口離得遠遠的劉媽媽立刻轉向汪子涵,

  「大姑娘,您看——」

  劉媽媽斜眼看著子涵,一手捂著鼻子,似乎那疹子就要被穿堂風吹到她身上去了,一邊拉長了聲調,慢悠悠的道。

  子涵坐在桌邊,手還放在桌面上,低著頭一直沉默不語。遮面的絲巾有些大,將頭臉都給遮住了,只露出一雙眼睛。

  她這一低頭,本來就離得遠,劉媽媽更加看不清她的表情,以為她不願意。

  哈,她當然不會願意,這小蹄子滑不溜手,行事看起來粗莽魯直,卻總能有辦法叫夫人無法發作。

  以前有老太爺在,總不能叫夫人一力降十會,先處理了人再想辦法隨便掰個名頭。再後來守孝期間,為了侯爺起複不受影響,一家子小心翼翼,不敢鬧出什麼響動來。本來夫人為了小姐的親事,都先將這小蹄子的事放在一邊了,想等小姐親事定下后再來處理她,不想這就撞上了。

  劉媽媽內心十分得意,嘴上還得語重心長。

  「大姑娘,咱這府里上上下下,老夫人、侯爺、夫人、大少爺,二少爺還有幾個小姐,他們哪一個不對您關愛有加?你得了這毛病,不說傳染不傳染,總得防著過了病氣吧?老夫人那樣疼愛你,你捨得叫她也受這病痛?」

  劉媽媽歇了一口氣,有些口渴,但茶水都在大姑娘旁邊,她不敢過去,只好咳了兩聲,繼續道:「而且,咱侯府所在周邊皆是貴人,要叫你這病傳了出去,叫哪個身體嬌弱的貴人出了事,你是萬死莫辭,咱們侯府就萬劫不復啦!!還有,侯爺每日上朝,若是……」

  聽劉媽媽說的,似乎房間里毒氣瀰漫,馬上就要傳染到全京城,似乎羽林衛和城防軍都要上來抓人。

  「我去莊子上。」

  子涵只好「萬般無奈,不甘不願」的答應了。

  但她也提了條件,只去母親徐氏留下的那個莊子。劉媽媽也代林氏答應了:只要出了府,不管是哪個莊子都一樣,那些泥腿子還能不聽主子的話了不成?

  子涵倒想痛痛快快的走,但為了不讓人起疑,還跟劉媽媽因為帶不帶衣物首飾等起了爭執。正熱鬧間,就聽樓下有小丫頭喊劉媽媽。

  「劉媽媽,劉媽媽,夫人讓您過去,有媒人上門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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