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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捉刀代筆

  一瞬間,賈南風明白了。難怪今日所有東宮屬官均沒有前來,原來這是公爹布下的一個局,用來檢驗太子的學識。


  可是都說“知子莫若父”,他這個做父親的,當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是怎樣的貨色嗎?若是不知道,廢棄太子之位易如反掌,何必如此勞師動眾?若是知道,為何又連一個屬官也不留下?若是自己的兒子無法回答上來這些考題,他還有何臉麵麵對群臣百官?

  賈南風思索之餘打開題目看了看,發現其中有四道考題,有易有難,以她的家傳學識,也不過看懂個大概。


  她內心有些發慌,忍不住四處看了起來。可是此時的東宮除了太監與宮女,也隻有她們這些妃子。而太子笑嗬嗬地在一旁看著,渾不知道自己已經麵臨生死存亡的抉擇。


  怎麽辦?該怎麽辦呢?


  正在此時,她眼前一亮,突然想起了表弟裴頠。由於裴浚的去世,裴頠承襲了巨鹿郡公的爵位。與此同時,由於其已經到了束發之年,正式被朝廷授予了太子中庶子的職位,也算是東宮的屬官之一。


  隻是裴頠畢竟麵臨喪兄之痛,朝廷準了他三個月的假期,並不用時時前來東宮報到。對於這位表弟的才學,她也是非常佩服的,當下裏便叫過身邊之人,對其耳語一番。


  那宮人聽畢,躬身退了出去。不多時,便有兩名太監離開東宮,騎馬奔向裴府。裴府位於步廣裏中,而步廣裏則在洛陽城東北,與東宮相距非常之近。


  裴府之中,裴頠聽完太監的稟告,皺著眉頭打開手書,不由讀道:

  “自昔帝王,必有製作,所以隆基天命,器辯神奸。至如或鑄昆吾,或遷郟鄏。虞邱之說,尚疑周漢;楚子之問,未詳輕重。通明舊史,幸為指陳。亦有弗父勒銘,仲山傳器,得於何代?顯自何功?魚遊之旨安施?雉頌之文奚戒?兼言鼎鼐之異,及顯家國之宜。”


  第一道考題雖然讀著複雜,實際上不過是考察一些基本常識。


  題中說的是自古帝王都有一番作為,這些作為都是為了彰顯天命,延續祖宗基業。便如周穆王伐昆戎,昆戎獻昆吾劍,讓成周無比強大;而周幽王烽火戲諸侯,導致周王室江山傾覆,周平王遷都郟鄏(即洛陽),成功保存了社稷。


  所以作為帝王繼承人,這些年你學習史書,要牢記先賢的事跡。


  至於虞邱與楚莊王,虞邱是楚莊王時期令尹,被目為賢臣。楚莊王為了富國強兵,夜以繼日地與之探討,往往廢寢忘食。然而王後樊姬卻告訴楚莊王,虞邱並不是賢臣。她拿自己做例子告訴楚莊王,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楚莊王的起居,這些年推薦了許多德才兼備的女子入宮,而虞邱這些年卻連一個賢臣都沒有推薦上來。


  當虞邱聽到這番話後,日夜恐懼,最終推薦了孫叔敖,幫助楚莊王稱霸中原一舉問鼎周室。而楚莊王問鼎的時候,卻被王孫滿批評鼎乃重器,作為諸侯沒有資格詢問。

  這個典故主要是為了告訴太子,分辨一個人不能隻看表麵,要學會通過現象看本質。


  然後考題仍然通過典故進行了一係列詢問,讓太子給出答案:弗父何與仲山甫都是什麽時代的人?他們如此有名都是因為什麽功勞?如果你想要魚一樣悠遊於水中,該怎麽去做?如果有人給你拍馬屁,專門歌功頌德,你該怎麽克製自己?什麽是“鼎”,什麽是“鼐”,二者有何區別?再說說還有哪些措施能夠讓國家發展壯大。


  裴頠搖了搖頭,弗父何乃是孔子直係祖宗。作為宋湣公長子,最終讓位於弟弟宋厲公,自己做了宋國上卿。而仲山甫作為周太王後裔,到了周宣王時代已經分化為一介平民。然而他最終成為宣王卿士朝廷百官之首,建立姬姓樊氏,成為樊姓之祖。


  這道題大而化之,隻要熟讀五經,解答此題不過易如反掌。當下並不在意,而是看向了第二道題:

  “漢宣中興,丙、魏為相,後之人言為相之賢者必稽焉,宜其有興樹之業顯於世也。及觀其紀傳,亦無他功德,相獨有《明堂月令》一章,吉之事大概而已。不識丙、魏之所以得賢於後世者,可得見乎?”


  裴頠看後有些意動。相比於第一道題,這道題多少帶有一些難度。說的是漢宣帝中興大漢,丙吉與魏相做了丞相。都說做丞相的人都是大賢人,尤其是那些有好名聲的丞相,無一不是為後世做下了範本。但是看了二人的傳記,好像也並沒有做出什麽大事。魏相在位期間,好歹還找人編寫了《明堂月令》,丙吉純粹是天天點個卯。我不知道這兩個人是怎麽在後世有那麽大的名聲的,你知道嗎?


  也不知道撰寫考題的人是何心思,竟然出了這樣的考題。即便是他,一時之間也被難住了。要知道丙吉與魏相均是麒麟閣十一功臣之一。在麒麟閣諸人中的功勞僅次於霍光、張安世、韓增與趙充國。


  他忖思良久,苦無對策,於是又將目光看向了第三道題:


  “有征無戰,道存製禦之機;惡殺好生,化含亭育之理。頃,塞垣夕版,戰士晨炊,猶複城邑河源,北門未啟;樵蘇海畔,東郊不開,方議驅長轂而登隴。建高旗而指塞,天聲一振,相吊俱焚。夫春雪畏陽,寒蓬易卷,今欲先驅誘諭,暫頓兵刑,書箭而下蕃臣,吹笳而還虜騎。眷言籌畫,茲理何從?”


  自從去年平定江左,百姓都以為天下已定。然而西有胡羌騷動,北有鮮卑滋擾。所以陛下去年才讓上庸侯唐彬挾伐吳之威都督幽州。


  這道題中,說的便是打仗必然會死人,殺人有違天道。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最近邊境有些不太平,朝廷正在討論征伐之事。如果能通過外交努力,實現罷戰息兵,那是最好的。對此,你有什麽好建議?


  “還真是一道比一道難啊!”裴頠歎了一口氣。

  看到第三題,他已經隱隱感受到壓力。也難怪表姨姐會派人過來讓他代筆。若真是讓太子作答,隻怕第一題便答不下去。


  而第四道考題則是難度最大的:


  “人君奉天命以統億兆而為之主,必先之以鹹有樂生,俾遂有其安欲,然後庶幾盡父母斯民之任,為無愧焉。”


  夫民之所安者、所欲者,必首之以衣與食。使無衣無食,未免有凍餒死亡、流離困苦之害。夫非耕則何以取食?弗蠶則何以資衣?斯二者亦王者之所念而憂者也。”


  今也,耕者無幾而土地眾,蠶者甚稀而衣者多,又加以水旱蟲蝗之為災,遊惰冗雜之為害。邊有煙塵,內有盜賊,民受其殃而日甚一日也。然時有今昔,權有通變,不知何道可以致雨暘時若?災害不生,百姓足食足衣,力乎農而務乎職,順乎道而歸乎化?”


  子當直陳所見所知,備述於篇,朕親覽焉,勿憚勿隱。”


  聽口氣當是陛下親撰,有別於其餘三道,而是赤果果地對於治國才能的考察。這已經不是簡單的考驗了。若是太子能夠回答得當,隻怕以後再無人可以輕易撼動太子地位。一旦太子得勢,自己作為未來皇後的姻親,再加上家世的襯托,未來出將入相將是易如反掌。


  想到這裏,他有些激動。鋪開絲帛,思量再三,將第一道考題的答案寫了上去。寫著寫著,頓時又有了第二道題的答案。


  那丙吉與魏相最大的功勞是什麽?不恰恰是危難之際對漢宣帝不離不棄嗎?漢宣帝作為戾太子的後人,最終能夠開創中興,最大的功勞恰恰來自於丙吉與魏相二人。


  裴頠想到這裏,頓時明白了陛下這次考驗太子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測試太子才學,更是為了告訴太子該如何在危機中求生,做一個成功的帝王繼承人。


  他再次歎了一口氣,由衷的佩服起出題的人來:“不知道是荀勖還是張華,果然都是城府深沉之輩!”


  他提筆信馬由韁,很快便將四道考題的答案書寫完畢。這些題目雖然有些難度,到底還是難不住他。將答案密封後交給來人,再次拿起案上之書看了起來。


  然而在兩位太監走出裴府之際卻恰巧被裴憬看到。裴憬滿腹疑惑,朝著裴頠的書房看了看,又看了看太監的背影,陷入思索之中。


  因為這兩個太監實在是太麵生了。


  自從父親的爵位被叔父裴頠奪走,他在裴府之中隻能夾著尾巴做人。誰知這叔父卻假惺惺地做起了好人,上書陛下陳述祖父的功勞,最終為自己要來了成陽亭侯的封爵。


  可是區區一個亭侯,又哪裏比得上郡公?


  “哼!你當真以為我會感激你麽?”裴憬眼中閃過一絲狠厲,迅速將全身孝服脫個精光,悄悄地跟了上去,渾不管此時還處於為父親守孝期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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