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零四章 袁崇煥為國憂愁 窮木匠妻遭割頭
袁崇煥在邵武縣幹得風生水起,不想天下形勢卻風起雲湧,驟然惡化!
??這天袁崇煥和縣丞楊鬆年在縣衙閑坐,桌上放著一張邸報,記載著朝廷最近發生的一件大事:努爾哈赤大敗遼東經略熊廷弼和遼東巡撫王化貞,奪取遼西重鎮廣寧。緊接著後金連陷義州、錦州、大淩河等遼西四十餘城堡。熊廷弼、王化貞率明軍殘部與數十萬流民往山海關而去,努爾哈赤遷都沈陽。朝野震動,紛紛商議對策。
??袁崇煥沉吟道:“楊大人,就在我中進士的同年同月,我大明遼東經略使楊鎬大人,在薩爾滸戰敗,至今我軍未能恢複元氣,致有今日之患!”
??縣丞楊鬆年點頭說:“那一戰我記憶猶新!萬曆四十六年,正月,後金皇帝努爾哈赤趁我朝朝廷黨爭激烈、防務鬆弛的時機,決意對大明用兵。農曆二月,努爾哈赤召集諸臣討論用兵方略,決定先打遼東明軍,後並葉赫部,最後奪取遼東。
??農曆三月,後金加緊秣馬厲兵,擴充軍隊,修治戰具,派遣間諜,收買明將,刺探明軍虛實。在經過認真準備和精心籌劃之後,努爾哈赤誓師反明,曆數明朝對後金國(建州女真)的七大罪狀,率步騎兩萬向明朝發起進攻。撫順城以東諸堡,大都為後金軍所攻占。
??後金軍襲占撫順、清河後,曾打算進攻沈陽、遼陽,但因力量不足,翼側受到葉赫部的威脅,同時探知明王朝已決定增援遼東,便於九月主動撤退。
??撫順等地接連失陷,讓明神宗感到事態嚴重,派兵部左侍郎楊鎬為遼東經略,主持遼東防務。並決定出兵遼東,大舉進攻後金。但由於缺兵缺餉,不能立即行動,遂加派餉銀二百萬兩,並從川、甘、浙、閩等省抽調兵力,增援遼東,又通知朝鮮、葉赫出兵策應。經過半年多的準備,援軍雖大部到達沈陽地區,但糧餉未備,士卒逃亡,將帥互相掣肘。
??萬曆四十七年正月,努爾哈赤又親率大軍進攻葉赫部,攻占二十多個寨子。聽說有明朝的援軍來了,這才撤回。楊鎬大人派遣使者去後金商議罷兵,努爾哈赤回覆書信拒絕。
??大明萬曆四十七年二月,大明抵達遼東的援軍約八萬七千餘人,加上葉赫兵一部、朝鮮軍隊一萬三千人,共約十一萬,號稱二十萬!由於我朝朝廷財政緊張,無力長期供養遼東集結明軍作戰部隊,神宗皇帝一再催促楊鎬發起進攻。於是楊鎬坐鎮沈陽,兵分四路圍剿後金。
??總兵官李如柏、杜鬆、劉綎、馬林分道四路出塞。勇將杜鬆號稱萬人敵,勇不可擋,百戰百勝,塞外蒙古軍稱其為杜太師,杜喜好光膀子裸戰,出盡風頭。
??經略楊鎬采用古時兵法編隊出兵,討伐擅自建立後金的努爾哈赤。一軍往西方,一軍往西北,一軍經北關,進擊建奴之北,一軍率海軍,會同高麗部隊攻擊建奴東方,最終齊聚赫圖阿拉,蕩平建州!可惜在誓師的時候,楊鎬這個廢物將軍機計劃登上邸報,昭示天下!
??努爾哈赤久聞杜鬆盛名,然而此賊出其不意,卻是先打精銳。他分出三萬精兵對付杜鬆,隻有一萬多老弱殘兵牽製劉綎。
??杜鬆先於預定時間三天進入渾河地區,渾河地處險要,河流將一片平原分為東西兩部分。當時太陽快要下山了,諸將勸杜鬆先紮營休息,明日早晨再東渡殺敵,杜鬆怒道:現在義旗東指,誰敢抗命行事?我們乘勝進軍,還有什麽好等的?”於是派遣偵察部隊探測水情,發現河水不深,還未及馬肚子,並且河中還有幾十條小船。杜將軍大喜,認為天隨人願,揮軍渡河。且杜將軍拒絕乘舟,準備赤膊乘馬過河,諸將請他起碼穿上甲胄,將軍笑罵道:“著甲上陣,豈是壯士的行為!我自束發從軍,還不知道甲胄有多重,今天你們要我破例嗎?”
??杜鬆赤膊乘馬,率諸軍渡河。軍馬渡過七成時,後金在上遊決堤放水,部隊被截成兩段,被衝走的就有幾千人,已渡過的部隊發現後路被截斷,軍心動搖。杜將軍還是勉力組織結成陣勢,剛剛結陣完畢,天就黑了,後金突然突擊,混亂中我軍無力反擊,死傷慘重。後金軍在火光中發現杜將軍,便集中射擊他,杜將軍陣亡,令箭被建奴所獲。杜將軍的遺骸被後金兵割完,屍首片寸不留。
??然後奸賊努爾哈赤收攏軍馬,將李如柏、劉綎、馬林三部各個擊破,我軍除行動遲緩的李如柏一路敗退幸存外,其餘幾路被後金全殲。薩爾滸大戰以後金全勝、明軍大敗而結束。我軍損失五萬人,糧草輜重戰具丟失無數,從此無力進攻!”
??袁崇煥憂心忡忡地說:“不瞞楊大人,我從求學時代起,就關心國家大事,雖身居嶺表南國,卻心念遼東失地。在我上學的路上,有一座土地廟,廟裏的土地神,不去關外守護土地,卻在南國廟裏坐享百姓香火!我每當放學回家路經土地廟時,總要在廟前駐足,麵對著土地神,念念有詞地說:土地公,土地公,為何不去守遼東!後來我幾次去京城趕考,與秀才們談起此事,都慨歎沒有機會報國!看如今的形勢,後金坐大,早晚要吞我大明江山,我卻對努爾哈赤知之甚少,大人能否講講?”
??縣丞楊鬆年緩緩說道:“位卑未敢忘憂國,我倒是常年關注此人!滿洲是女真的後裔,女真貴族曾建立金朝,與南宋對峙,攻占半壁山河。元太祖成吉思汗,興起蒙古草原,發展實力,騎兵強大,攻打金朝的都城--中都,金朝滅於蒙古。三百年後,女真後裔滿洲崛起,成為明朝東北的邊患。
??女真在明代分為四大支——建州女真、海西女真、東海女真和黑龍江女真。
??赫圖阿拉北臨蘇子河,四周環山,氣候溫和,雨水充沛,宜於農耕、牧獵、種植、采集、捕魚。赫圖阿拉地近遼陽、撫順,又為群山阻隔。這裏東隔鴨綠江、圖們江通朝鮮,西接遼河平原,受東西兩麵農耕文化影響,農業發展較快。又與蒙古、朝鮮、明朝貿易,購進鐵器、耕牛、布帛、器皿,賣出人參、馬匹、皮張、蘑菇、木耳,互通有無,揚長補短。所以,赫圖阿拉成為滿洲、後金的發祥基地。
??建州女真移居到此,日益強大,不斷到遼河平原搶掠,明軍也不斷反擊。明朝遼東總兵李成梁,利用蒙古與女真、海西女真與建州女真以及建州女真內部的各種矛盾,縱橫捭闔,分化瓦解,拉此打彼,利誘威脅,一直控製著建州女真的發展。
??在建州女真諸部中,以王杲勢力最強。王杲為建州右衛指揮使,勇敢多謀,武藝超群,兼通女真語和漢語,成為當時建州女真的著名首領。王杲稱雄諸部,遼東大震。明萬曆二年,王杲以明廷斷絕貢市、部眾坐困為借口,大舉犯擾遼陽、沈陽。遼東李成梁督兵進剿王杲所在的古勒寨。六萬大軍,兼用火器,終於攻破古勒寨,後來又擒獲了王杲。
??萬曆三年八月,萬曆帝駕臨午門城樓,受遼東守臣獻俘王杲,下令將其‘磔屍剖腹’。
??努爾哈赤就是王杲的外孫,而且努爾哈赤的祖父覺昌安和父親塔克世,也都在混亂中被攻陷古勒寨的明軍所殺。從此種下仇恨的種子!”
??袁崇煥聽得入神,補充道:“我聽說努爾哈赤兄弟五人,他是老大。為了報父親,祖父、外祖父之仇,他奮發圖強,苦練武藝,廣交朋友,先後統一了四部女真!而且戰敗了蒙古林丹汗!努爾哈赤文武全才,幹了三件大事!第一是創建了滿文,第二是創建八旗兵。第三是建立後金國!”
??楊縣丞點點頭說:“是的,女真人原有狩獵組織叫‘牛錄’,每三百人為一牛錄,設牛錄額真;五個牛錄為一甲喇,設甲喇額真;每五個甲喇為一固山(就是旗),設一固山額真。初設四旗,分別以黃、白、紅、藍為標誌;萬曆四十三年,在原有四旗基礎上增加四旗,將原來旗幟周圍鑲邊,黃、白、藍三色旗幟鑲紅邊,紅色旗幟鑲白邊。這樣,共有八種不同顏色的旗幟,稱為八旗。八旗製度“以旗統軍,以旗統民”,出則為兵,入則為民。努爾哈赤和兒子皇太極所統領的八旗軍隊,是最強大的騎兵部隊,是後金國的中堅力量!”
??袁崇煥點頭說:“努爾哈赤於明萬曆四十四年,在赫圖阿拉建立金政權,又稱後金,年號天命。努爾哈赤被尊為聰睿汗,又稱天命汗。過了兩年,天命汗努爾哈赤發布‘七大恨’,告天布民,進兵撫順。隨後就發生了薩爾滸之戰!”
??兩人正憂國憂民談得興起,忽然大堂外麵鳴冤鼓震天般響了起來,袁崇煥連忙更衣升堂,堂下早有衙役帶來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子,說是告狀之人。
??那中年人身上血跡斑斑,渾身發抖,跪在堂上,含混不清地念叨:“麗華……你死得好慘呐……”袁崇煥一拍驚堂木說:“堂下漢子,你擊鼓鳴冤,所為何事?可有狀紙?”那中年男子連連磕頭,泣不成聲地說:“小人錢正興,是個木匠,目不識丁,不會寫狀紙。求大人做主,小人的妻子被人殺了!”
??袁崇煥一聽,命衙役看座,對中年男子說:“你莫要悲傷,把案情仔細說來,本縣為你做主!”
??告狀人抽泣了一會,緩緩開口說:“小人家貧,以做木匠活為生,一直無力娶妻。直到去年,我都三十歲了,才遇到一個牙婆,說有一名女子叫史麗華,才十八歲,家中父母突然患了暴病而亡,隻要我拿出一筆銀子,她就願意嫁給我為妻!我喜出望外,四處找親友籌錢,花光了所有的積蓄,才娶回了史麗華。
??婚後我們老夫少妻倒也恩愛,沒有紅過臉。前幾天我出門到鄉下做活,工地離家有十幾裏,晚上我睡在床上,想著自己年輕貌美的妻子,心中既是思念又有幾分不放心,於是趁著夜色一路狂奔,回到家中。
??不想還未進門,我心裏就是咯噔一怔,我家大門竟然是虛掩著的!莫非是家裏進了賊?還是史麗華閨門不緊,招來了野漢子?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家門,看見房門也虛掩著,輕輕一推,門就開了!
??我喊史麗華的名字,卻無人答應。我掏出火折子點燃蠟燭,看見床上史麗華身子朝外臉朝裏躺著,我過去推推她,卻覺得手上黏糊糊地,舉起手一看,竟然沾滿了鮮血!我嚇得魂不附體,扳過史麗華的身子,赫然發現史麗華倒在血泊之中,隻有身軀,腦袋卻已不見了去向!
??我大哭一場,轉身出來,在各間屋子裏搜尋,卻沒有發現凶手,就哭著趕來衙門報案,請青天大老爺做主!”錢正興說完泣不成聲。
??袁崇煥聽了,沉吟片刻,忽然問道:“錢正興,你在外麵做工,何故半夜趕回家?莫不是你與史麗華有隙,殺了她,又嫁禍他人?”錢正興連連叩頭道:“大人冤枉啊!小的花光了半生積蓄才娶到此女,疼愛有加,怎會生此歹心?”
??袁崇煥點點頭,又問:“那麽史麗華平時為人如何?有沒有招蜂惹蝶,是否恪守婦道?”錢正興答道:“史麗華年輕貌美,常有一些閑漢用言語勾引,這也是有的。所幸小人一直看守得緊,又是新婚燕爾,也未見她有什麽不軌之舉。”
??袁崇煥盯著錢正興問:“你仔細想想,都有哪些人打你老婆的主意?這些人嫌疑最大!”
??錢正興想了想說:“有一位富家公子叫林金俊,家住我家鄰街,開了個金店,我家史麗華常去看些時興首飾,聽她回來說,那個林金俊不老實,常常對她風言風語,言語調戲,我後來就不準她再去林家金店。”
??袁崇煥站起來說:“那麽我們兵分兩路,你帶我去你家勘察現場,我派衙役去傳林金俊,也讓他去你家。”說完袁崇煥調派人手,自己帶了仵作和四個衙役去錢家。
??到了一看,果然錢正興家門大開,房門也開著,進去一看,臥室中一片狼藉,史麗華的無頭屍倒在血泊之中,頸上不見了人頭!
??袁崇煥把手一揮,四個衙役主動去各間屋子尋找,卻一無所獲!仵作驗屍也驗完了,稟報說:“大人,死者頭顱是被利刃切下,凶手手法麻利,一刀就完成了,脖子處沒有鮮血亂噴,就是佐證。另外,死者下體沒有交媾的痕跡,不是奸殺,這就奇怪了,死者家裏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
??袁崇煥沉吟不語,不一會兒,派出去的衙役將林金俊帶到,袁崇煥一看,林金俊一身錦繡,一副浮浪子弟的模樣,神情卻極其緊張,極不自然。
??袁崇煥圍著林金俊走了幾圈,林金俊越發緊張,袁崇煥忽然對著林金俊嗅了嗅,開口說:“你隨我到院子裏來問話。”林金俊忐忑不安地跟了出去,袁崇煥細細打量林金俊,衣襟上竟然有血點!
??袁崇煥沉著臉喝道:“林金俊,你衣服上的血是怎麽來的?!”林金俊立刻渾身癱軟,跪倒在地,連連顫聲說:“不是我,不是我……”袁崇煥厲聲問他:“你身上的血跡是怎麽回事?”林金俊還是連連顫聲說:“不是我,不是我……”竟似瘋癲了一般。
??袁崇煥見他神色不對,擺擺手,命衙役把他押回縣衙,下午再審。
??到了下午,提審林金俊,林金俊還是有些瘋癲,袁崇煥和顏悅色的說:“林金俊,你家開金店,家大業大,應該不會做出殺人的事情來,可你身上有血跡,不如實招供,隻怕脫不了幹係!”
??林金俊漸漸冷靜下來,慢慢說出原委。史麗華平時愛打扮,老去他金店轉悠,林金俊看中她年輕貌美,就那語言調戲她。史麗華先是不肯,還告訴了丈夫,可丈夫娶了史麗華後,家裏幾乎一貧如洗,林金俊常去史麗華家門口轉悠,送錢送物獻殷勤,慢慢地史麗華就和林金俊勾搭上了。
??案發的那天晚上,林金俊在酒樓裏和幾個朋友喝酒,忽然想起,史麗華說過丈夫這幾天要出門做工。林金俊乘著酒興,摸到史麗華家,發現大門開著,就以為史麗華給自己留的門,樂不可支地走了進去。
??一路來到房門,發現房門也虛掩,林金俊摸進房裏,借著月光依稀看見史麗華躺在床上,就猛撲了上去。不想摸著史麗華的身體有些僵硬,一動不動,手上還黏糊糊地,林金俊把手舉到麵前一看,一股血腥味,竟然是鮮血!
??林金俊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地衝出史麗華家,回到家裏一夜沒有閉眼,隻洗去了手上的血跡,根本沒注意衣角也沾了血點,直到今天被衙役帶到史麗華家問話,陷入囹圄……
??袁崇煥仔細聆聽林金俊招供,不像是說謊,但也不能排除他的殺人嫌疑,就派出衙役去林家搜查,有沒有凶器?又派了兩人去找林金俊的朋友,查證林金俊是不是昨晚與他們喝酒。
??很快兩撥衙役都回來了,稟報說沒有在林金俊家裏找到凶器,林金俊確實昨晚與朋友喝酒,沒有撒謊。
??袁崇煥陷入了沉思,凶手會是誰?就在腦海裏把苦主錢正興的話回味了一遍,突然想起,錢正興說過,史麗華年輕貌美,常有一些閑漢用言語勾引她,凶手會不會是閑漢裏的一人?於是立刻傳錢正興來衙門問話。
??錢正興想了想,提供了一條線索,自從妻子史麗華慘死家中,街坊鄰居都來看熱鬧,唯獨不見屠夫王五來過!而王五,正是對史麗華用言語搭訕過的人之一!
??袁崇煥一聽,急忙派出衙役,傳王五來問話。王五很快帶到,一臉的橫肉,神情凶悍,一看就不是個善類。
??袁崇煥問道:“王五,本縣也不跟你繞彎子了,你跟錢家血案有何牽連?從實招來。”王五連聲喊冤,大聲說:“大人如何就一口認定小人與此案有關?小人是冤枉的!”袁崇煥冷笑道:“既然無關,因何這幾天看熱鬧的人中不見你?必是心虛,不敢見人。”王五卻說:“大人有所不知,小的這兩天喝傷了酒,在家中歇息,實是與凶案無關。”袁崇煥也不多說,派出衙役去他家中搜查。衙役很快回報,王五家中各種刀具不少,隻是未見帶血的凶器。袁崇煥問:“那人頭呢?”衙役答:“稟大人,也未發現!”袁崇煥聞言沉吟不語,下令將一幹人等收監,明日再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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