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山裏無風,寒冰徹骨
雪一直都沒有停,整整一夜肆無忌憚地下著,仿佛想要吞沒這個世界,開創一個潔白的新紀元。
餘碗喜迷迷糊糊地從睡夢中醒來,剛要起來就讓寒風從縫隙裏鑽進被窩裏,不由瑟縮了一下。
一斜眼就看到七爺的那件黃金虎皮大氅工工整整地掛在木樁上,想必一定是昨天自己把大衣還給他後,他又給自己送來的吧。
餘碗喜起身披上大氅,將屋子的門簾掀開一角。眼前一片亮眼的白,屋外大雪紛飛,整個世界像從來沒被玷汙過一樣。
萬裏雪飄中,七爺披著一件狼皮大氅如遺世孤立,顯得格外亮眼。
但狼啊,始終是群居動物,很快他的同伴也上來了。牽來了他的馬,馬鬃柔順,毛色光亮,眼神犀利,倒像是一匹戰馬。恃美揚威。
馬兒力拔山兮氣蓋世,人啊錦帽貂裘雄姿英發。
英勇無畏,襯著雪景,壯觀的不成畫麵。
七爺動作熟練地一躍而上,馬兒似乎也與人兒心有靈犀。正要駕馬,卻突然想到什麽,轉過頭來看見了餘碗喜躲在門簾後麵,鼻子被凍的通紅,眼神卻還在祈願著什麽。
七爺輕歎一聲,他知道餘碗喜祈願的是什麽,但是還是對著餘碗喜搖了搖頭。便和兄弟們消失在了茫茫雪野之中,萬裏雪飄,隻留一片馬行處。
天那麽冷,想要自己出去采藥當然是不可能的了。
被拒絕後的餘碗喜隻得回到自己的房間,安靜地待在那裏。
人一閑下來就容易胡思亂想。餘碗喜一下子就想到了村子裏的事兒。也不知道爹爹現在怎麽樣了,這麽冷的天,他還窩在那個漏風的小房子嗎……
現在的她什麽都不能做,隻在盼著春天快點來。
餘碗喜又把昨天七爺送來的藥仔細看了一番。天氣漸寒,山上應該沒有多少草藥了,這一個月來七爺讓人送來的藥都已是經過處理可以直接煎熬服用的藥材了。
他刻意讓人挑了幾味清熱解毒的藥送來。
白英,微苦,有清熱解毒、祛風止痛的功效,可是卻有小毒,是體虛無濕熱者所不能用的。
青風藤,味苦,有祛風濕,通經絡的功效,可是同樣也有毒,脾胃虛寒者慎服。
說起來這世上的草藥又有幾種是真的沒有毒的呢?盡管七爺不允許她下山采藥,但她還是能夠找到七爺的藥房。有些七爺送來的草藥,她都早已在乞逵的藥房裏偷偷嚐過了。
因為她知道,有些藥七爺是不可能給她送來的,像那洋金花,又叫曼陀羅花,有人服用它致死,也有人因它得救。好在自己以前也算親試過百草,不至於致死。
藥房裏每一味毒草都配應著相對的解藥,縱使遇到了危險,餘碗喜也可以憑借嗅覺判別出解藥是那哪一瓶。
生生相息,物物相克。沒有哪一種物體的存在天生是無敵的,餘碗喜相信藥材也是一樣。所以定然沒有解不了毒。
也不知道自己在屋子裏待了多久,隻覺得一個人的日子特別難熬。天陰沉沉的,要不是剛才已有人給她送過午飯了,她甚至都分不清這是早上還是黃昏。
七爺從未出去過那麽久,不知道何時才會回來。正想著,餘碗喜決定出去看看,興許可以逢上他。
餘碗喜拉開門簾,寒風凜冽地透進來,夾雜著冬日的肅殺,吹的餘碗喜生疼。她將大氅拉得更緊一些,試圖將自己瘦小的身子多獲得一點溫暖,在風雪裏緩步向前。時而的一陣北風呼嘯,讓餘碗喜感覺被凍紅的耳朵裏在嗡嗡作響。
白雪茫茫,天穹萬裏。
那個瘦小的人兒就這樣靜靜地站在山寨門口,等著一個人。
不知道站了多久,餘碗喜的小臉被凍的通紅,埋在雪地裏的雙腳已經僵硬地沒有知覺……突然感覺一陣腹痛,如同內髒被人拉扯過一樣痛苦。
餘碗喜隻感覺全身無力,卻麻木得都不知道該怎麽活動了。為了找到合適的藥材,餘碗喜幾乎是見草就吃,見花就聞。這也不知道究竟是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吃了什麽不該吃的東西,竟疼得她冷汗直出……
在高台上的守望者和她打招呼,可餘碗喜隻能無力地扯出一個僵硬地笑容來回應她,她將自己寒冷的身軀包裹地更緊,強忍著疼痛隻等那個人的回歸。
再等等吧,再等等吧。
“姑娘,待會要下大雪了,你還是回去吧。”
餘碗喜微微揚起頭,輕輕搖了搖。臉色煞白,動作不大,但足夠堅定。
再等一等。
高台上的人沒有看清楚她的表情,自然不知道她的痛苦,隻是笑著說,“以前和七爺去長安的時候,也會有一些女人為了見那個什麽荀軻一麵,而冒雪上山,但城裏人就是嬌慣。雪一大就放棄了。”
餘碗喜愣了愣,荀軻?不是那個惡人嗎?
怎麽會有女人為了見他而冒雪上山?
那人繼續說道,“我是不知道那人有什麽好的,冷冰冰的,故作清高。一點也不如七爺,究竟是為什麽會有那麽多女人喜歡他。”
餘碗喜的心中雖仍有不解,但是她現在已無心去追問那人什麽。腹部的疼痛幾乎已經快要摧毀了她的全部意識。
又過了許久,高台上的守望者突然叫了起來,“嘿!我看見七爺他們了!”
餘碗喜緊張的神情一下子喜悅起來,不久後她看到在雪野的盡頭有幾個黑色的小點再朝這邊緩慢地移動著。逐漸擴大,逐漸清晰……
放鬆神經後的她隻感覺自己快要堅持不住了,雙腿在止不住的抽搐。終於等來他了。
餘碗喜試圖轉身走回自己的房間,卻雙腿僵硬得不能移動,仿佛已經融入了大雪裏麵,無法分離。撕心裂肺的疼痛湧上腹部,雙腳已無知覺,額上的冷汗幾乎都要結成冰塊了。餘碗喜一個踉蹌,渾身癱軟地倒在了地上……
模糊的意識裏隻看見,前方那個英姿勃發的男人正一躍下馬,幾乎是以疾速如同風一樣向自己飛奔而來……