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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 宮宴大亂

  “再然後……”那侍衛囁喏一陣,忽的加快語速,“本來是擇定明日完婚的,可誰知今日那準駙馬卻忽暴斃而亡!”


  暴斃!又是這個借口!


  寧珂長歎了一聲跌坐回椅子上,因為容楚而紛亂的心湖來不及平靜,便再次被攪亂了。容氏皇族流淌著的多是這樣狠辣而無情的血液,為了自己,別人的命都可賤如螻蟻。


  真的是突發重病?還是因為,不過成了容姝的擋箭牌?

  天色將暮,待到那最後一絲紅光也隱匿在藏青的山脈之後,寧珂收回那順著眼神飄遠的思緒,對著麵前的侍衛頓了頓,合起了那請柬,“知道了,我會去的。”


  ……


  長明宮。


  不是第一次進來,然而這一次的長明宮比之第一次來的時候裝點的愈發莊重了些。


  許是因為這次的宮宴是為了超度那慘死的秀才的亡靈,所有的宮燈都及其慎密的在外蒙了一層白紗,來來往往的宮人也都換了白紗的宮裝,不顯肅穆,反而愈發的空靈高潔。


  寧珂笑了一聲,徑直在末席坐下。


  還未坐安穩,便聽見殿門外的公公高聲通稟,“燕王殿下到——”


  容清稱病已久,若是還不借了此次宮宴再起勢頭,怕也會在諸位大臣中落了話柄。寧珂起身去迎,還未走到大殿門口,容清便徑直走了過來,看似熟絡的扶住寧珂,“寧大人,請上座。”


  “不了不了,臣乃布衣,上座還是留給殿下們吧。”


  寧珂笑著推辭,擺出一副無功不受祿的樣子來。


  容清便把寧珂一把按在椅子上,一撩衣袍也坐在寧珂身邊,淺笑一聲道,“北周祖法,上座除卻皇親貴戚,有大賢大德之人也是可以坐的。”隨即又使勁按了按寧珂,笑道,“先生大賢大德,必要坐在這裏才是。”


  眼看著寧珂又要推辭,容清湊近了一笑,“四哥今個兒還不來,許是在半路上被二哥纏住了。寧大人,您就安心坐在這裏,過兒他們來了,讓他們坐到下座去。”


  寧珂聽見容楚還沒來,即便來了也不會坐到這裏,這才鬆了一口氣。


  和容清所聊也不過是些聖巫的問題,虛虛實實試探了幾回,見容清皆是一副毫無防備的樣子,也不像與容楚有關聯,便又稍稍的安了些心。


  此刻的寧珂便如驚弓之鳥,隻要沾染與容楚有關的半分信息,心裏便十分的不舒服。


  容清做人最是通透,知道寧珂自上亥回來便與容楚有了隔膜,是而也會時不時不著痕跡的安撫寧珂幾句,大有賢王護才愛才的意思。


  寧珂也任由著容清明目張膽的拉攏,無論容清到底是不是容楚的人,起碼麵上不是,這也就給了這幾日一直持觀望態度的大臣一個交代。


  “你們來的倒早。”自後回廊穿進來的昭和帝笑了一聲,衛敕扶著昭和帝坐下,便解開昭和帝額上遮風的兜帽,又斟了燙好的酒遞過來,一連串動作倒是連貫,惹得昭和帝又沒來由的笑了一聲。


  隨即遞了眼色下去,四處瞧了一圈,“今日老二和老四還沒來?”


  “回父皇的話,今個兒四哥說戶部的欠銀虧的厲害,連晌便去查了,算時間怕也差不多要到了。”


  容清笑了一聲便執起杯來敬,昭和帝被容清這一番話說的心情愈發的好,因了容姝胡鬧而晦暗的心情也明朗了起來,於是便笑了笑,揮了揮衣袖擋回容清的杯去,“你二哥和四哥還沒來,咱爺倆喝著也沒什麽意思。”


  笑容裏是難得寵溺,大約在這薄涼帝王家中,這溫情也是鮮少的吧。


  寧珂握著酒杯的手便是一緊,莫名的便又想起些陳年舊事來,心裏雖一再告誡自己沒意思、沒意思,然而卻還是扯的厲害。想那往事,大約早已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即便是說了不會在意,不能在意,每每到了談及他的時候,連帶著周身的空氣都似凝滯了般。


  “兒臣來遲了。”


  昭和帝和容清正自談笑間,便聽見容楚爽朗笑意自大殿門口傳來,寧珂下意識的便去看,天青長衫,一路行雲流水,雖不曾刻意招搖,卻還是讓滿殿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盡管見過多少次,可寧珂還是聽到下座有人近乎於感歎的稱讚,“天人之姿,天人之姿啊!”


  待容楚與昭和帝和姊妹們都見過禮,便撩起衣袍自然而然的坐在下座,昭和帝心情大好的看了看三位帝姬和兩位王爺,便笑道,“難得你們聚這麽齊,咱們不等老二了,容楚,聽說你去查了戶部虧銀,可有什麽結果?”


  容楚微微有些尷尬,然而轉瞬便換了一副笑臉道,“父皇,戶部虧銀虧得厲害,且多是朝中大員所借,借的也不是一年兩年了,兒臣打量著,該還了。”


  “唔,你行事向來妥當,把戶部交給你,朕很放心。”昭和帝啜了一口酒,隨即道,“今日開宴,你來得遲了,也不曾告假,這樣吧,朕罰你給大夥講個笑話,逗大夥樂一樂。”


  “父皇——”容楚剛要推辭,便聽到殿門口又是一聲響,“父皇,兒臣今日來遲了。”


  “哦,難為你還記得今日有宴。”昭和帝眉間一挑,笑了一聲,“既是來遲了,便照咱們的規矩來,講個笑話給大家樂一樂。”


  “父皇,兒臣乃是粗人,實在講不出什麽笑話來。”容靖在大堂前站定,左右看了一圈,最後一眼意味深長的盯著容楚看了好一會兒,方才開始說,“兒臣此次去寒鄴城修繕運河,見了一樁奇事,說的是一群盜匪搶了一隻商船,打死了所有人後發現船裏隻裝著十幾箱的蠟燭,盜匪頭目便說,‘這些東西有什麽用?帶也帶不走,帶走也沒有!’一個小嘍囉就道,‘是沒用,不如我們燒了吧。’那群盜匪都覺得這個主意好,便一起防火燒了這船蠟燭,蠟燭的香氣衝上天去,擋住了出來巡遊的二郎神的路,二郎神就問,‘這是誰家做了這麽大的功德?’——”


  故事沒說完,卻故意吊人胃口似地,轉過頭去看垂了眸的容楚,笑意涼涼道,“四弟,你說這可是功德?”


  座中旁人大多聽不懂什麽意思,然而寧珂卻在一瞬間想的明白。


  戶部虧空不好處理,為什麽?因為就是上頭這些靠山,想用銀子的時候隨便拿,不用了也就想不起來自己欠了戶部的銀子,容楚從未插手戶部事務,戶部自然都不是自己貼心的人。


  前腳剛去清查了戶部虧空,容靖後腳便來了這麽一手。


  暗地裏嘲諷容楚是那盜匪,搶了船隻燒了蠟燭,還讓頂上頭的人以為是做了天大的功德。


  隻這麽一瞬,昭和帝便也想了個清楚。


  剛皺起眉,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話,容楚便搖開折扇斜睨了眼看過去,“二哥,這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何曾是功德?”


  “呦,四弟也知道這事損人不利己?”容靖反唇相譏。


  “那可不?”容楚斜依了身,鬢間碎發落在肩頭,看似在笑,然而那笑意清涼幽遠,卻未曾抵到心中,“一個人損了一船人,可不是損人?燒的蠟燭惹來神靈惱怒,何曾利己?”


  這便是不動神色的反駁了回去,雖是惱恨容楚,然而這口才卻還是讓寧珂歎服。


  正應了古話,一人哭何如一家哭,一家哭何如一路哭。容楚這話駁的最妙,知道昭和帝近來大有鎮世濟民之意,是斷斷不會允許一家一路的人哭的。


  眼見著兩人愈發的劍拔弩張,矮屏風後的容姝咳了一聲,遙遙的舉起兩杯酒來,“本來是一家人,誰哭不是哭?”


  然而容姝這話接的卻讓昭和帝尋到了轉移話題的地方,笑了一聲便道,“長平,你那駙馬與你命裏無緣,趁著今日幾位少年重臣都在,你可再選一個!”


  羽扇飛花,脂粉彩衣,在寧珂的天地中,一瞬間便都失了自己的顏色。


  屏風內依稀看見容姝笑顏,然而寧珂心中卻愈發的忐忑,明知道這是昭和帝為了緩解長明宮的尷尬之事,卻又不能分明表態,起碼在席宴進行的一半的時候,他作為當朝國相,不能擅自退席。


  “父皇可當真?”嬌羞的少女連帶著語音也有了欣喜的顫抖。


  “必然當真。”昭和帝一聲輕笑,目光掃過右手的幾人,流連一番後倏忽在寧珂身前頓住,“除了國相。”


  寧珂分明感受得到屏風後那激怒而來的盯視,愈發坦然的坐直了身子,對著容清喃喃細語。


  “父皇!”容姝忽然一把推開屏風,噔噔噔幾步站在容靖所站的地方,美目中含了晶瑩的水霧,卻固執的仰起頭不肯讓它落下,“父皇,您不是說可再選一個的麽?”


  “朕還說除了國相。”昭和帝語氣平淡,“國相少年重臣,怎能因兒女私情毀了前程?”


  容姝仰起頭看著昭和帝,看了許久,又扭頭跑向寧珂,“說,你娶不娶我!”


  而與此同時,容靖忽然幾步跨到容楚的麵前,一把就扯起了容楚的衣領,“誰是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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