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體
就連傅百城也沒有料到，這整整三百萬，竟然在三年之間，分幾十次在遍布廣州的不同網點全部取出。
??敵人狡猾到沒有留下任何賬戶信息。現在能知道的就隻有每次提取現金的時間和一部分取款操作的分機機號。
??黎珂的心狠狠一沉。
??又是個死胡同。
??她重重呼出一口氣，陳秘書好聲好氣還沒安慰半句：“黎珂，其實傅……”
??電話就被傅百城奪了過去：“你不會在想怎麽去數院院長室的電腦裏偷證據吧？院長和你們班學委可不是一個等級的對手。”
??“……”黎珂沒好氣地，“這個笑話一點也不好笑。”
??她可不想承認剛才確實有那麽一瞬間，這個微乎其微無限接近於零的可能性曾在她腦中閃過。
??傅百城說：“銀行傳過來的信息我都發給你了，能查到同級心理學係的課程表嗎？”
??黎珂：“可以，不過過往課表隻保留一年的份。”
??“那就查去年九月份開始的。”
??Y大的教務係統上的確有個查詢全校任意年級專業課表的功能。
??雖尚不解其意，她還是麻利地登錄了係統，調出17級心理學係的去年課表。
??傅百城催促道：“怎麽樣？”
??黎珂一頭霧水：“什麽怎麽樣？”
??心理學係大三的課表密密麻麻，專業課群蟻排衙般，占據了幾乎周一到周五的所有時間。
??“你再看看他取錢的時間。”
??黎珂調出手機界麵，兩相對照，突然短促地“啊”了一聲。
??“取錢的時間點基本都是在學生上課的時間段內。就算雷浩能逃課一次兩次，也不可能每次都找這樣的時間出來。”
??黎珂頓時明白了傅百城的意思。
??也就是說……
??雷浩賬戶內的現金提取一定有人代勞！
??而且，那人大概率不是學生身份。
??黎珂心底裏忽而生出一種奇妙的感覺。
??好像不論是多局限的已知條件，不論是多難解的題，到了傅百城手裏總能點石成金。
??抽絲剝繭，條分縷析，一步步逼近最終解。
??這大概就是前IMO金牌得主的實力？
??要是有一天她也能這樣舉重若輕就好了。自聽到傅百城聲音那一刻起，煩躁和慌亂就漸漸煙消雲散，黎珂輕聲挨近手機麥克風：“……謝謝。”
??回應她的卻是陳秘書的嗓音：“啊？黎小姐，你說什麽？不好意思我沒聽清，是需要我轉達給傅總的內容嗎？”
??傅百城的聲音隱約透過電話傳來：“這就是你十六個小時的工作成果？我覺得我有必要和貴分行行長談談。”
??不知那位倒黴的銀行經理人對他說了什麽，他冷笑一聲，“炒了你？你想得倒美，限你在十小時內把所有取錢時間段的分行監控都調出來排查，做不到的話就把你調過來當我的私人秘書……”
??電話兩頭的黎珂和陳秘書同時：“……”
??“不用麻煩了。”黎珂訕笑一聲掛了電話，騰地從座位上站起來。
??王紫被她臉上鬥誌百倍的表情嚇了一跳：“……珂珂？你……你去哪？”
??黎珂把手搭在門把上，回頭問：“Y大官方公眾號是新媒體部門管理的吧？”
??“……好像是的。”
??“新媒體辦公室在哪裏？”
??王紫：“啊？呃……”憑記憶報出一個位置，宿舍門啪地甩了一下，黎珂已經不見蹤影。
??*
??新媒體中心。
??小型監視窗同步幾十個遍布Y大的教學樓、食堂和閉路電視，播放著一段校園隨機采訪報道。
??剪輯室裏。
??一個身材瘦小的男生比劃著兩屏電腦上的視頻軌：“把這兩段接在一起，改掉他兩句話的順序。畫麵對不上？沒關係，被采訪者的臉稍微打一下碼，配字就說學生普遍對此事不滿……學會沒有？”
??負責剪輯的女生咬咬嘴唇：“主任，這樣是不是有點扭曲了原……”
??主任用力嗤了一聲，冷笑著說：“就這麽點采訪時間，這麽點素材跟垃圾一樣，一絲爆點都摳不出來！出外勤每半個小時都找我要勞務費，我們新媒體中心的經費早都被雷浩掏空了，哪來的這麽多錢？你要完全按照原素材播放，怎麽做出讓上麵滿意的節目你教教我！”
??剪輯師被他吼得眼眶一紅，低頭按照他說的調試了一遍。
??主任環視一周，把剪輯室其他偷偷用目光關注著這邊的人通通吼得埋頭幹活：“看什麽看？下午不想上課了？還不快點剪！”
??他大步離去時，還不忘留下一句數落：“好好學學公眾號那邊。說了這麽多次還是一點都上不了道！新媒體中心要你們有什麽用！”
??到了外麵還不消停，繼續衝幾個攝影組大小聲：“每天擦來擦去沒見你拍出個名堂！雷浩家裏人來學校了，現在馬上立刻去行政樓那條路上守著！”
??等他走遠，剪輯室裏有人不滿地切了一聲：“外勤采訪那幾個閑逛半小時就拿五十塊，我們累死累活做後期有個幾把收益？還被指指點點，指你馬呢？”
??另一人亦憤憤不平，但脾氣相對溫和，安慰被撒了一頓氣的女剪輯師說：“倩文，別理他，當他在罵自己就好。”拍了拍她的後背，“我這裏加好了一條音軌，你的做完了就一起拚過來吧，參數我來調。早點做完，我們早點去吃飯。”
??倩文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主任其實……”
??其實什麽還沒說完，剪輯室外就騷動起來，一個女生不停勸阻：“不好意思我們主任不在……不能去那裏啊錄音室還在錄音！”
??剪輯室裏的人哪裏坐得住，轟的一聲跑到門邊看熱鬧。倩文低著頭把視頻裏男生說“什麽”的一小段截出來，違心地改換軌道，鼠標在屏幕上抖動得厲害。
??強行闖進來的人正是黎珂。她在經過食堂的路上偶遇打完飯回宿舍的齊裕，齊裕稱自己在新媒體中心有熟人能帶路，自告奮勇跟著黎珂一路衝了過來。
??不想齊裕的熟人恰好在外勤。新媒體中心相比校內其他組織帶有更強的保密性質，不托關係就進不了裏麵，黎珂盯準了攝像組開門出來的瞬間，強行逆流闖了進去。
??“呃，同學……”
??攝像組的人當場愣住，齊裕衝他們吐了吐舌頭，跟著一頭衝了進去。
??黎珂停下腳步，直視著工作人員的眼睛質問道：“負責審核公眾號文章和節目的人是誰？”
??工作人員一副典型的廣東人長相，身材嬌小，被黎珂的氣勢嚇得縮了縮脖子：“是我們主任……但是他不在啊，真的不在，早上他被行政樓來的人叫……”
??倩文聽到外麵的對話，心裏一動。
??見有人問主任去向，剪輯室這邊的人抓住機會拱火道：“胡說八道！他剛剛不就在這裏催命一樣催個沒完？”伸出指頭幫黎珂指了個方向：“主任室就往那邊走！”
??之前在剪輯室裏罵主任罵得最難聽的那人自告奮勇，出列公報私仇：“我給你們帶路。”
??齊裕對他微微一笑：“有勞。”
??那位從她們進來起就一直螳臂當車式攔著路的女工作人員愣了一下，閉上嘴，站在一旁不說話了。
??黎珂對他點了點頭。
??看來這位新媒體中心主任在他手下幹事間人緣不怎麽樣。
??——隻是她沒想到，這位千呼萬喚始出來的主任，居然還是個熟麵孔。
??主任乍一看見黎珂，嘴角不自然地抽了兩抽，又看見跟在黎珂身後的齊裕，整張臉頓時漲成豬肝色。
??齊裕也忍不住發笑：“好家夥，怎麽，你也是個主任？”
??她從鼻腔裏輕蔑地哼了一聲，“學校不大，當官的倒不少。”
??“你們……”每次見到這幾個數院女的就沒好事發生，這位來自經院的新媒體中心主任恨恨咬牙，眼見沒關好的門口好幾個毛茸茸的腦袋伸來伸去，試圖圍觀裏麵的動靜，朝外麵一聲怒吼：“沒事都給我去幹活！”
??“喲，官不大，官威不小嘛。”齊裕雙手抱胸，似笑非笑。
??主任立刻如炸了毛的公雞，就要反駁，黎珂連忙叫停：“我今天來是有事要問。”
??現在不是讓他們揪著舊怨爭吵的時候。
??齊裕收起鋒芒，主任麵色不善地看著她們兩人，眼神在遇到黎珂的時候避了開去：“什麽事？”
??黎珂又好氣又好笑。誰能想到這兩人結怨的源頭是為了傅百城？
??“我懷疑官方公眾號和校內電視台播放的內容有不實的成分。”她絲毫不拐彎抹角，直接把來意說了出來，“我要求兩邊都馬上停止繼續發表關於雷浩的不實信息，而且公開向他道歉，澄清真相。”
??“真相？澄清什麽真相？”主任扯著嘴皮笑了笑，“我們所說的就是真相。”
??黎珂馬上說：“鄒院長應該告訴你我手上有一份證據吧？”
??“你怎麽知道？”主任睜大眼睛，下一秒才反應過來，“你……你試探我？！”
??黎珂表情無辜：“不是你自己承認的嗎？”她故意拖長聲音，“哦——這件事背後果然是鄒院長啊。”
??“……”主任深吸一口氣，鎮定下來，“是又如何？鄒院長德高望重，桃李無數，我想他說出來的話肯定不會摻假吧。倒是你——”
??他敲敲桌麵，挑釁道，“據我所知，你掌握的證據根本不足以推翻我們發布的內容。否則你怎麽還會站在這裏跟我，”他指指自己，“扯皮？”
??黎珂眯起眼睛。
??“你那半調子的證據反而會幫倒忙吧？”他說著說著，自己先被逗笑了，“你拿什麽跟那些大人物對抗？隻不過找我這樣，同為學生的人出出閑氣罷了。”
??“我！#￥%！@……”
??黎珂用力捂住忍不住激情開麥的齊裕，表情一點點冷下來，“沒有調查過，光憑高層的幾句話和主觀臆測就做出了宣傳。你就沒有想過倘若有一點不實，死者家屬會受到怎樣的傷害？大家對你們信任，你們就可以隨意玩弄民意了嗎？”
??主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一樣的雙手抱胸，把齊裕對他的輕蔑原樣還了回去：“黎珂，真相本來就是勝利者書寫的東西。你之前的事情我是知道的，你以為僥幸揭穿了幾個不入流的學生幹部搞出的不入流把戲，拿到一個推免名額，你就變成人生贏家了？從你惹到不該惹的人開始，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什麽意思？”
??主任目光複雜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答。
??黎珂卻向前逼了一步，“你說的話什麽意思？”
??齊裕也跟著想開口：“喂……”
??新媒體中心主任對自己不配擁有姓名這件事再也忍無可忍，大聲打斷：“我不叫喂，我叫袁皓！”
??齊裕：“……”
??黎珂衝她搖搖頭。
??“告訴你們也無妨，反正大家擠破頭都想拿到的推免名額也就是這麽回事。”袁皓哼了一聲，“你留在Y大，選的導師唯院長馬首是瞻，卡著你的補貼和論文，畢業的時候再卡住你的答辯。一辯不過，二辯審核權就移交到學院裏，由你們學院的院長拍板。”
??難怪係主任要如此賣力地勸說她換導師。好巧不巧，她選到的是數院唯一一個尚未和院長建立起聯係的導師，係主任想要更好地拿捏她，自然要讓她無知無覺待在可控的人手下。
??所有沒來由的關注竟都源於惡意，所有幫助和慷慨都在暗中標有價碼。差一點，如果當時真的順著係主任的節奏走，她真的會被強製操作，換掉導師！
??到那時，等待她的究竟會是什麽，不言而喻。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